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隨(中)

相隨(中)

1.

鎮國公撫著鬍子對安道佑慢慢說道:「我朝是馬上得到的天下,所以為父我心中多少有些看不上這些文人,總覺得他們是紙上談兵之輩,而且在征戰當中,這武將往往都是寧願一死,也不願投降,而這文官卻有各種理由,什麼為了文脈不絕,良禽擇木而棲,一大堆理由來美化自己的變節,但是畢竟同朝為官,為父心中雖有些瞧不上他們,但面子上總要過的去,可這位元大人確實是文官當中少有的硬骨頭,這狀元在及第后,往往都被安排到翰林院中歷練幾年,其實說是歷練,無非把曾經那一個個敢於直言的少年,變成誰都不得罪的官油子罷了,而後舉朝上下一起和光同塵。可這位元大人及第之時就在金殿上叩請聖上不做那從六品的翰林編修而願做那九品知縣為民辦事,這可是我朝開科取士以來從未有過的場景,不過不知聖上到底如何考慮的,竟然當場應允,這元大人擔任之後不到一年,竟然真狠狠辦了幾個貪官污吏,因為金殿之上皇上對他有印象,不時的還問問他的近況,一時間那些權貴倒不敢對他出手,這元大人一路官運亨通也升為了御史大夫,誰知三年前,這慎親王的家僕,酒後當街縱馬踢傷一老人家,被人家家人當場攔住,原本此事好好賠禮道歉,負責醫藥費用即可,誰知慎親王的家僕平時仗着主子的威風作威作福慣了,又是喝了點酒,竟然當街用馬鞭抽打老人。原本事情到這,也有轉圜餘地,誰知那元大人卻從此路過,上前勸阻。結果又挨了幾馬鞭,並且當着元大人的面又毆打老人直至昏迷,第二天朝堂之上,元大人不但狀告此人毆打朝廷命官,還彈劾慎親王御下不嚴。」

鎮國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又說道:「這慎親王小時候我還抱過他,當時聖上賜封號為慎就是因為他從小脾氣不好,遇事衝動,雖然比不上為父我,但在朝中也算那暴脾氣,他竟然當殿毆打元大人,這下子一下上升到滿朝文官顏面的大事,文官積壓已久的怒火紛紛發泄出來,說什麼平時這群權貴就目中無人,動不動就拳腳威脅,目無王法,放任手下欺負百姓。親王權貴則說,這群文官動不動小題大做,攪得朝堂不寧,博取直名,這慎親王一群人就派人一路察訪這元大人的陞官之路,看看能不能抓住什麼把柄,從而狠狠打壓一下這群注重聲名的讀書人。可誰知這元大人年近三旬還孤身一人,而且從不去那花街柳巷。而為官更是清廉,上任以來,百姓光萬民傘就送了好幾把,這一時間拿不住他的把柄。

後來慎親王不信邪,覺得只要是人就一定會犯錯,竟然私下懸賞,誰能證明這元大人曾經有違法之事賞銀千兩,後來果然有人提出一事,說這元大人在家長讀書時,有一紅顏知己,只不過元大人為官之後,就不再聯繫,於是緊接着那女子就收到了元大人邀他上京團聚的信件,上京途中,那女子遇到意外墜落深潭。再經那慎親王一行人從中編排就變成了,元大人高中之後始亂終棄,為了在京城之中攀附權貴,派遣殺手殺害那名女子,原本此事明眼之人一看就是捏造,且不說元大人至今未娶,就是平時也是孤臣一個,無朋無黨,可有時候只要事件有了一個影子,那些有利可圖之人就會不斷傳播而且增加細節,而且對於很多人來說,事情的真假不重要,只要朝中又有官員斬首,不論原因,只要地位比我高,過得比我好,那就算為民除害。

所以此事鬧的滿城風雨之時,慎親王一行人在朝堂之上把此事提出,

又拿出所謂證人的證言,皇上一看,此時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朝堂的安寧,和皇家的臉面,畢竟慎親王是皇室血脈,所以慎親王御下不嚴罰,致使家僕毆打朝廷命官,家僕充軍,慎親王半年俸祿,而元大人聲名有虧,連降兩級。原本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雙方借坡下驢,見好就收即可。可偏偏在那元大人心中,對此女子用情還頗深,見慎親王一行人用此事來污人名聲,為自證清白。竟然在金殿之上,撞柱而亡。後來皇上派遣慎親王親自扶靈祭奠,又為元大人的家鄉免稅三年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聽完父親的講述,安道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沒想到那女子長久以來心心念念的人,原本以為還在人世間,沒想到竟然還曾引起這麼一場轟轟烈烈的事情,一時間都有些聽愣了。

