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開始（彈幕）

楚意從祁韓手裡拿到鑰匙,略過對方再三的勸阻，打車來到臨時居住地。

和祁韓對外弔兒郎當的懶散形象不同，這人的公寓里充斥一股精簡的冷淡風。

廚房裡沒有冰箱,沒有烹飪工具，沒有碗，更別說油煙味了。客廳里只有一張巨大的沙發,桌面鋪滿厚厚的文件袋,粗略一看,都是分門別類的照片和手寫的資料。

再往前看去,五米高的牆壁上貼滿無數血淋淋的照片，每一張照片旁邊用小字記錄各類信息，如蜘蛛網般分佈,而這面牆壁的最中間正是一張用紅字寫著「潘多拉」三個大字的紙張，最後一個字的尾端深深刺破紙頁，用勁之大,恐怕寫這組織名的時候恨不得將其碾碎殆盡。

楚意盯著這面牆壁,沒什麼情緒地扯起嘴角,對著最中央的那三字,緩緩道出聲。

「……潘多拉。」

他知道客廳里肯定會有監控和竊聽，當然這些防的可能並不是他這個客人，而是那些會出現在這裡的「闖入者」。

最為私密的地方並不代表最為安全，即使有監控有一樣。

如果潘多拉真的是一群不擇手段的犯罪者,如果楚意真的只是普通人，他住在這裡很可能會受到牽連。

不過現實與所有人的猜測截然相反。

成功藏身幕後操控一切的楚意並沒有傲慢自大，而是一步步去思考祁韓的計策,然後尋找自己的「定位」。

是陪執法官家人來楓鴿區的遊客,是踩在邊緣線上尋找小說素材的旁觀者,還是選擇直面危險的主動出擊者。

最容易出現在漫畫中參與主線的當然是最後的「出擊者」，但同樣也容易暴露自身的異常，在祁韓那些直覺敏銳的警官面前，他無法保證自己會被全然信任。

不過楚意本體的這個身份為他提供一層天然保護色，白銀之庭上級執法官的親屬，曾經與潘多拉有過恩怨的受害者。兩者疊加，只要他做的不過分，基本沒人會懷疑他的陣營——大哥除外，楚意至今都沒猜出大哥的直覺到底什麼時候開什麼時候關。

楚意莫名感到一股心安，隨後若有所思，

……說起來，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念頭應該是遠遠避開吧。

這麼想著，楚意去看了看自己將要住一段時間的卧室，有兩間卧室，其中一間門口貼上「客房」標籤，打開一看裡面竟然還挺正常，床上用具都是新的。

系統掃描一圈，檢測到除了卧室和廁所外的所有空間或隱蔽或明顯，全都塞滿了不少監控。

情理之中。

隨後楚意又交給系統一個重大任務。

系統：［……實時監控全楓鴿區所有無法探查的位置？！那麼大一個區域，我根本看不過來啊宿主！］

楚意：［等我下個馬甲兌換出來后的一星期里，人氣值分你一半。］

系統瞬間態度大變：［好的宿主！沒問題宿主！我這就去掃描檢查！］

楚意走到窗邊往外看。

巧合的是，這裡的視角正對亞恆與尼爾所在的高檔住宅區。

另一邊，楓鴿區白銀之庭，臨時調查組高層會議室里，氣氛一片陰沉，不少人臉上一片慘淡。

這間會議室里正在進行一場作戰失敗的分析會議，主要為一小時前的首次作戰為何失敗、每位執法官的行動有何失誤等等逐一分析，由楓鴿區審判長提供的監控畫面甚至精細到任何一個路人的視線變化。

這間會議室里有三方人，一方來自各區的白銀之庭執法官，一方來自楓鴿區本地的調查廳警方，最後一方是專門研究罪犯的專家團體。

在桌前進行分析的還是上次提出「潘多拉執行謀殺的黑戶是不存在」的那位性格古怪毒舌的

專家，冷言冷語，諷刺辛辣，壓得底邊沒人敢出聲。

「……以諸位的實力，這次失敗不過小小意外罷了，但倘若下一次依舊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而失敗，那就是你們廢物。即便我這種普通市民恐怕也要對大名鼎鼎的白銀之庭改變態度了，到時候不如讓那潘多拉來管理。」

