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劇本
眼看著自家老父親陷入了某種神奇的混亂,迪克連忙幫腔道:「畢竟這算是家庭旅行嘛。」
家庭旅行,不是小情侶旅行。這樣至少能讓布魯斯聽起來不那麼突兀,至少不那麼電燈泡。
布魯斯:……我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伊諾克想象了一下他們三個一起出去旅遊的場面,莫名有點想笑,只覺得場面太美他不敢看。
於是他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轉而對托尼說道:「叔叔,打包發我一份,我有事沒事就複習一下,沒準能恢復什麼記憶呢!」
能恢復才有鬼了,在場的其他三人腹誹。
伊諾克等到照片,又自己翻了幾張之後,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感慨。
他還真的挺想去這些地方的。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然而這個世界真真假假,又有誰能看透呢?倒不如潑一杯烈酒,醉意醺然之間,自酒水的倒影中看這顛倒錯亂的人間。
他抬起頭看向迪克,朝他揮了揮手,迪克便俯下身聽他說悄悄話。
「理查德,你能偷偷幫我去買一杯酒嗎?我想喝黑啤。」伊諾克說道。
迪克:……
不是,你到底是有多饞酒啊,而且你能喝酒嗎,明明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未成年的樣子啊!
然而,在場的每個人都是耳聰目明,這種程度的耳語根本瞞不住。
托尼輕咳了一聲,說道:「伊諾克,我聽見了。」
伊諾克:「啊,其實我開玩笑的,哈哈……」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布魯斯走到了伊諾克的面前,笑著遞給了他一個黑乎乎的瓶子。伊諾克下意識地接了過來,幾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瓶正兒八經的——
罐裝黑啤。
托尼:……???
好你個布魯斯·韋恩,說好的千叮嚀萬囑託不能讓伊諾克在出院之前喝酒的呢?你小子這麼快就叛變革命了?
就為了給你自己在黑晝這裡刷好感度?
我成對照組了是吧?
「喂,布魯斯!」托尼十分不滿,「伊諾克不能喝酒的吧?」
布魯斯漫不經心道:「少喝點沒事。」
托尼都無語了:「不是,有你這樣的嗎?」
布魯斯輕飄飄地說道:「我又不是他的家長。只有那種愛操心的老爹老媽,才會斤斤計較自家小孩喝多少酒。」
愛操心的老爹老媽·托尼:……
敏銳捕捉到了布魯斯言外之意的迪克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什麼叫你不是他的家長?
你兒子和他是情侶,你不是他的家長是什麼?
托尼輕咳了一聲,瞥了一眼已經完全不在狀態,開始愉快地開蓋喝啤酒的伊諾克。
布魯斯立刻會意:「伊諾克,不要空腹喝,我們去給你買點吃的。」
隨後三人便離開了房間,站在門外。
三人此時都感覺自己像是跑到了幕後對台詞的話劇演員。
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隨後托尼搶先開口,說道:「復盤一下,好好捋一捋思路——你們倆現在扮演的到底是什麼混亂的家庭愛情倫理劇角色?」
布魯斯看了一眼一臉懵逼、搞不清楚情況的迪克,輕咳了一聲,說道:「在你覺醒記憶之前,我暗示過伊諾克我和他曾經有過比較親密的關係。伊諾克理解成了秘密情人。」
迪克:……
迪克:???
