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父子

第41章 父子

「二樓三樓全部檢查過了,除我們以外,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怎麼叫都叫不醒。」兩個髮絲凌亂的年輕人從樓梯走下來,氣喘吁吁地走到別墅門口。

現在還清醒的人都聚集在了別墅外空曠的場地里,望著周圍倒了一地的地面陷入沉默。

就在十分鐘前,他們剛剛開始午餐沒多久,就聽到周圍的傭人和下屬一個接一個倒地。

短短一分鐘里,還清醒的只剩下在餐桌上的十二人。

詭異之事來得太突然,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不過很快從慌亂中恢復冷靜,兩人一組分開簡單調查。

這時,另一批在別墅外院調查的族人也回到了別墅門口,十七八歲的少年指了指身後,語氣透著不耐煩,「外邊這些也陷入了昏迷,只有一個模樣很陌生的小鬼死了。」

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長者略顯冷靜,他推了推平框眼鏡,「所以唯一的死者,應該就是你口中的陸科吧?」

梁姨有些不安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有一個猜測。」這個年長者露出嚴肅的表情,在其餘人把目光轉向他時理了理衣襟,「或許那幕後兇手的目的並沒有那麼複雜,只是單純想殺死那個叫陸柯的少年而已,其餘人的昏迷只是煙霧彈,好讓我們無法判斷清楚……」

「傻/逼。」滿臉煩躁的少年打斷年長者的話,抱著臂冷笑,「你告訴我那麼大的陣勢只是為了弄死一個普通小妖?那些傢伙難道和你一樣是蠢的嗎?有這種恐怖能力的,不是實力超群的大妖就是龐大的組織,隨隨便便就能捏死一個普通小鬼,肯定不會搞這種花里胡哨的玩意。所以我更傾向於敵人的目標是奈澤組,而他們的行動已經開始,只是我們還沒能找出他們攻擊的手段和方式……」

「理由呢?放著我們這些奈澤組高層不管,偏偏去針對那些普通的下屬和傭人,這不是主次顛倒嗎?」那個年長者涼涼地說,「而且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哈?!你有病吧?一個蠢貨還裝得狗模狗樣的,是不是坨shi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把你當個樂子而已,白/痴!」少年扯扯嘴角,一串髒話幾乎連草稿都不打就噴了出去。

年長者臉皮一抽,開始捋袖子,「別以為你和我同輩了我就不敢揍你!」

少年不甘示弱地衝過去,捏緊拳頭就揍了過去,卻被旁邊的族人及時攔住,分開攔著少年和年長者拉架勸說。

於是這群同族的堂兄弟分成了三堆,兩堆在拉架或者對罵,還有一堆站在最外側冷眼旁觀,沉默不語。

而奈澤組的首領,那位年邁的老人佝僂著背,遠遠凝視前方的地面,許久沒說話。

直到後面都開始要打起來時,老人才慢慢回過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了眼那群毫無形象互相對罵的後輩,想斥責卻發不出聲音,像是感到疲憊似的深深嘆氣,捏緊了拐杖,對梁姨說。

「那個陸柯是怎麼說的,再和我重複一遍吧。」

梁姨猶豫著點頭,有些不舒服地開口:「陸柯說……他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只是他做的一場夢。而真實的他還躺在一條巷子了,等待死亡……」

[「爸!我回來了!」]

老人渾身一僵,梁姨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到再也傳不進他耳里。

雖然意識到古怪,老人還是剋制不住地轉過頭,接著瞳孔一縮。在他前方不過五米處,站著一個拉著行李箱的年輕人,那張面孔熟悉得彷彿讓人流淚。

正是一個星期前墜樓死亡的修納斯!