「怎麼佑兒會突然問起這元大人之事,你又如何聽說的?」「哦,今日在學堂上,偶然聽先生們閑談的時候偶然聽到什麼文人之膽,比較好奇,所以問一下。對了,父親上次我用的那個香料家中還有嗎?」

「那個是西域採購而來,上次那一批都讓為父散發給朝中的同僚了,下一批,半月之後就可以到了。」

香料還有半個月才能運到,安道思索著,「少爺恕罪!我不是故意的!」安道佑低頭匆匆走路,一不小心撞到小丫鬟,手中的熱茶不小心潑到身上。感受着手上帶來的疼痛,安道佑揮揮手讓小丫鬟退下。「只是一點熱水就有如此疼痛,那姑娘每日在水中所受痛苦何止千萬倍。」「師傅,您說這陰靈不願意投胎該怎麼辦啊!」安府的教育無論四書五經,醫卜星相都會有人專門傳授,因為鎮國公在他戎馬半生的經驗當中切身體會到,不知何時,學的哪一點經驗就有可能在關鍵時候救你一命。所以除了文章大德,玄門大能也會請到府中授課。當年鎮國公在塞外領兵,敵軍之中有一術士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之術,當時被引入峽谷當中,霎時間陰風陣陣,之前鎮國公認為行伍之人,不信這些虛無縹緲之事,覺得都是些幻術障眼法的小技巧,可他真正看到身邊的士兵一個個悄無聲息的倒下之後,這種看不見的敵人激發了內心深處深深的恐懼,直到看到一道黑影向自己撲來,被出征前母親在寺中求的護身符紅光閃爍發出紅光打退,從那以後,對鬼神之事,多了許多敬畏,在閑暇之時也願意前往名山大川結交一些高人。

「為師原本只是教你一些打坐鍊氣,強身健體之術,不過這個世道,多知道一些總沒有壞處,這不願意投胎轉世的陰靈情況不同,應對方式也不同,像有的陰靈不能夠投胎是有可能當地神靈的神格不穩沒能及時引領導致,還有就是心懷極大心愿不願投胎,亦或是加害或者橫死之人在找到替身之前也不得投胎,尤其是那些橫死之人更需要在離世之地每日三次重複離世的痛苦,除非找到替身,或者害人兇手正法,否則只能永世受苦,說起來他們都是一些可憐之人啊。」

聽完師傅的,小公子知道,那元大人已經死去,那女子沒有必要再進行無謂的等待。於是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師傅,師傅聽后也是長久不語,良久緩緩說道:「貧道雖然不理會這朝堂之事,但是這元大人的事情也是有所耳聞,原本以為只是一場錯案,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那姑娘也是可憐,為師這裏有靈符一道,此靈符會讓那姑娘魂飛魄散,但是如果她再不找替身,等到迷失了心智哪怕再去害人,也無法轉世投胎,只能沉淪地獄受無邊的痛苦,那時候想要魂飛魄散都是一種奢望,有時候消亡未必不是一種解脫,所以這張靈符用與不用,你可以和那姑娘商量后再做決定。」小公子謝過師傅之後,就等待這半個月後香料的到來。到時把元公子的消息告訴她。

2.

「哎呀,這管家要責罰的是我,你就不要跟着了!」「可原本是我身體不適,你才幫我送水的,怎麼這個時候把你一個人推出去那。」「姑姑好不容易才讓我們兩個送進這官家的府邸,能夠不再鄉下務農嫁人,這次要罰就罰我一個吧!」安道佑順着聲音走去,原來是今天上午因為一不小心把熱水濺到自己手上的小姑娘,現在要被人叫去被管家責罰,安道佑朝她們揮手說道:「你們去跟管家說,就說是我說的,這件事不需再追究了。」兩個小丫頭,被突然從身後傳出的聲音嚇了一跳,等發現是自家少爺饒過自己的過錯時,兩人連忙歡天喜地的去傳達自己的消息了。

安道佑一邊往房間走去,一邊被這兩個小小年紀就如此重感情的小丫頭弄的有些感慨。可是又突然像想到什麼一樣立在原地,那女子曾經說道,是收到安大人的來信才要進京的,可知道事情前因後果的安道佑卻知道,在那個時候慎親王一行人正在打算加害元大人,元大人是萬萬不可能在那個時節寫信讓女子入京的,甚至以元大人的為人處事來看,之所以做官以後不主動結交好友,不聯繫故人,就是知道自己這懲治貪官污吏,最後一定會得罪不少權貴,所以才有意疏遠,以免日後被人報復時,連累到他們。所以那女子有極大的可能不像他們說的是死於一場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謀害,那樣一來,不需要尋找替身,只需要把殺人兇手繩之以法,明正典刑。那姑娘的魂魄就可以安息了。