在把布魯斯說過的話反覆理解了好幾遍之後,確認不是自己聽錯了之後,迪克石化了。
不是,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迪克跟被雷劈過一樣:「
你怎麼想的啊?!」
布魯斯:「這個身份算是我和伊諾克共同演繹出來的,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它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托尼差點笑出聲了:「好樣的,上陣父子兵!」
迪克瞪了一眼吃瓜群眾鋼鐵俠,多少有點遷怒地說道:「總比你當人長輩佔人便宜好,信不信黑晝恢復記憶了第一個就是來削你!」
托尼聳了聳肩,毫不在意:「那肯定不會。」
迪克有點蒙圈:「你這麼確定?」
托尼漫不經心道:「你覺得你家蝙蝠會允許我們在不作任何保險措施的情況下,陪著黑晝這小瘋子演戲?如果他真的恢復記憶了,我能保證他第一時間就下地獄。」
說著,托尼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
「嘭!」他說道。
迪克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布魯斯,而後者則保持了沉默,顯然是默認了托尼的說法。
迪克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方才那其樂融融、父慈子孝的場面彷彿被突然撕碎開來,露出了虛假表象背後的現實。
……所以,這才是托尼和布魯斯狀態如此輕鬆、哪怕與黑晝面對面卻依然談笑風生的原因嗎?
「所以,別太入戲。」托尼伸手拍了拍迪克的肩膀,挑眉說道。
「……當然沒有。」迪克有點笑不出來。
「所以,秘密情人是什麼情況?」托尼又恢復了看熱鬧的狀態,笑眯眯地看向布魯斯。
布魯斯看著迪克和托尼兩人微妙的眼神,嘆了口氣,說道:「我從頭講起吧。」
……
五分鐘后。
一陣沉默之後,迪克乾巴巴地開口了:「所以,伊諾克不僅誤會了你是他的秘密情人,還誤會了蝙蝠俠是他的情敵?」
托尼更是笑得驚天動地:「他對你表白了?他對你表白了!以後要讓他知道你就是蝙蝠,怕不是要以為你是個自戀的變態!」
聽到「表白」這個詞,迪克臉色都黑了。
雖然只是演戲,他卻也覺得頭頂綠油油一片。但一想到布魯斯估計也覺得自己綠油油的,他就心裡一陣平衡,頓時不那麼鬱悶了——甚至還挺開心。
「那現在怎麼辦?」迪克說道,「伊諾克肯定誤會了什麼,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自己接受這個劇本的!」
「我來理理思路。」布魯斯摸了摸下巴,「首先,我的設定是伊諾克曾經的秘密情人。迪克的設定則是伊諾克公開的情侶。」
「你們看過《烈火情人》嗎?」托尼在旁邊笑著說道,「很推薦你們去看看。」
迪克:「看過,就是那個兒媳婦和公公搞一起的……」
托尼:「記得結局不,最後兒子發瘋跳樓了。」
迪克大怒:「我才不會……」
布魯斯:「咳!」
迪克憤憤地住了嘴,但托尼依然笑得快要背過氣去。
「蝙蝠俠因為不滿伊諾克腳踏兩隻船、擾亂韋恩家族的狐狸精行徑,在他抵達哥譚之後進行義正言辭的警告,讓他不要再越界。」布魯斯繼續說道。
「合理。」迪克和托尼雙雙點頭表示了肯定。
「迪克因為知道了我是伊諾克秘密情人的事情,十分憤怒和傷心,於是離開了哥譚去了布魯德海文,你們斷了聯繫,因此你才一直沒有得到關於伊諾克相關的消息。直到今天,你才知道他失憶了,急急忙忙從布魯德海文趕過來,決定冰釋前嫌,從頭開始。」布魯斯繼續說道。
「合理。」迪克和托尼表示了高度的肯定。
迪克說道:「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剛見到他的時候表現得那麼彆扭和奇怪——我還擔心這一點圓不上呢。」
「而我,作為秘密情人,因為這糾纏不清的關係而感到心累,因此早早就和伊諾克提了分手,並且也成功斷了這份感情。」布魯斯面無表情地說著驚天動地的話,「但因為他失憶了,我覺得我沒準又有機會了,所以最近才會對他這麼親近和熱情。」