老人每晚都會掏出那十幾張死亡的照片,一遍遍感受心臟被割開的痛苦,幾乎每時每地都在幻想將那兇手徹底殺死。

但現在,那個已經死去的青年卻好端

端地出現在他面前……

老人呼吸開始急促。

單臂掛著西裝外套的青年扯了扯領帶,容貌極其出色,只是壓低的眉眼帶上一絲戾氣,一邊朝老人走去,一邊用抱怨的口吻說道:「天上堂那邊事務好多,我忙了這麼久才能回家,不過應該沒遲到吧?你們午飯吃完了嗎?」

「修納斯……?」老人唇瓣微動,幾乎沒能發出聲音,而幾步外的青年卻聽到了,於是朝老人投來困惑的眼神。

「怎麼了爸?我才兩個月沒回來你就認不出我了?」青年的語氣極為親昵,那是真正的與至親相處的態度。

老人差點就要落淚,修納斯是他真正的孩子,是他唯一看重的血脈。而其餘這些「堂兄弟」都是老人從旁系中挑選天賦極佳的孩子帶到身邊收養,要論親疏,自然比不上從小撫養的親生子。

也正因此,老人更能辨別出面前「修納斯」身上的違和感。

死去的人,終究無法復活。

這一切只是幻覺。

原來如此……

老人閉上眼,渾身疲憊地輕語:「目標是我啊……」

已經轉述完卻始終得不到老人回應的梁姨本來就有些困惑,聽到老人此時突然說出的話,更是一頭霧水。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人沒有回她,閉了閉眼后驀然睜開,聲音堪稱嘶厲。

「柏宜斯!過來!」

這聲音恍若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把別墅門口的混亂爭吵徹底壓下。

周遭瞬間陷入安靜,所有人都把目光朝向老人和柏宜斯·布盧默,神色微變。

一直處在最外側保持沉默的柏宜斯·布盧默也沒料到老人會突然叫他,心中一緊,思緒飛快轉動,面上卻保持平靜地來到老人身側。

「父親,有什麼事嗎?」

[「爸!你為什麼不回我話?」]

後方的「修納斯」也變了臉色,伸手按在老人肩膀上,肩膀傳來的觸感如此清晰,還彷彿有著從手心穿透布料的滾燙溫度。

老人閉上眼,不再去想肩膀上的那存在感極強的溫度,而是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抓住柏宜斯·布盧默的手臂,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

「柏宜斯,你給我下死誓,除非是無法挽回的境地,不得主動向同族動手!不得自相殘殺!還有你們!也給我下誓,以後聽從柏宜斯的指令,不準再對奈澤組首領之位動心思!」

老人的手指深深掐進柏宜斯·布盧默的肉里,幾乎可見血跡,柏宜斯·布盧默卻一聲不吭,按著老人的要求下死誓,其餘族人也是如此。

這種死誓具有一定懲罰效果,雖然漏洞頗多,但觸及底線,會死亡的可能性極高。

雖然有的驚訝有的不滿,但看老人此時雙眼布滿血絲、情緒不穩定的狀態,沒人敢去質問和反駁。

除了「修納斯」。

那個虛假的幻覺在老人背後生氣地開口,委屈的同時還帶著一絲咬牙切齒,像是根本不理解,但無論生氣還是委屈都充滿生氣,彷彿真的還存活於世。

「爸!你不是說以後會把奈澤組給我嗎?!柏宜斯那就是個白眼狼!是個黑心的混蛋!爸你是不是被他騙了啊,還是說你一直都在騙我?爸,你回頭看我啊,別不理我……」

如此真實的幻覺,老人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撲通」。

「撲通」。

柏宜斯·布盧默察覺到老人的目光開始恍惚,抬手按住老人的肩膀,加重語氣,「父親,您怎麼了?」

「我……」

[爸!你別不理我?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你告訴我啊,我可以改!我真的可以改!不要拋下我——]

老人艱難地忽視耳邊的聲音,把視線聚焦在柏宜斯·布盧默臉上,聲音沙啞,「柏宜斯,聽著,跟你合作的那群傢伙都是一群瘋子,專挑人最脆弱的死穴戳。一旦暴露弱點,就會被他們吃干抹凈連渣子都不剩。柏宜斯,如果不想死得太慘,就離他們遠一點……」

柏宜斯·布盧默渾身僵硬,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艱澀地開口:「您……您知道了?」

