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迷霧

經歷了這麼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之後,自我感覺大獲全勝的迪克的心情多雲轉晴。

在離開病房的時候，他順手把喝完的果酒易拉罐也給拿走了。

說實話，這個牌子的果酒的香味可真是好聞啊。

迪克回憶起剛在在伊諾克嘴角邊無意間品嘗到的酒香,也不知是為何,竟然恍惚了一瞬。

如果他不是黑晝……

如果他不是黑晝就好了。

在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之後,迪克一個激靈，連忙警告自己趕緊齣戲。

布魯斯走在他的前面,像是意識到迪克的心理活動似得，他回過頭說道：「還好吧？」

「我沒事。」迪克說道,「就是覺得……他看起來真的很不一樣了。至少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以為自己和黑晝相處的時候會身心緊繃，步步為營,疲憊不堪。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他與伊諾克相處時,竟然前所未有的輕鬆，甚至是愉快。

「嗯。」布魯斯應了一聲。

「或許我們真的能改變他。」迪克繼續說道。

布魯斯聞言沉默了,半晌沒有回應。

迪克沉默了半天,最終還是沒忍住說道：「如果到了那天，他沒有變成黑晝,我們要怎麼辦？」

布魯斯的腳步停了下來。

迪克沒注意到,差點迎面撞了上去，他停下了腳步，看向轉過頭的布魯斯。

「布魯斯？」迪克看著布魯斯的神色，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

「……我不知道。」布魯斯說道。

迪克愣住。

「這個問題我無法給出答案。」布魯斯說道，「我們至今不知道黑晝的成因。」

「那我們總不能這樣關著他一輩子吧？」迪克皺著眉說道,「他現在分明就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啊。」

布魯斯眯起眼睛：「……不。」

迪克微怔：「怎麼？」

「太奇怪了。」布魯斯說道,「伊諾克·諾恩能爬到他現在這個位置,本身就已經說明了他是個極其聰明,甚至是精明的人。這種特質是本性，不可能隨著失憶而消失。」

「你的意思是……他不該是現在這個普通人的樣子？」迪克立刻就明白了布魯斯的意思。

「他為什麼會相信我們？」布魯斯說道，「如果你是他，你會相信嗎？」

他們的意圖原本只是混淆他，而並非完完全全將他置於謊言構築的牢籠里。一切如此順利，伊諾克甚至沒有半點反抗和疑問，反倒有些奇怪。

迪克細細思考了一番，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會，畢竟你救了他的命。但說到底那可是黑晝……」

話說到一半，迪克頓住了。片刻后他皺起眉，「你的意思是伊諾克是在裝？那他的演技可太逼真了。」

「我只是好奇，如果他在裝，動機是什麼。」布魯斯說道。

他必須考慮到每一種可能性。

「關於通訊和監控被屏蔽的事情，有線索了嗎？」迪克問道。

「沒有。」布魯斯說道，「那人的手腳相當乾淨，而且見好就收，他有著最頂尖的技術，卻只在系統里停留了極短的時間——恐怕不超過五分鐘。但凡他能貪心一點，我們都能抓住他的馬腳。」

「反正不可能是法爾科內做的。」迪克笑著說道，「據說昨晚他的人刺殺失敗的事情可把他氣得夠嗆。」

「不必心急。」布魯斯說道，「這件事要水落石出，還需要一些時間。」

迪克有些擔憂地說道：「我們耽誤得起嗎？那如果這個人的目的是要殺伊諾克怎麼辦？」

布魯斯沒說話。

他現在並沒

有確鑿的證據，但僅憑目前極少的線索，他也大致能推斷出來可能的嫌疑人會是誰。

他早就意識到這件事情有很大可能是萊克斯·盧瑟在背後作祟。

萊克斯·盧瑟——這個曾經的超級惡棍，在未來的五年裡，救了無數的人。

和所有活到了最後時刻的人類一樣，他見證了一個文明在黑晝面前的傾頹和覆滅，也盡了一個凡人能夠盡到的最大努力，儘可能多的留下了文明的火種。

他目前會對黑晝出手的唯一可能性，便是他成為了繼迪克之後又一個覺醒了未來記憶的人。

可是，如果動手的人真的是盧瑟的話……事情就棘手了。

「看你的表情，」迪克說道，「難不成你知道是誰？」

布魯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轉移話題道：「你請了多久的假？」

「就請了一天。」迪克說道，「我才剛工作不久，很難請到假的好嗎？我和上司說的時候，他還不樂意，後來我破罐破摔和他說：我爸要搶我老婆，再不請假回家這個家就完蛋了！他才放我走。」