這位負責分析演講的專家推推眼鏡，涼嗖嗖地環顧一圈底邊的人，然後和專家團一起離開。

等到會議室的門重新關上，眾人的呼吸一松，差點喘不過氣來。

來自西區的王榆和譚京墨直接掏出背包里的零食和遊戲機開始玩。皇城區的三位異色發組合立刻放鬆下來，有往桌上腦袋一靠就睡覺的，有開始自製炸/彈的，也有啪嗒啪嗒鍵盤不知道在做什麼的。

「白銀之庭從哪找來的狠人，」祝宇洲喃喃自語：「好久沒感受到這種被老師支配的恐懼了。」

夏若煙默默點頭。

季燼南正在發消息問楚意那邊的情況，就看到聊天界面里發來一張流淚貓貓頭的表情包，然後很快出現幾張圖片，空空曠曠的客廳和廚房，貼滿一整面牆壁的照片，顯而易見的古怪。

弟弟：［哥，突然想改主意了。我還有風遙的聯繫方式，你看我去找他們要個居住地怎麼樣？還能打入敵方內部！］

季燼南非常果斷回了兩個字，［不行。］

然後他抬起頭，看向對面的祁韓。

「？」

祁韓滿眼疑惑地與季燼南對視，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的對方為什麼要瞪他。

他想了一會，不在意地移開目光，把腿架在桌上，晃著腳，拉長語調嘲諷，「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連你們的圍剿都失敗了，嘖嘖嘖，真厲害。」

「別陰陽怪氣了，」楓鴿區本地的執法官葉書達把一堆資料傳輸到祁韓手機里，一字一句道，「隊長，做點你該做的。」

祁韓揉揉耳朵，「也對，那我先去睡一覺。」

然而當他起身推開會議室的門，就看見站在外邊嬌小的紅瞳少女。

「喲，祁韓，先別急著走啊。」

楓鴿區的審判長微微眯起眼睛，她看向面前驟然陰沉的祁韓，又看向會議室里投來視線的執法官精銳們，笑得格外燦爛，「諸位，我這還有一些任務交給你們。」

三天後的中午，漫畫更新。

楚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懸浮屏幕看更新。沙發前的茶几已經被清理乾淨，被放上了水果拼盤。

這三天里只來過一次的祁韓把那些照片和資料全塞進背包裡帶走，還留下一串做飯阿姨的號碼，說他已經打了錢，中晚飯可以叫阿姨買菜回來燒，但他最近很忙不一定能回來。

楚意表示理解，然後非常自覺地購買一系列傢具，把廚房填滿不說，沙發上也多了不少軟乎乎的抱枕。

系統表示贊同，［人不享受是蠢蛋。］

漫畫的最新章足足有四十多頁，內容開頭就是綁匪挾持學校的畫面，鏡頭轉到高樓LED屏幕，汽車裡的電台直播，每一個行人手機里跳出來的消息，以及一個個放映劫匪挾持畫面的的直播界面等等，那種緊張恐慌的氣息彷彿從黑白頁面中躍出來攥住讀者的心臟。

作者的繪畫功底似乎又強了不少。

但讀者好像沒注意到。

第一頁的彈幕大片大片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弟弟呢？弟弟在哪？！我那麼大一個弟弟趕緊放出來啊！！］

［從這章結尾回來，塔星老賊！你t挖一個坑不填啊啊啊啊！我這個急性子就想知道為什麼弟弟會成為皇城區的代表！］

［想看兄弟共進共退，也想看兄弟反目成仇（輕輕）］

［想看弟弟——］

楚意對這些找不到重點的彈幕十分習慣，面不改色地往下滑。

接下來的內容承接上文，是一群劫匪挾持學校還開槍射殺無辜者的畫面，漫畫左右分為兩格，左邊是劫匪猖狂的言論，右邊的瑟瑟發抖的人質，中間上下插/進周圍圍觀者、記者和警方的模樣，那些家長的絕望神情令人心痛。

漫畫作者還在不影響讀者閱讀的地方，插入無數條楓鴿區觀看直播時發出去的彈幕。

【垃圾，噁心。】【潘多拉絕對不會是這種傢伙！絕對不可能！我不信！！】【誰來救救他們，那只是一些小孩子！】【潘多拉會不會來？】【其中有小孩好像是我家親戚！好可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警方為什麼不擊斃？為什麼就光看著！】【前面的傻/逼閉嘴！那是十多個有機/槍的劫匪！不是一個兩個！最近因為潘多拉的事警力一直處於分散狀態，能及時趕到的光在四周瞄準就夠難了，那心理壓力又大，但凡出現一絲意外，只要有一個劫匪沒能倒下，那後面發生了什麼誰敢來負責？】