「太合理了!」托尼鼓起掌來,「你應該去當倫理劇的編劇,當義警真是屈才了!」
布魯斯無視了托尼,接著說道:「所以,大家都明白自己的人設了嗎?」
他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盯著迪克。
「明白了!」迪克說道,「有點難度,但應該沒問題。」
「那我呢?」托尼說道。
「不明真相的吃瓜叔叔。」布魯斯說道,「你就假裝不知道我和伊諾克之間的關係,只知道迪克這個男朋友。」
「那多沒意思。」托尼很不滿這種安排,「我要做一個什麼都知道的人,但是我就是不說,就是玩。」
「也行。」布魯斯說道,「但你最好想好一個理由,為什麼你是個如此不負責任的樂子人叔叔的理由。」
托尼:……
一時半會兒想不出理由的托尼只能憤憤接受了布魯斯安排的人設。
「好了。」布魯斯說道,「誰去買飯?」
……
石頭剪刀布輸掉的後果就是去買飯。
哪怕迪克怒吼「斯塔克絕對在作弊,而且玩猜拳我怎麼可能贏得了布魯斯」也沒有用,輸了就是輸了,他只能乖乖去買飯。
布魯斯和托尼兩人站在門口。
布魯斯看了一眼托尼,托尼會意,笑道:「需要一些秘密情人的私密時間?」
布魯斯無視了托尼話語中戲謔的曖昧之意,說道:「在外面等我。」
「行。」托尼無所謂地笑道,「反正今天我已經找夠樂子了。」
布魯斯走進房間,伊諾克已經喝完了酒,此時此刻他正將玫瑰花端端正正地放在窗邊的小圓桌上,細心地一朵一朵理好略有些歪掉的花瓣們。
「伊諾克。」布魯斯喊道。
伊諾克回過頭,眸光掃過布魯斯,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布魯斯,你們談完了?」
布魯斯點了點頭。他仔細觀察伊諾克的表情,他的神色並沒有任何異常。
「我想和你聊聊我的公司。」伊諾克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對口供的,只是說道,「這段時間沒有什麼消息傳來了,我的那群手下現狀如何?」
布魯斯沉默了片刻。
伊諾克的手下現在分成了兩派,支持他的和反對他的,雙方內鬥個不停。而布魯斯在成為了冰山俱樂部背後的擁有者之後,也是立刻調動了手頭的力量,讓雙方首領之間的矛盾擴大到幫派之間的矛盾,二者現在斗得不可開交,每天都有不少人被抓去蹲局子。
本來伊諾克這邊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是佔據優勢地位的,然而畢竟不團結,幾日之內,雙方都各有損失,但想要傷筋動骨,恐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布魯斯很慶幸伊諾克最得力的助手星鴉陷入了昏迷,不然恐怕事情不會這麼容易。
於是他回答道:「我不太清楚,你公司內部的事宜向來不對外公開,但至少……股價沒有跌。」
股價沒有跌,說明至少公司明面上的財產運作很正常。不管背後的黑色地帶如何打生打死,正經生意還是要做的。
「星鴉呢?」伊諾克問道。
「……狀態還算穩定,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伊諾克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布魯斯想起了自己的人設,便說道:「關於迪克……」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伊諾克直接打斷了布魯斯,他收回了目光,又專
心致志地開始擺弄起玫瑰來,「你確定要和我聊他嗎?」
布魯斯沉默了片刻,他走到伊諾克的身後,看著他面前那束玫瑰。他聞到了酒味,很輕,與玫瑰的花香氣混合在一起,彷彿只要吸上一口,就已然微醺了。
「好吧。」布魯斯說道,「不談這個。」
伊諾克轉過輪椅,看向他,兩人默不作聲地對視了良久。
最終還是伊諾克先開口了,他嘆了口氣,精緻漂亮的眉眼間透露出濃郁的哀愁來:「布魯斯,雖然我失憶了,但腦子可沒壞啊。」
布魯斯愣了一下。
什麼意思?