「我也知道你在家裡裝了監控,估計是存在用武力奪取的念頭吧……我以前也那麼做過,這位置也是這麼來的。」

老人的眼睛很渾濁,渾身散發出放不下的無力與遲疑,他在想柏宜斯一個人能不能撐起奈澤組,能不能從東鴉組手裡把混亂帶搶回來么,能不能讓家裡所有人都……

「叮鈴叮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柏宜斯·布盧默掏出手機,示意給老人看,「一個陌生電話。」

「接。」老人道。

柏宜斯·布盧默接通電話,然而什麼也沒聽見,正當他皺起眉時,卻看到面前的老人突然睜大眼睛,從他手裡奪走電話,一邊驚慌地轉過身,一邊高聲喊著。

「修納斯!等等!先別走——」

「撲通!」

「撲通!」

彷彿有什麼彷彿要炸開。

鮮血淋漓。

「父親!」

「老爺子!」

「父親大人!」

所有人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老人突然轉身往階梯下跑去,卻像是崴了腳重重摔下去,側臉貼著冰冷的地面,目光卻死死地盯視不遠處,等到呼吸越發急促的時候,一隻手來到他面前,熟悉的年輕人嘆著氣蹲下。

[爸,你怎麼把自己摔了?好了好了,我道歉,我不該和你生氣,但你也好歹告訴我突然換繼承人的原因吧?]

老人含糊地喃喃,視線開始灰暗:「修納斯……」

[我在這,扶著我的手起來吧,我們回家。]

老人伸出了手。

拐杖落在地上斷成了兩半。

有人睜大眼睛滿臉驚慌,有人奮力朝前跑去,別墅門口/爆發了一陣嘈雜的呼喊……

柏宜斯·布盧默也是其中一個,他下意識朝老人跑去,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有人比他們更早一步來到老人身邊,彎腰撿起老人手中死死握住的手機,來回翻看后,隨意地將手機上下拋動,臉上的漫不經心極為刺眼。

「陸柯!」梁姨見到突然出現在老人身邊的少年,脫口而出,「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名為「陸柯」的少年眨著那雙如陽光般燦爛的琥珀色眼睛,「突然想起任務還沒完成,所以想再活半小時,不好意思打擾啦。」

「你!」

門口那邊,暴躁的少年率先開了口,卻被旁邊的人捂住了嘴巴。他一側頭,發現所有人都滿臉凝重,腦子一轉,便也勉強保持了理智。

只有柏宜斯·布盧默在短暫的沉默后,走到老人身邊,幫他整理儀容,同時平靜地說。

「我該稱呼你什麼呢?紫色幽靈[眼],還是浮生老師?」

「陸柯」彎了彎眼眸,「無論是[眼]還是[隱逆兔],誰都可以是他們,他們也可以是任意一個人,包括我。」

「不過話說回來,柏宜斯,你設計的戲劇太無聊啦,果然還得讓我們動手才行啊。」

少年的雙手架在後腦勺上,視線在神色不明的柏宜斯·布盧默身上一晃而過,拖長尾音懶洋洋地說,「雖然你的表演很差勁,但在我們的干涉下,這場戲變得有意思起來,所以勉強還是比較滿意的。」

「是嗎?」

柏宜斯·布盧默站起身,四肢關

節彷彿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讓他極為難受,於是連面上的表情也冷了下去,漠然地與少年對視,朝他舉起了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槍。

「可我很不滿意,這本該是由我主導的戲劇,舞台上也不該有你們這些肆意妄為的外來者。」

「明明是你邀請我們加入的嘛,這時候翻臉也太過無情了。」

雖然這麼說著,翻臉更快的反而是少年他自己。

「陸柯」正對著槍/口也沒退縮,而是往前幾步踏出,直到額頭撞上冰冷的槍/口才停下,琥珀色的眼睛彷彿蒙上一層暗色,連聲音都變得冷漠。

「掙脫束縛后,你有什麼感覺?」

柏宜斯·布盧默指尖神經質地顫抖一下,「沒什麼感覺。」

「陸柯」卻敏銳察覺到對方的異樣,噗嗤笑了,「稍微安慰你一下,就算你拒絕與我們接觸,那位老人家還是會死,只是被扶上首領之位的會是你的某個堂兄堂弟,成為我們手中的傀儡罷了。」