［就是就是！一群人/渣！（小貓點頭）］

［阿巴阿巴，成功混入彈幕群。］

［成功混入+1］

［還是想看弟弟（小聲）］

［情況呢，是有那麼一點點複雜，是有一點點難辦，總之先這樣再這樣，最後再那樣，大概就是這樣，你懂了吧？］

彈幕一片插科打諢，連帶著楚意的情緒也上不去，只好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下看。

漫畫中接下來的畫面就是其中一個劫匪挾持女孩，這頁的最後畫面是正後方一個微不起眼的瘦高劫匪身上，鏡頭給了他握著槍的右手。隨後下一頁開頭便是「砰」的一聲，雙尾辮女孩落在地上，劫匪中槍身亡，布袋被血液浸透。

短短几格畫面，無論線條還是節奏堪稱一絕，黑白相應，濃淡交錯，鏡頭甚至還落在圍觀眾人的驚慌無措的神情上。

［？？？好傢夥！為什麼？我又漏看什麼了嗎？］

［卧底？背叛？不對啊，剛剛殺人的劫匪中不就有他嗎？］

漫畫情節依舊在進行。

【「——我？潘多拉。」】

瘦高的劫匪一個又一個地將其餘劫匪踹倒在地，漫畫鏡頭從跪地劫匪猙獰恐懼的面孔與周圍群眾驚訝震驚的面龐上來迴轉換，中間時不時插入瘦高劫匪漫不經心來回走動的身影，氣氛一步步被拔高，直到瘦高劫匪抬起槍/口，對著其餘劫匪的雙腿開/槍那一瞬間，氣氛頓時進高/潮。

［我艹啊啊啊啊啊好帥！這個角色是怎麼做到連開槍都是這麼帥的？！嘶啊！］

［下一頁下一頁！別盯著開槍看了！快看下一頁！是潘多拉的操偶師羅無咎！在窗口側站的那個黑風衣帥哥！集美們，他把手放在窗台上的時候，手腕露出來了啊啊啊！！黑絲手套下裸/露的皮膚，隨著動作在袖口中半露不露，斯哈斯哈！］

［前面的xp原來是黑手套，理解。畢竟我現在也想讓操偶師從我身後把我踹在地上，越狠越好，如果能把槍頂我腦袋上就更好了（害羞）］

［我都快忘了操偶師長啥樣了，讓我回去翻翻看……］

［是個又高又酷的大帥哥，遠程操偶師，近戰很垃圾，我還記得當初單槍匹馬闖白銀之庭，我還以為他是個很厲害的大佬，結果被男主一頓揍后，他在我這的印象就是戰損時還會像瘋狗一樣咬人的澀澀。］

［？？關注點原來只有澀澀嗎？！］

［只有澀澀（尖叫）——］

楚意癱著臉關掉彈幕，往後翻看到內容是巷道追逐戰後，他鬆了口氣，把彈幕重新打開了。

系統在瘋狂嘲笑，楚意假裝沒聽見。

巷道中的追逐場景仍採用大篇幅的環境刻

畫，大量留白渲染氣氛，營造出緊張驚險的氛圍感。

直到楚意本體的出現，一顆子彈從他頭頂擦過，鏡頭從季燼南臉上的焦急轉到半蹲在地上的少年背影，急轉而下的情節讓不少讀者提了心。

［啊啊啊啊弟弟！我不要這樣的出場！！］

［可惡！竟然敢傷到弟弟，操偶師必須得這樣那樣一下才能緩解我心頭之恨！］

［前面的，你怎麼還沒忘記你那澀澀啊？］

［哥哥真的很擔心弟弟，兄弟倆貼貼，貼貼！貼貼嗚嗚嗚］

這次漫畫的更新三分之二走完了，在楚意的預估中，接下來的情節應該是操偶師在巷子里利用木偶假人戲弄執法官的情節。他往後翻了翻，內容也的確如此。

漫畫給了在執法官懷中栩栩如生的人偶上三四個鏡頭，然後下一個鏡頭這些人偶突然面部皮膚破裂，暴露出裡邊的虛假內核，鏡頭給那些人偶說出的那句話橫穿上下一大頁漫畫格，嘲諷意味撲面而來。