難道說伊諾克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就在布魯斯感覺自己所有的神經在一瞬間全部繃緊的時刻,他看見伊諾克伸出了手,輕輕地從玫瑰花束裡面挑出了最漂亮、最鮮艷的那一朵,遞到了布魯斯的面前。
他臉上露出了比玫瑰更鮮艷的笑容來,說道:「救了我兩次命的人是你,布魯斯。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些什麼不好的事情,無論如何,對不起。但……既然一切從頭開始了,那我們就不要再管以前那些糟糕的往事了,好嗎?我們重新開始吧。」
布魯斯怔住了。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布魯斯在這一刻,甚至分辨不出來,伊諾克所指的「過去不好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按照目前的劇本來說,他所指的應當是曾經的韋恩家族的混亂感情史。然而落到布魯斯的耳朵里,卻像是在說那些尚未發生的毀滅與末日。
布魯斯說道:「……你會重新開始嗎?」
「當然。」伊諾克將手裡的玫瑰舉得更高,他的笑容看起來如此真誠,如果是演出來的話那是真的可以封一個影帝了,「我不記得理查德。布魯斯,你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的人。」
布魯斯還是沒有動。
他恍然間意識到,伊諾克並不是在說末日。
或許,他是真的完完全全理解了他們臨時編造出來的混亂、荒誕的劇本,也相信了他們的謊言,並且在為自己根本沒有犯下過的錯誤而道歉。
換言之……他在為布魯斯頭上那個不存在的綠帽而道歉。
不知為何,布魯斯突然產生了一絲相當微妙的內疚感。
那感覺並不強烈,卻如鯁在喉。
伊諾克見布魯斯不說話,嘆了口氣,手中的玫瑰往回縮了縮,說道:「好吧,看來我以前確實是做了很多錯事,才會讓你對我如此防備。其實這朵花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就只是代表我的感謝。無論你收不收下,我都依然感謝你,並深表歉意,布魯斯。」
伊諾克:……我都快把自己感動了。
布魯斯伸手握住了那枝玫瑰。
伊諾克看著他。
湛藍的眼眸彷彿盈著水一般溫和柔軟的深情,布魯斯瞬間入戲,輕聲說道:「好。」
伊諾克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重新開始。」布魯斯說道,他的眼神彷彿是能將一切都包容的深邃無垠的海洋,「一切重新開始。」
伊諾克看著他,眼裡的笑意在逐漸加深。
他估計著氣氛差不多了,就保持著期盼的神色,說道:「那個……布魯斯,我想出院了。」
布魯斯:……
你這話題轉移的可真夠快的啊。
他回答:「不行。」
伊諾克:「我太無聊了,想出去走走。」
布魯斯長嘆了一口氣,他蹲下身平視著伊諾克,說道,「伊諾克,你也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上次你不聽我的話,非要出院,結果呢?你差點死了!」
他像是真的很傷心似得,伸手揉了揉伊諾克柔軟的頭髮,湛
藍的眼眸如同清澈見底的湖泊,似是有擔憂、焦急與悲傷的水光在閃爍著,「這裡是安全的,呆在這裡,好嗎?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事了。」
伊諾克說道:「真的不行嗎?」
布魯斯看著笑意在伊諾克的眼中逐漸消失,他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再等等吧,伊諾克。」他說道,「再等等,好嗎?等徹底安全了,我們再出去,好嗎?」
他幾乎是在哄了。
黑晝殺死法爾科內的那個臨界點越來越近了。如果能夠規避掉那個時間節點的話……或許歷史就真的能夠被改變。
伊諾克眼中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了,他安靜地看著布魯斯,神色逐漸變成了一片空白。
可那張面無表情的漂亮的臉卻又沒有任何攻擊性,也沒有任何惡意,他只是突然空白了,就像是疲倦了,以至於不想再展露出任何情緒來。
他垂下眼,說道:「好吧。」
很平靜。布魯斯沒能從語氣中聽見任何類似於不忿、不甘、不愉的情緒來。
他很乖。布魯斯突然想到了自己和托尼迪克都曾經談起過的評價。
可是為什麼?那可是黑晝啊,那可是傳奇的特洛維卡家族最後的直系,諾恩家族的少主,一個曾經幾乎完全掌控了地中海沿岸與美國西海岸的狠角色。
他是踏著屍骨走到台前的,他所隱藏的獸性絕不會被表面的人性所壓抑至此。
他為什麼會這麼乖?