布魯斯：……

迪克還不忘又添了一把火：「我上司還說，聽起來很離譜，但這事兒發生在布魯斯·韋恩身上，好像又很正常。」

話音未落，兩人就聽見了一聲驚呼和文件夾劈里啪啦落了一地的聲音。

他倆齊齊望去，看見不遠處滿臉驚慌失措的小護士。小護士注意到兩人的視線，連忙帶著哭腔說道：「對不起，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我只是個一般路過沒有姓名的護士甲而已，嗚嗚嗚——」

小護士胡亂撿起滿地的文件夾，哭著跑了。

太倒霉了，太倒霉了，為什麼偏偏讓她撞上這種豪門秘辛，你們豪門亂侖瞎搞也就算了，倒是別在公共場合搞啊！她不會要被滅口了吧嗚嗚嗚……

布魯斯：……

迪克：……

迪克沉痛地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沒事，反正你也沒有什麼風評可以被害了。」

布魯斯同情地看了一眼迪克。

迪克：「？你這是什麼眼神？」

布魯斯沒接話，只是目光又稍稍往上移了一點，看了看迪克的頭頂。

什麼叫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啊？

反應過來了的迪克：「……！@#￥！」

……

此時此刻的伊諾克正半闔著眼睛，躺在輪椅里。

他像是睡著了，軟軟地卧在寬敞病房的一隅，直到陽光透過半透明的窗紗，落在他的睫毛上，他才像是感受到了溫度一樣睜開了眼睛。

他眯著眼適應了一下陽光之後，便輕輕打了個哈欠，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了昨晚褐發男人拿命給自己送來的通訊器。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明意味的微笑，將其塞進了耳朵里，輕輕按下了通訊鍵。

「滴——通訊已成功建立。」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對面傳來了聲音。

「喂？能聽見嗎？」

是一個男性的聲音，伊諾克懶洋洋地在輪椅上換了個姿勢，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在電視上見到過的那個頭頂光芒萬丈的男人。

是同一個聲音，同一個人。

萊克斯·盧瑟。

「咦，怎麼沒聲音啊。」伊諾克閉上眼睛，嘟囔著說道，「我該不會是被人給耍了吧？」

說完伊諾克便不再說話，而是睡在輪椅裡面，聽著對面的盧瑟說道：「去檢查通訊信號怎麼回事，韋恩那傢伙難不成又加強了信號屏蔽？沒問題？沒問題對面怎麼會聽不見？」

伊諾克快要笑出聲了。

啊，無聊了半天，可總算是又給他找到

了一點新的樂子。

折騰了半天之後，盧瑟確認了信號沒有問題。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怎麼想怎麼覺得問題不是出在自己這邊，估摸著是伊諾克擱那在耍他呢。

一開場就被黑晝給戲耍了一通的盧瑟薅了一把自己的光頭，深吸了口氣，強壓怒火說道：「我想你現在應該能聽見了？」

伊諾克這才說道：「嗯哼。下午好啊，萊克斯。」

「你知道我？你不是失憶了嗎？」盧瑟說道。

「當然。」伊諾克漫不經心地說道，「布魯斯和我提起過你。」

盧瑟饒有興趣：「他怎麼說？」

「他說不能相信你。」伊諾克語帶笑意，完全聽不出來是在胡侃。

「但你還是聯繫了我。」盧瑟興緻盎然，「看來你也並不相信布魯斯·韋恩。」

「畢竟他有可能殺了我的部下嘛。」伊諾克說道，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挺認真的，但神色顯然十分不以為然。

