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對話
「布魯斯,怎麼辦?!」迪克焦急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我現在去星鴉的病房把他揍到失憶?或者我黑掉伊諾克的手機?」
「來不及了。」布魯斯把伊諾克放在了轎車的副駕駛上,順手關上了車門,在關門的瞬間他快速說道,「你去小莊園等我,聯繫斯塔克,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過來。」
現在處理星鴉已經來不及了,就在他關門之前,他看見伊諾克再次撥通了星鴉的電話。
必須在伊諾克還沒能完全反應過來的關鍵時期做出行動,要麼把他控制住,要麼就再編一個更大的謊言!
說完,布魯斯掛斷通訊,坐在了主駕駛的位置上,發動了跑車。
「星鴉?」
他聽見伊諾克說道。
布魯斯感覺自己的心臟提了起來,但他依然保持著淡定的神色,不慌不忙地開車上路,向著小莊園出發。
「老闆!」布魯斯隱隱約約聽見手機的話筒中傳來的聲音,聲音不大,跑車引擎的噪音遮蓋了絕大部分聲音,讓布魯斯聽得尤為吃力。
「星鴉,感覺怎麼樣?」伊諾克說道。
「老闆,有件事我必須馬上告告訴您。您失憶的事情被人泄露了,我懷疑是布魯斯·韋恩那傢伙乾的!無論如何,您都千萬不要相信他!」
星鴉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布魯斯的耳朵里,讓他的眉頭鎖得更緊。
這位星鴉先生,果然是伊諾克·諾恩最為忠誠的奴僕啊。
他在重傷中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自己知道的情報告知伊諾克,甚至沒有任何緩衝,就像他知道自己再遲一點,可能就沒辦法把情報說出口了一樣。
伊諾克安靜聽對面說著,布魯斯瞟了他一眼。
在有著實時信息投射的隱形眼鏡上,他看見伊諾克依然保持著靜息心跳。
伊諾克完全沒有任何憤怒、驚訝或是別的什麼負面情緒。
「……星鴉。」伊諾克開口了,語氣極為平靜,「我知道了。」
「老闆,您可能不了解情況——您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失憶的事情暴露之後,諾恩公司里的那些惡狼會背叛您。不,他們已經背叛您了!那天在企鵝人那裡,就是他們攔住了我!」
「是的。」伊諾克接著說道,「我知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星鴉接著說道,「那天我昏迷之前看見了鋼鐵俠。但我不太確定他到底是站在誰那邊的。我那天殺紅了眼,主動攻擊了他,被他反擊了。老闆,關於這件事情需要我深入調查嗎?」
「暫時不用,」伊諾克接著說道,「維持現狀吧。」
「那公司里那些蛀蟲,需要我全部殺掉嗎?」
伊諾克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先養好身體吧,這件事情不急於一時。」
「那韋恩集團和冰山俱樂部那群欺騙了您的騙子們,需要我去想辦法解決嗎?」
伊諾克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閉著眼睛,語氣中似乎有了些不明顯的疲憊:「這個暫時不行,星鴉。現在事情很複雜,反正奧斯瓦爾德已經進監獄了。」
「可是韋恩……」
「關於他們,我有別的打算。」
「……好的,我明白了,老闆。」
「嗯。」伊諾克睜開了眼睛,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認真開車,彷彿完全沒有注意自己這邊動靜的布魯斯,微笑著說道:「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你在醫院好好休養吧。如果實在閑不住,就稍微幫我處理一下公司的事情,我放權給你了。聽說最近下面鬧得很厲害。」
「……」
星鴉那邊的聲音低了下來,他似乎已經平復了心情。
「嗯。」伊諾克點了點
頭,隨後便是一連串的「嗯」,似乎是對面的星鴉正在給他彙報工作。
片刻后,伊諾克掛斷了電話。
「如何?」布魯斯微笑著看向他。
兩人對視了一秒,車內的氛圍彷彿凝固了。
伊諾克收回了目光,懶洋洋說道:「就那樣。星鴉醒了,總算有個人能幫我稍微處理一下公司那些無聊的破事了。」
「看樣子你們有了一些分歧?」布魯斯說道。
「都是些小誤會。」伊諾克毫不在意,他關閉了手機屏幕,伸了個懶腰,「生活如此美好,可不要為了些小誤會而讓自己變得暴躁啊。」
星鴉剛醒,就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一股腦告訴伊諾克。他說得極快,信息量也極大,但伊諾克也就抱著個姑且聽聽的態度,並沒有打算多問些什麼。
在他掛斷了電話的那一刻,布魯斯就放鬆了下來。
——星鴉與伊諾克的談話沒有涉及到最核心的詭計和秘密。
星鴉被伊諾克派去管理現在的諾恩公司,這可是個巨大的爛攤子,只要能把星鴉保持在一個繁忙的狀態,他就不會有閑情來管伊諾克的私人生活。
基於此前提,事態就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
伊諾克突然開口說道:「布魯斯,你知道嗎?今天盧瑟和我說,你們都在騙我。」
布魯斯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驚訝道:「他這麼說?」
他挺驚訝伊諾克竟然會主動與他談起此事。
其實這反而是件好事。
「是呀。」伊諾克說道,「我立刻怒斥了他一番,開什麼玩笑,別以為我失憶了就是個傻子,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騙我。」
布魯斯:……
他該慶幸自己不是那個「阿貓阿狗」嗎?