僅僅只是因為失憶了嗎?
還是說……是他們忽略了什麼?又或者,是他們真的太多疑了?
迪克敲門走了進來:「嘿,看我帶了什麼好吃的!……嗯,你們倆怎麼了?」
此刻展現在迪克面前的是一幅令他十分迷惑的構圖。
只見布魯斯蹲在伊諾克的面前,手裡拿著一朵鮮艷欲滴的玫瑰,神色似有安撫,似有期盼,甚至有某種真切的懇求。而伊諾克只是平靜地低下頭躲避他的視線,一言不發。
這一幕有如白學現場。
迪克站在那裡,頓時感覺自己十分的多餘。
迪克:……
不是。
這畫面,這構圖,怎麼看起來這麼奇怪啊?
我說布魯斯,你要不要這麼入戲?
我不過只是出門買了些小甜點和汽水,你就盡職盡責做好一個演員的本職工作,擱這努力挖牆腳,給我戴綠帽來了?
迪克捏著塑料袋的拳頭當場就硬了。
你為什麼這熟練啊!
而且那玫瑰花是我買的,是我買的!是我矜矜業業當打工人,用一毛錢一毛錢攢下來的工資買的,不許借花獻佛,還給我!
剎那之間,迪克只覺得厲鬼都沒他怨氣重。
他一個箭步上前,以身為一個警察的矯健身姿從嬌弱花花公子布魯斯手裡搶過了玫瑰花,回身以優雅的姿勢重新插回了花叢里,然後他按著伊諾克的輪椅,向後推了足有半米,和某個居心不良的花花公子拉開距離。
「布魯斯,你在做什麼?別嚇到伊諾克。」迪克十分不滿地說道。
布魯斯:……
伊諾克聞言抬起頭,餘光瞟過迪克,空白的臉上又掛起了微笑來。
他對布魯斯說道:「我很遺憾。」
很遺憾暫時還不能離開醫院。
這話落到迪克耳朵里,更是火上澆了一把油。
他義憤填膺:「伊諾克,你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布魯斯站起身,說道:「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迪克針鋒相對:「我需要知道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接,發出噼里啪啦的火花聲。
伊諾克輕咳了一聲憋住笑,轉移話題道:「理查德,你買了什麼,好香。」
迪克頓了一下,情緒快速從戰鬥狀態抽離出來。他輕咳了一聲,將剛買來的小甜點和酒精飲料放在了伊諾克手邊的小圓桌上。
——當然,這可不是亂買的。去商店之前,布魯斯就說過,伊諾克喜歡吃甜的東西,且十分的嗜酒,因此迪克才投其所好買了甜點和含酒精的飲料。
原本迪克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甚至很慶幸布魯斯提前摸清楚了伊諾克在飲食方面的偏好,免得他身為正牌男友卻對自己對象的喜好一無所知。
但此刻,迪克突然覺得,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不是,你布魯斯·韋恩為什麼對伊諾克了解得這麼清楚啊!
入戲之後的迪克猛然意識到自己這個被自己的老爹瘋狂戴綠帽的角色的倒霉之處,而戲里的情節延伸到戲外,莫名有一種打破第四面牆的感覺,令他血壓都快要上來了。
在這狂風暴雨般的氛圍中,完全沒有當事人自覺的伊諾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吃想喝的東西,眼前一亮。
「不愧是你,理查德。你太了解我了!」伊諾克很開心,「買的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呢!」
迪克:……
謝謝你,更心塞了。
伊諾克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他瞄了一眼此刻針尖對麥芒的父子兩個,感覺這房間里的空氣都快要凝結成固體了。
伊諾克:?
還在鬧脾氣呢?