——他知道這事兒大概率不是布魯斯做的，真兇多半是眼前這個人。

盧瑟在另一邊微微彎起了嘴角，語氣卻充滿了沉痛：「我很抱歉，伊諾克。若是我知道韋恩是那樣的窮凶極惡之徒，一開始我就應該讓安迪更小心一點，給他更多的自我保護手段。」

安迪是誰？

伊諾克疑惑了一下，隨後想起來，好像是昨天死掉的那個褐發男人的名字。

哎呀，好險，差點沒反應過來。

伊諾克說道：「我並不想讓安迪的忠心白費。」

「那是當然。」盧瑟說道，「我在安排營救你的計劃，這需要一些時間。在這期間，無論布魯斯·韋恩對你說什麼，都千萬不要相信——韋恩家族全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騙子，不要聽他們說了什麼，而要看他們做了什麼。」

伊諾克眨了眨眼睛，他望向了布魯斯和迪克剛剛給他帶來的果酒和甜點上，輕笑著問道：「是啊，嘴上說得都好聽，但實際上……卻囚禁了我這麼久。他們是很會哄人的。」

盧瑟那邊沉默了片刻，笑著說道：「你果然還是你，伊諾克。」

伊諾克：「你以前認識我？」

「算認識吧。畢竟我們名下的公司也有過幾次合作。」盧瑟說道，「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大筆生意要做，我一來看不慣韋恩的作風，二來你這個合作夥伴也不可或缺，這個忙我自然是要幫的。」

萊克斯·盧瑟是個商人，是個政客，無利不起早。若說盧瑟會因為好心而去救一個非親非故的人，他自己都不信，更別提伊諾克·諾恩這個堪稱老奸巨猾的傢伙了。

說實話，其實盧瑟也挺想給自己編個什麼叔叔伯伯大表哥之類的身份以換取信任，但他又不是很相信自己面對黑晝時的演技，也並不想折磨自己，於是乾脆就當了一回正經人。

「所以你會幫我離開這裡。」伊諾克總算是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來，也稍微從輪椅里坐直了一些。

這才對嘛。伊諾克想著，加油啊盧瑟，我相不相信你，就看你能不能讓我開心一把了。

「沒錯。」盧瑟篤定地說道，「但我需要時間。」

盧瑟眯起眼睛，看著自己面前堆積成山的各類高精尖武器。這裡的每一種武器，都具備遠超當前科技水平的殺傷力。

然而面對黑晝，面對一個力量已經開始初步覺醒的黑晝，盧瑟依然不確定能不能一擊便取得其性命。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黑晝有反擊的機會。

他需要走的棋只有兩步。

第一步，獲取信任；第二步，一擊斃命。

他輕聲說道：「我還需要一些……準備時間。」

……

掛斷通訊之後，他看向了面前巨大屏幕上顯示

出的監控錄像。

那是一間監獄的探視房間，右上角的時間顯示這段視頻拍攝於三天之前。

畫面中，他與企鵝人隔著鐵絲網與隔音玻璃，手持音筒對著話。

「所以……奧斯瓦爾德。」他說道，「對黑晝目前狀態的判斷，你有足夠的把握嗎？」

「我在他手下逃過一劫，我心裡有數。」奧斯瓦爾德深吸了口氣，平靜說道，「他現在對黑晝力量的掌握程度還很低，我險些就用一把匕首殺了他。」

「你知道他失憶了嗎？」盧瑟問道。

奧斯瓦爾德愣了一下。

哪怕是在並不算清晰的監控畫面中，盧瑟也能感覺到，在他說出黑晝失憶的那一瞬間，企鵝人臉上露出了某種震驚、錯愕、幾近崩潰的神色。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都有點不太穩了。

「伊諾克·諾恩失憶了。」盧瑟重複了一遍，「在他去見你之前，他就已經失憶了。」

奧斯瓦爾德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塑。

「這對你來說很意外嗎？」盧瑟說道，「他失憶了，你就不想殺他了？」

奧斯瓦爾德依然沉默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聲音沙啞地說道：「不，我只是……如果真如你所說，他失憶了——那麼一切只會更容易，我也完全沒有必要被關進這裡。」

他的神色中出現了些許不解：「我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韋恩會阻止我——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他也擁有五年之後的記憶的話。」

明明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就差那麼一點，黑晝所帶來的恐懼和災難就將不復存在，籠罩在人類頭頂的烏雲就會散去。

錄像的畫面到此為止。

屏幕之外，盧瑟長嘆了一聲：「或許……」

他轉過身，看向了星球日報樓頂的那個巨大的金色行星，像是在感慨：「這就是所謂英雄的道德與正義感吧。」

幸虧，他沒有這種多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