第55章 第二天（彈幕）

楓鴿區南街二十三號路,是處於白銀之庭附近繁榮的商業區，天不亮便熱鬧起來，賣早餐的推車遍布每一個角落,開店的老闆睡眼朦朧地打著哈欠,吐出的煙圈一層層飄浮,學生和打工人的身影在高樓間匆忙穿梭。像是按下快進鍵,所有的事都有條不紊地前進，充滿熱鬧的氣息，生機勃勃。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

突然下起的雨並沒有消去這片環境中的熱鬧，人們打著傘,鬧鬧哄哄做自己的事。

咖啡廳老闆的視線穿過透明玻璃門看到外邊陰沉沉的天氣,慢悠悠打了個哈欠。大早上的雨節奏感很強,伴隨街上時不時響起的喇叭聲，像隔著一個世界,安適得躺在暖和的被窩,連心靈都彷彿沉靜下來,讓人昏昏欲睡。

老舊的機械錶在牆上滴答滴答作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老闆單手撐著臉頰，眼睛控制不住地眯了起來。

叮鈴——

清脆的風鈴聲響起,震碎那舒服得讓人上癮的睡意。

老闆猛地睜開眼睛，一邊拍著臉頰一邊直起身，「歡迎光臨，要喝點什麼？」

站在門口的年輕人轉身關上門，從門縫間擠進來的冷風在溫暖的室內打了個轉,將濃烈的咖啡香遠遠吹到每一個角落。

「咖啡,好香啊。店長,有沒有推薦的呀？」客人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

「當然有，要我說還是得這款黑森，苦味不重，微甜，也是店裡人氣最高的，好多年輕人都喜歡點這款……」老闆戴上眼鏡，視線剛落在新客人身上，正準備熱情介紹的話語頓時卡在了喉嚨處。

他獃滯地望著來者。

不，準確來說，老闆的目光一直落在這位客人的頭髮上。

顏色偏重的粉紅色捲髮，隨隨便便在腦後束起低馬尾，還有一縷落在身前，頭髮亂糟糟的，有幾縷任性地翹起，看起來就是馬馬虎虎湊合理了下頭髮就出門了。

老闆哆哆嗦嗦地張開了嘴，「你、你的頭髮……」

溫挽雲眨了眨眼，圓框眼鏡下的瞳孔是淺淡的粉色，露出的笑容像軟乎乎的棉花糖一樣柔弱無害。

他用手指捲起一縷頭髮繞啊繞，從懷裡掏出身份名片遞給老闆，像是有些無奈，「店長別緊張，我這頭髮是有次和朋友玩大冒險的時候去染的，雖然當時有點不甘不願的，不過說實話這顏色還挺不錯。起碼走在人群里會是最靚的那個崽哦！」

老闆接過名片，還沒來及看就聽到面前客人說的這話，頓時臉皮一抽：「這明顯是被當成了妖怪啊！」

當他看到名片上有著官方印章的黑字時，鬆了口氣，這表明面前這人起碼有合法的身份證明。

——溫挽雲，溫氏牙科診所，地址楓鴿區南街二十三路十字路口西256號。

老闆來回看看那串地址，愣住了，「這不是我店隔壁嗎？」

「對啊，我把它買下來重新裝修成牙科診所了。店長你來看牙的話，可以打折。」

老闆抽搐嘴角，勉強應和，「那就多謝了。」

他把名片遞過去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細微的香氣，淡淡的甜味，略微帶苦，有點像很久之前第一次嘗試在清晨喝的咖啡，迎著日出的曙光，像是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下，心曠神怡。

「空氣中的咖啡好像的確很香……」老闆喃喃道，精神有片刻的恍惚。

「店長你手藝高超嘛。」

溫挽雲毫無所覺地笑，點了份最有人氣的咖啡，又要了一份草莓味小蛋糕。

被誇了的老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去做咖啡和蛋糕。

現在店裡只有溫挽雲一位客人，所以他快就拿到打包好的咖啡與蛋糕，開心地和咖啡店老闆道了別，走出咖啡店拐彎

來到自家的診所。

在他關上咖啡店門的剎那，面上還帶著笑意的老闆突然感覺五臟六腑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攥緊，喉嚨乾澀，口生津液，忍不住端起茶杯喝了好幾口也不解渴，只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渴望在心底瘋狂蔓延。