這樣不行,這氣氛太僵硬了,會影響他的食慾的。
於是伊諾克說道:「不然……你們先出去聊吧,我先吃個飯。」
別在這打,要打去外面打。
迪克和布魯斯對視了一眼。
布魯斯立刻開口說道:「好,伊諾克,你如果有什麼需要,記得隨時打電話給我。住不慣這裡可以搬去我家住,比這裡環境好很多。」
迪克道:「不,還是搬去我家住吧。」
布魯斯:「沒區別啊,你不也住我家?」
迪克怒道:「……我是說布魯德海文!」
布魯斯頓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憐憫的眼神。他一句話都不用說,就能讓迪克當場陷入狂亂的爆炸狀態——不得不承認,他的公寓確實不好再放下一個坐輪椅的病人。
……可惡,被爆殺了!!
迪克險些氣暈,只能在心裡恨恨大吼一句莫欺少年窮!
父子兩個離開了病房,伊諾克在他們都離開后,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太有意思了,真的太有意思了。
如果他在失憶之前真的做過這些罔顧人倫,駭人聽聞,令人三觀震碎的事情,那他可真的要握著從前的那個自己狠狠握手,發自內心的地稱讚一聲:「人才啊,兄弟!」
唉,可惜了……
伊諾克輕鬆打開了果酒飲料的易拉罐,往嘴裡灌了一口。清甜的白桃氣味與令人微醺的酒香混合在一起,讓他舒舒服服地喟嘆了一聲。
「一個人喝酒真沒勁啊……」他想道。
得想個辦法離開這裡,好好嗨一把。誰的心裡沒有藏著一個隨風漂泊的浪子呢?總在這兒關著算什麼事啊。
但布魯斯·韋恩的人手和勢力,把這一帶都給封鎖了,單憑他一個人恐怕是有點難度的。星鴉還是昏迷不醒,短時間內可能指望不上了,他的其他部下正忙著內鬥,顧不上他這邊。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雙腿。
嗯……他需要一些外力的協助。
……
迪克和布魯斯走出了房間,兩人在關上房門的瞬間,便立刻從荒誕的劇本裡面齣戲,恢復了正常。
布魯斯:「他想離
開這裡。」
迪克挑眉:「去哪?」
布魯斯:「他沒說。」
迪克想了想,說道:「你們打算關他多久呢?」
布魯斯反問他:「你覺得呢?」
「至少得到黑晝現身的那一天吧。」迪克說道,「就是他殺了法爾科內的那一天。」
那是個分水嶺,自那天以後,黑晝便開始顯露出了猙獰的真實面貌。
「嗯。」布魯斯贊同地點了點頭,「這也是我和斯塔克的想法。」
「希望他不要提前發瘋。」迪克一想到上一條時間線中發生的事情,便心有餘悸。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之後,迪克突然又開口說道:「布魯斯,我還是很介意剛才那件事。」
布魯斯很疑惑:「哪件事?」
迪克正色道:「雖然我現在還沒能完全積攢起一些物質上的實力來,但這是早晚的問題,而且我本人也並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布魯斯:……
不是,我的傻大兒,沒人在乎啊,你不要較真啊!
兩人在走廊里走著走著,突然看見大廳里的大屏幕正在播報著哥譚的今日突發新聞。穿著工作裝的記者此刻正對著鏡頭嚴肅地說道:
「請廣大市民注意,就在剛剛,市政廳頒布了一條與公共衛生相關的安全條例,系在私人診所中發現了傳染性的致病細菌!但請不要恐慌,市政廳將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對全市進行衛生消毒和檢查,保證將一切傳染病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致病細菌?