［嘶啊，「果然是一群笨蛋」這種詞，為什麼我感覺有點傲嬌？］

［總體來看，把執法官玩弄得團團轉，最後甚至還誇張地做出謝幕時的模樣。操偶師是把自己當成舞台上的表演者了嗎？］

［衣服破破，血血，嘿嘿，澀澀。］

［前面的，你……？？？］

楚意對這些彈幕一眼而過，就在他以為接下來已經快到結尾，漫畫作者卻又拋出三條漫畫格。

第一張是夜晚，身穿黑風衣的操偶師站在巷子明暗交錯的那條縫隙上。在他左側是霓虹燈璀璨的明亮街道，在他右側是陰森幽暗的狹長小道，無數掛在巷道牆壁上的人偶若隱若現，更添幾分詭異。而動手的操偶師卻側著臉看向左手邊明亮熱鬧的街道，嘴裡叼著煙，煙霧徐徐升起，藏於黑暗中的神情莫測，只有一絲孤獨感無聲漫延。

第二張同樣是夜晚，穿著寬鬆外套的黑貓風遙立在路燈上，雙手插兜，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冷俯視地上將他包圍的幾十隻面容猙獰的妖怪。雨淅淅瀝瀝地下，搖晃的樹影扭曲怪異，灰濛濛的夜空中有五六朵綻放的璀璨煙花，在漫畫中永遠停留在最耀眼的時刻。但少年卻背對著煙花綻放的夜空，將目光落在了地面的敵人身上，像是將所有的一切扔在腦後，懷著無人所知的堅持，朝著一個方向前進。

第三張是夜晚的室內，狹窄的出租屋裡，昏暗陰冷，孤零零的青年左手還放在鍵盤上，面上的兔臉面具在電腦屏幕的反射下顯得極為慘白，而那張屏幕上寫滿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的「潘多拉」。在青年右手邊的空白處有一個對話框，裡面是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誰能來……救救我啊……」］

彈幕瞬間炸了。

［艹！是刀！是刀啊！！］

［救命——明明感覺什麼也沒發生，操偶師還耍了一頓執法官，為什麼我會感覺有點心酸……他在看燈光璀璨的凡世啊。］

［風遙！嗚嗚嗚貓貓好久沒出場了，剛出場時是不是說了虛假和真實什麼的。可惡，這種悲情宿命感噠咩——］

［最後那位是新角色吧，根據這卷封面圖，應該就是潘多拉的核心成員，不是首領就是二把手。可看他最後說的那話……難道他是被迫的？］

［潘多拉到底是一個什麼組織？］

［腦子……腦子要長出來了……］

［希望只是悲情濾鏡（雙手合十）］

［刀？這又不虐，讓刀來得更猛烈些吧！（興奮）］

……

楚意關閉漫畫閱讀界面，［最後的那三張畫面，前面兩張都是幫亞恆處理那些與東鴉副首領私下合作組織時發生的，但最後一張……］

楚意陷入沉默。

系統有

點焦心地等待。

少年有些尷尬地說：［我那時候，寫稿子寫的太痛苦了，就下意識說了那句話……］

系統沉默，然後吐槽：［如果我是讀者，我一定會說「還我眼淚啊——」。］

楚意意思意思安慰了一下系統。

突然，系統的聲音頓時凝重起來。

［宿主，你讓我實時監控的那小區里網路都斷了，信號也沒了。根據業主提前發送的簡訊來看，理由是信號樁要調換。］

楚意：［是亞恆他們的小區，白銀之庭開始行動了。把液體炸/彈的那操控按鈕給我吧。］

口袋裡多出一個小小的操控按鈕。

他站到了卧室窗口，目光遠遠凝望遠方的花園，以及再遠些的小區。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按下開關。

三秒鐘后，砰的一聲，正前方的花園裡突然爆發一起劇烈的爆/炸聲，一條水柱直接升到五六米高，劇烈的氣流波震得周圍樹木朝反方向傾倒。

距離幾千米不遠處的臨時指揮台，依舊是廖無許和葉書達二人組，他們正處在一輛內部寬闊的車子里進行遠程指揮。

然而就在行動開始前的一分鐘，他們突然感覺到附近傳來一陣劇烈的爆/炸，讓他們的耳朵也有些隆隆作鳴。

一個年輕下屬唰得拉開車門，急急忙忙喊道：「報告！小區後面的雲蘭花園中心水池爆/炸了！周圍無人員傷亡，但是需要緊急調去人手處理現場情況！」

廖無許挖挖耳朵，耳邊一片嗡嗡什麼也聽不見，「你說什麼——？」

葉書達轉身直接打開手機，發送行動開始的指令，這一幢樓里的居民都在三天里被掉換成他們的人，行動根本不用顧慮什麼，於是又緊急追加一條。

［已經引起目標註意，直接開始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