「我聽說你是從那個墜落的直升機里被救出來的……」布魯斯說道,他皺著眉,擔憂地說道,「聽起來就很危險。」
「有安全措施,沒事。」伊諾克無所謂地說道,「就是蹦個極而已。」
布魯斯聞言,猛地踩下了剎車。
伊諾克每系安全帶,差點一頭撞在車上,他疑惑道:「怎麼了?」
「我有這個疑問很久了。」布魯斯的手按在方向盤上,轉過身看著伊諾克,他的語氣里有極為明顯的憤怒,「你為什麼總是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和安危?你知道今晚有多危險嗎?」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為了黑晝的安危而焦慮到坐立難安的。
但他始終無法接受一個他想要保護的人,就這麼輕易地險些死在他的面前。
是他對伊諾克的監視還不夠全面嗎?是因為他這幾天放鬆了監控嗎?
如果今晚情況徹底失控……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危險?」伊諾克疑惑道。
「你差點死了!」布魯斯語氣加重了。
「……我明白了。」伊諾克沉默了片刻后,瞭然道,「和大部分人一樣,你把死亡當作了一種失敗。或許你能坦然面對死亡,但你依然認為那是一種失敗。」
布魯斯微微怔了一下。
「對我來說,這只是一種體驗而已啊。」伊諾克輕輕聳肩,語氣輕鬆,「就像是體驗一次飛行,嘗試一次跳水,品嘗一杯新酒一樣。你會儘力避免失敗,可我卻歡迎每一種新奇的體驗。」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布魯斯說道。
「你死過?」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
布魯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意識到伊諾克的生死觀與常人完全不同,於是他說道:「你不怕嗎?」
對死亡的恐懼應當是刻在人類本能中的。
伊諾克盯著他那雙
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深邃的幽藍的眼眸。
怕?
半晌后,伊諾克收回目光,平靜說道:「換別的人來可能會很害怕吧。」
布魯斯望向他深不見底、透不出半點光亮的黑色眼眸:「這與別人無關,伊諾克,我們在討論的主體是你自己。」
「這有什麼好討論的。」伊諾克笑著說道,「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歡被幽閉在一個地方,所以今晚能出去逛一圈,我還挺開心的吶。」
「這就是你跟他走的理由?」布魯斯說道。
伊諾克挑眉:「哎呀,布魯斯,別生氣嘛。」
「你甚至沒考慮過他可能是來害你的?」
「唔,那倒也不是……」伊諾克漫不經心道,「考慮了,但也沒考慮太多。」
「……」布魯斯沉默了片刻,直接一拳用力砸在了方向盤上。一聲巨響嚇得伊諾克虎軀一震。
那一拳里包含的后怕和憤怒,就連伊諾克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都能感受出來。
「哥譚很危險。」布魯斯說道,「很危險,比你想象的還要危險得多,伊諾克,你不該輕易相信別人的。」
伊諾克沉默了片刻,忽然眼裡有了笑意。
似乎是過了很久很久,布魯斯才聽見他說道:「那我該相信誰呢?」
布魯斯愣了一下。
伊諾克望著他,眼神清澈見底。
是啊。
他該相信誰呢?
相信布魯斯·韋恩嗎?相信託尼·斯塔克嗎?相信理查德·格雷森嗎?