兩個哥譚的義警立刻就警覺了起來。
這可不一般。
尤其是在哥譚,公共衛生事件所帶來的混亂往往是某種先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迪克低聲說道,「黑晝這邊還沒能解決,怎麼又……」
「我會去調查這件事情。」布魯斯掏出了手機,一邊聯繫阿爾弗雷德一邊說道,「你去盯好阿卡姆那邊,有異常情況隨時告知我。」
「沒問題。」迪克幹勁十足地說道。
剛戴了好一會兒綠帽子的他此刻正怒火中燒呢,急需來點犯罪分子讓他發泄發泄。
「沒準只是個普通的公共安全事件呢。」迪克說道,「現在這個季節,冷熱交替,空氣比往年都要潮濕,來個什麼痢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無論如何,做好準備。」
「放心。」
……
此時此刻,病房內。
伊諾克將易拉罐里最後一滴甜香的酒倒進嘴裡,眯著眼睛看向了電視屏幕上播放著的新聞。
「公共衛生小隊……」他輕聲說道,隨手將易拉罐丟入了垃圾桶。
「啪。」
沒丟准。易拉罐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不明顯的悶響。
伊諾克看著落在地毯上的易拉罐,悶悶地咳嗽了兩聲。
說實話,他的心口依然頗為難受,那根刺無時無刻不讓他感到煩躁。只是那種不適感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尖銳了,或許是他適應了,也或許是因為身邊的樂子已經多到讓他目不暇接了。
大概是個詛咒?伊諾克想著。誰讓你在失憶之前當渣男呢,這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不付出點代價可不行啊。
哈哈,真好笑,他自己都快要被逗笑了。
他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在他幽深眼眸的注視之下,掉落在地毯上的易拉罐彷彿被無形的手撿了起來,以一個緩慢的、卻無可置疑、不能阻止的速度攀升,最終懸浮到了垃圾桶的上方。
「啪嗒。」
易拉罐墜入了垃圾桶中。
伊諾克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靠在了
自己的輪椅上,靠背因為他的體重而向後仰起了一個舒適的角度。他蜷縮在輪椅里,像是找到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無聲而又放肆地大笑。
……
新條例的頒發讓哥譚陷入了一陣短暫的騷亂。
不少經驗豐富的哥譚市民都心裡直犯嘀咕,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傳染病流行嗎?
會不會過了兩天,稻草人就會出現在市中心那個大屏幕上,陰陽怪氣地告訴所有人,其實他們全都中了全新版本的恐懼病毒,所有人馬上就要死光光啦!哈哈!
於是,老哥譚市民紛紛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高瞻遠矚。
他們紛紛提前坐上了離開哥譚市的車,請假的請假,跑路的跑路,大不了就是出去度個假而已,萬一剛好避開了一場災難,那就是血賺不賠!
也有請假和跑路失敗的苦逼打工人,既然離開不了哥譚,他們便紛紛趁著事態還沒有擴大,走出家門,去超市裡瘋狂囤積物資。
於是今晚的哥譚比起平常,格外的混亂。
搶劫、槍擊什麼的惡性案件倒是沒有激增,主要是扒手變多了,趁著混亂沖一波業績的小偷們傾巢出動,紛紛指望著趁亂撈一發。
「所以。」蹲在滴水獸上的迪克十分的費解,「既然這麼怕傳染病,為什麼要擠在一起?」
布魯斯正準備說些什麼,突然又收到了一條新訊息。
「市政廳派遣的衛生小隊抵達伊諾克所在的醫院了。」他看了一眼訊息,說道。
「……我們需要回去嗎?」迪克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聯繫托尼?「
」復聯那邊有急事,他回紐約了。「布魯斯說道。
布魯斯話音未落,兩人便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
來不及猶豫,幾乎是瞬間,他們就朝著事發地點沖了過去。
……
兩人方才所處位置不遠處的一家高級餐廳內。
盧瑟慢條斯理地摘下了墨鏡,用手帕擦了擦並不存在灰塵與指紋的鏡面,嘴角掛起了勝券在握、不慌不忙的微笑來。
他的耳麥中傳來彙報的聲音:「老大,第一階段任務已經完成,五秒前已經引爆炸彈!」
盧瑟抬起眼,看向月光下從空中飛翔而過的蝙蝠俠與夜翼,笑著眯起了眼睛。
真是好久不見了,我的敵人,我的戰友,我的……朋友們。
蝙蝠離巢捕獵,混亂已經製造,愚蠢的誘餌也早已就緒。
接下來就該是摘取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開始第二階段吧。」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