老闆坐在躺椅上發著呆，眼皮沉重地落下，不過兩秒，他徹底陷入昏睡。

另一邊，溫挽雲提著咖啡和蛋糕回到診所。

店裡應該剛剛裝修完，基本的設施已經完善，整潔乾淨的環境，牆角還堆著十幾盆花卉綠植，空氣中飄散濃濃的花香，刺鼻得彷彿能鑽進肺部，融入血液和骨髓。

溫挽雲行雲流水地從桌面拿起消毒水，往空中狂噴，那種花香很快被更加濃烈的消毒水味掩蓋，卻還有一絲淡淡的氣味牢固地黏在衣服和頭髮上，無法徹底抹去。

「氣味太濃了，嗆得喉嚨難受。」

溫挽雲有些困擾，但這氣味是被動擴散的，他無法控制，只能儘力壓制，雖然效果似乎也不大便是了。

他的注意很快又落到其他地方，「說起來，新開店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打些廣告，然後再來點優惠？」

「不過仔細想想也太麻煩了。」

溫挽雲托著腮深深嘆氣。

系統在腦海中瘋狂打氣鼓舞，［為了宿主你們的目標，請努力振作起來啊！］

「這話不對，我只需要當個安靜又漂亮的花瓶，偶爾開個花傳播香氣就夠了，打打殺殺動腦子的事都是其他的［我］的任務。」

一屁股坐在轉椅上的溫挽雲放鬆身體，捏著下巴自言自語，貼身的白大褂衣擺垂向地面，在空中微微搖晃。

楚意本體設定的新馬甲［溫挽雲］，外貌清秀，有極顯眼的粉發粉瞳，唇角總是翹起，像含著甜蜜的笑意，性格又偏向溫和柔軟，在圓框眼鏡的遮掩下，給人的感覺就是柔弱無害的小動物，不帶絲毫攻擊性。

從店外走過一個又一個路人，嘩啦嘩啦的雨聲被緊緊關閉的門遠遠隔在另一個世界。

溫挽雲就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腦準備閱讀今天中午更新的漫畫內容。

思想互通，視野共享。

遠在白銀之庭的本體也在透過溫挽雲的視角看漫畫更新的內容。

三天前的漫畫更新內容剛剛結束操偶師控制劫匪的情節，今天的更新量很大，新章開頭是一輛在路上行駛的加長版豪車，裡面坐了將近十個人，就是馬卡斯·喬爾以及周圍偽裝成保鏢的執法官。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和楚意經歷過的沒什麼差別。

風遙出場，用手/槍威脅馬卡斯·喬爾以及說出直播謀殺的挑釁話語，篇幅不大，很快便落到他處。

但溫挽雲與本體不同，他似乎格外喜歡看那些發瘋的彈幕，於是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周圍不斷出現的彈幕。

［貓貓！好久沒見了貓貓！！］

［果然還是熟悉的風格！瞧那冷漠的表情，眯起的眼睛，下落的槍/口，風遙肯定能發現這一車子的執法官！］

［褲子！？為什麼突然換成長褲了！小短褲和白筒襪不好嘛！（生氣）］

［呃，可能天氣冷了？］

［誒？左前方那個後腦勺是不是男主的啊？］

「這裡是用放大鏡看的嗎？」溫挽雲盯著那個與旁邊人沒什麼區別的後腦勺，雖然親身經歷過知道這人的確是季燼南，但他怎麼也想不出讀者是什麼發現的。

在本體的催促下，溫挽雲不慌不忙地繼續往下看。

接下來的畫面直接落到狂歡節那天，漫畫里用了兩大格的篇幅描繪當天的熱鬧，隨後鏡頭落在人群中的楚意身上，極為細節地畫出少年去套圈，去買小禮品，去射/槍等等遊戲，手裡的東西最開始還是喝了半杯的飲料，後來一點點增