這話落下后,柏宜斯·布盧默的反應有些出乎少年的意外,十分平靜。

「我知道。我以為我恨父親,巴不得他死,可現在他死了我心裡卻也變得空落落的。不過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你們的干預,如果真的走到無法走下去的那一步,我說不定也會動手。畢竟比起父親的認可或者期待什麼的,我果然更想實現我的野望。我是一個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能放棄一切的混蛋。從某種方面來說,故意與你們接觸的我也是殺死父親的兇手。」

「不過現在我明白了,我一直都在索取什麼,卻忽略了當野望和實力不匹配時,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小丑的自我妄想。」

柏宜斯·布盧默的心中是連自己也意外的冷靜,但血液里彷彿有什麼在沸騰在燃燒,有股衝動想要瘋狂宣洩出去。

「所以,我會成為你們身邊最必不可缺的血管,為你們提供養分,看著你們一步步完成計劃,一步步逼近成功,然後在通往最後勝利的前夕,在滿懷期待的最風光的時候,將你們徹底摧毀,把你們埋入深淵。」

「——我會成為你們背後最鋒利的那把刀。」

少年眨了眨眼,「即使同歸於盡?」

柏宜斯·布盧默:「絕不後退。」

少年悶笑出聲,帶著柏宜斯·布盧默聽不懂的複雜情緒,說道:「好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陸柯」抬起手按住柏宜斯·布盧默扣槍的地方,毫不猶豫地幫他按下了扳機。

砰!

一聲槍響。

少年的額頭出現一個血洞,臉上露著古怪的微笑,像是在嘲諷又像是期待,隨後向後一倒重重落地,再無聲息。

柏宜斯·布盧默放下槍,表情微怔。

「柏宜斯!」有位堂哥跑過來,目露懷疑,指著地上的少年,質問道:「這傢伙到底是誰?!」

「……」

「一個死人,一群不得善終的瘋子。」

柏宜斯·布盧默經過這位堂哥,語氣平淡。

「接下來,還是請稱呼我為[首領]吧。」

*

「所以是結束了吧,那我可以走了嗎?」

混亂帶,「天上堂」賭場五樓。

楚意毫無剛剛批馬甲去搞事的自覺,有些沒什麼力氣地對周圍那一圈保鏢說道,「你們老闆那邊也結束了,觀眾也該退場了吧?我等會還有急事呢……」

保鏢頭領面無表情:「很抱歉,沒有老闆的吩咐,我們不能放你離開。」

楚意故意發出誇張至極的長長嘆氣。

老實說吧,他現在其實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柏宜斯·布盧默,雖然按照計劃來看沒有差錯,但沒想到柏宜斯·布盧默竟然對奈澤組的老人還存有

感情,這就導致楚意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反派。

「情感是能被欺騙的,」楚意輕喃,「……也是能傳染的嗎。」

[如果有人操控了季燼南的死亡,我估計會更加痛不欲生,恨不得殺了那個兇手。這樣一想,我現在所做的事和那個「祂」有什麼不同呢?]

楚意抿嘴,看著手指微微顫抖,[無法善終么……]

這時,系統突然驚慌大喊。

[宿主!你哥出事了!他發現了什麼實驗室,正在被追殺!]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你哥怎麼一個人單槍匹馬闖實驗室啊!]

楚意下意識站起身,在周圍保鏢朝他靠近時,面無表情地念道:「風遙。」

穿著外套的金瞳少年出現在他身邊,一手拽住他袖子,一邊沒什麼情緒地說:「我正在午休。」

「抱歉。」

雖然楚意腦子一片混亂,但依舊神奇地保持了精分狀態。

系統的聲音還在不斷出現在他腦海中。

[等等,不對,你哥還有兩個同夥、呸,同伴——影妖和莫客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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