「信任這個東西本來就是相對的嘛。」伊諾克說道,「一般人難道不是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嗎?我也只是一般人。」
「你願意相信盧瑟?」布魯斯說道。
「布魯斯,說實話,我悶壞了。」伊諾克實話實說道,「我本來不想相信盧瑟的,但——」
「但?」
「但他送了我一瓶好酒欸!」伊諾克說道,眼睛亮晶晶的,「布魯斯,咱倆也一起過了這麼久了,你是懂我的。」
布魯斯:……
不,我不懂!我不信你是會被一瓶酒就給勾引走了的人!!
但是聽見了伊諾克那句「咱倆也一起過了這麼久」,他深吸了口氣,知道該是自己表演的時候了。
於是,頃刻間,他的神色複雜極了,擔憂、不忍、悲惜甚至是心疼。
「你想要什麼可以和我說。」他說道,「我什麼都會給你。我知道你不怕危險,這些危險對你來說或許只是徒增刺激,但……」
他頓了一下,輕聲道:「我怕。」
怕你真的會出事。
……出事之後黑化毀滅世界什麼的就更怕了!
伊諾克沉默了片刻后,說道:「那以後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布魯斯:「嗯。」
「我不想被關在醫院裡,也沒有問題?」伊諾克說道。
布魯斯:「當然,不然我們現在是在去哪?」
「你立字據?」
「好。」
伊諾克終於笑了。
「好啦,開玩笑的。不用立字據,我相信你。」他說道,語氣依然是懶懶散散、漫不經心的。
但布魯斯注視著他眼睛的時候,卻沒有看見任何眼神上的躲閃,彷彿他這次是認真的。
「對了。」伊諾克說道,「我今天在海邊的時候,看到一個被海浪拍上岸的貝殼。」
他伸出手,手心裡是一個小小的貝殼。貝殼上有著規則的淺灰色條紋,配合灰白色的底色,看起來竟然還挺漂亮。
「這個顏色是不是很好看?」伊諾克說道,「今晚你來看我的時候,配的就是淺灰色條
紋的領帶呢。我看到它就想起了你,所以我就撿起來了。」
布魯斯看著他手中的貝殼,頓了一下。
有時候他真的挺佩服伊諾克的。
——你剛從發生過爆炸的直升機裡面爬出來,腦子裡想的不是如何逃生,而是身邊的貝殼好不好看?
真是個奇怪的、違背常理、超脫人類延續與求生本能的的人啊。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覆蓋著黑晝的陰影的話,甚至會顯得太過於浪漫。
彷彿對這個人來說,人世間被他人所一切規定的價值和功利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笑話。生命的重量甚至比不過他隨手撿起的一個小小的貝殼,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
他註定不會被人理解,但這與他無關。
因為他毫不在乎。
「好看嗎?」伊諾克又問了一遍。
「……好看。」布魯斯說道。
「沒你好看。」伊諾克說道,那語氣理所當然極了。
布魯斯驀然抬眼,撞上了一雙微笑著的眼睛。他下意識抓住了伊諾克想要縮回去的手,拇指按住了他手心的那枚淺灰色條紋貝殼。
「送給我?」他說道。
「不要。」伊諾克說道,「我可得好好留著,萬一以後我們分開了……」
布魯斯的手稍微用了一些力,伊諾克輕輕嘶了一聲,笑著閉上嘴不說話了。
然而布魯斯卻意識到有些不對,他將伊諾克的手翻了過來,看見了他手背上正在癒合的燒傷。
「抱歉。」他低聲說道,「弄疼你了?」
「不疼。癢。」伊諾克說道,「你再用點力,給我止止癢。」
布魯斯失笑:「……別跟我鬧。」
伊諾克不說話,只是笑。
——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小混蛋。
布魯斯無奈搖頭,看了一眼伊諾克略有些蒼白的臉,又低下頭去看他手背上正在慢慢癒合的燒傷,嘆了口氣:「……別再讓我擔心,好嗎?」
「……」伊諾克正準備說些什麼,突然目光越過了布魯斯,望向他身後的車窗。
他眼裡忽然有笑意閃過。
布魯斯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回頭,一眼就看見了某個正站在窗外的人影。
布魯斯:……
「別開門。」伊諾克說道,那語氣唯恐天下不亂,「交警來貼亂停亂放罰單的,快點踩油門跑路!」
話音未落,車外的人便伸手敲了敲車窗:「咚咚咚!!」
那聲音里飽含著暴躁。
車窗被搖下,露出了一張黑得像鍋底似的臉。
竟然是迪克。
他的目光緊緊盯住布魯斯握住伊諾克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