加，纏在手腕據說能帶來好運的手鏈，幾袋吃不下的小吃，最後還有抽獎抽出來的毛絨玩具，懷裡鼓鼓囊囊，連走路都有些困難。

足足半頁的情節，作者甚至沒有詳細畫出少年臉上的表情，但彈幕里已經敏銳地發現其中的古怪。

［弟弟沒有人陪哎，看起來好孤單。］

［看不到臉……不，弟弟最後還戴上了面具，站在人群中時，所有人都在經過他往更遠的地方而去，像被世界隔絕了一樣……］

［啊這，啊這？以喜景襯哀情？作者你真行，沒想到這刀子還能這麼發的。］

溫挽雲忽得笑出聲，隨後很快意識到不行，連忙用手捂住了嘴，但依舊有輕微的悶笑響起。

處於旁觀者視角時，他看著那個時候的「楚意」，心中的感想竟然是「怪可憐的」。

無法感同身受，只有旁觀者輕微的憐憫與同情，但這也像是海上的泡沫，一觸即碎。

緊接著漫畫視角一分為二，左邊是往北緩慢前進戴著面具的楚意，右邊是打著電話匆匆往南跑去的季燼南。

漫畫中，兩人擦肩而過的畫面被描繪的極具鏡頭感。

戴著面具的少年抬頭，急匆匆的男主低頭，兩人視線短暫地接觸，又很快分開。

少年低頭繼續往北走，男主則收回目光往南方大跨步前進。

像是短暫交叉后往不同方向前進的兩條線，距離越拉越大，終將無法再次相連。

［？？？我艹！！］

［是誰在殺我？！殺我何需兄弟刀！］

［各奔東西？分道揚鑣？這難道在暗示什麼嗎？］

［不對啊……不對啊！這種感覺根本不對！弟弟為什麼不出聲叫男主？他為什麼戴得偏偏是兔臉面具！］

［上一章的結尾！那個隱逆兔！難道弟弟就是隱逆兔？！］

［弟弟——你怎麼又和反派搞上關係了啊？］

很快，接下來的漫畫內容里，已經隔開好幾米的少年突然開了口，低聲念了聲「哥哥」。

緊接著鏡頭落在男主那邊，正在往前走的男主突然停下腳步，面容似有困惑，他回了頭，看向身後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尋找什麼。

旁邊的對話框里飄起一句話：「我好像聽到我弟弟在叫我……」

彈幕瞬間瘋狂滾動。

［！！！啊啊啊啊啊啊——］

［宿命感！宿命感來了！！大哥我就知道你可以——］

［雖然最後還是沒能相認，但是我心裡怎麼就那麼安心呢……］

［弟弟是不是又要搞事了啊？恍恍惚惚］

［弟弟是走出一段路才念的哥哥，全程沒有回頭，這是不是說明他對自己想做的事毫不猶豫極為堅決，甚至願意與哥哥分道揚鑣？啊這，這種發展讓我很害怕……］

［這算什麼？又刀又甜？刀糖？］

［我可以！讓刀來得再猛烈些吧！！！］

［黑化，背叛，分道揚鑣，對峙，死亡，be——］

［前面的？？？］

……

這次漫畫更新的內容還沒看完，溫挽雲卻早早把手機息屏了，往椅背上一靠，嘴角微翹，依舊含著溫和的笑意，只是那雙粉色的眼睛在燈光的照射下，淺淡得恍若透明，這才徹底暴露出其流於表面的溫和，在瞳孔最深處是冰冰涼涼的一片，凍得人心底發寒。

「我說，你那邊能不能控制一下？」

溫和的嗓音在空中輕輕落下，像是隨口和好友抱怨一般，

「你心裡難過，我也不好受，這會讓我產生想殺死他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