想到這安道佑立刻前往父親的書房,把自己推斷那女子是被人謀害的想法告訴了父親,誰知道安大人聽后卻沒什麼反應,反而一臉嚴肅的看着他:「佑兒,我還剛想要去找你,為父問了一下家中的幾位先生,他們並沒有在你面前提起這元大人之事,此事你又跑來跟我說那女子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有人謀殺,到底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安道佑頭一次看到父親板起臉來跟他說話,一時間有些被嚇住。

「現在皇上身體日漸老去,幾位親王都在盯着太子的那把寶座虎視眈眈,慎親王,廉親王,威親王幾人都暗中來我府上幾次,話里話外都讓為父推舉他們做那太子之位,在這麼敏感的時候,誰告訴你的這些事,不許瞞着為父,你今天問的這些事,說的這些話一旦有隻言片語泄漏出去,就有可能對朝局的變化有所影響,你知不知道!」

「老安,你對兒子凶什麼!你皮又癢了是吧,你看看把我寶貝兒子嚇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安夫人,正好端著茶水進來,一看老公正在凶自己兒子,端起茶杯就朝他扔去。

「夫人!夫人你別生氣啊,我哪有凶佑兒,只是問問怎麼回事嘛。」見到夫人的生氣的鎮國公頓時氣勢全無。「不過佑兒,此時事關重大,不要擔心,有什麼事告訴我和你爹就好,放心佑兒,不論發生了什麼事,爹娘都站在你這一邊,一家人都不支持你,還指望外人嗎?」安道佑原本以為,自己只是普通一問,結果聽老爹一說,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好像捲入了一場鬥爭。於是就把如何在深淵旁邊遇到了那女子,有打算如何幫她,從頭到尾跟父親母親說了一遍。

「佑兒,此事確實比較麻煩,按照為父的性格,那女子存在就是一個隱患,應該讓府上的幾位高手去解決掉那女子。」說着鎮國公看了一眼夫人,他知道雖然夫人平時看起來風風火火,但是關係到家族興衰的關鍵時刻,往往還是大局為重。但是看着自己兒子臉上那失望的表情,心中又一陣不忍。「佑兒,我們不是在商量此事嘛,你也可以說說你的看法。」「父親,聽您說完我也知道此事處理不好,會得罪慎親王,兒子知道其實您如此小心謹慎,都是為了以後新君上位,兒子能選對人,有個擁立之功,可是我只是覺得元大人他們太可憐了,為了百姓一個有相愛的人卻不能接到身邊,一個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經歷痛苦,只是為了聽到相愛之人的一點消息。其實父親跟元大人一樣,都是為了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就像母親之前經常跟孩兒講的,父親當初如何穿過千軍萬馬,於亂軍之中把母親救出來,兒子知道,有時候擁有的越多,在面對決策時,考慮的就不僅僅是自己,可是若是這些理由,讓最基本的是非善惡都可以不要,那兒子寧願為了追求那最初的正義而奮不顧身,也許以後我會後悔,也許以後不會,但是我不想讓現在的自己留有遺憾,所以我想幫元大人。」

鎮國公看向夫人:「這人啊,越老越膽小。沒想到我竟還沒有兒子看的清楚,真不知道當年的自己去哪了。」「你要想查,我和你父親幫你就是,家人就是給予溫暖與支持的,你老娘我的桃花劍還沒生鏽那,這個親王那個親王,我倒要看看當年那一個個見了我就打哆嗦的小屁孩,這麼多年過去,有誰敢來找我的麻煩。」安夫人一臉平靜的說出這霸氣外露的話。

於是鎮國公屏退四周的僕人,一家三口在書房當中,「此事應該不是慎親王的手筆,應該是他手下的人瞞着他做的。」鎮國公說道。安夫人同意的點了點頭:「事情的起因無非因為一個家僕,後來這一系列的事情,逐漸失去了控制,朝中越來越多的人關注此事,尤其是其他的幾個親王甚至巴不得慎親王在此事上犯錯,這慎親王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白白的授人以柄,除了老爺所說的有可能是底下的人自作主張,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其他與慎親王有嫌隙之人,藉此事情把殺人滅口的事情,栽贓給他,等到適當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所以此事,所以先要明確那女子當時送信之人的樣貌,信上寫的一個內容。佑兒,此事就交給你去辦,我和你父親多年在戰場上廝殺,身上的殺伐之氣太重,怕傷了那女子魂魄,等香料一到,你便前往,我會讓幾位法師小範圍的改變一下深潭附近的天氣,但最多也只有一柱香的時間。」

3.

今天香料一到,安道佑便和父母打過招呼,一個人喬裝打扮前往山中,到了深潭以後,放出信號,不一會頭頂的天空便陰雲密佈,下起了小雨,把香料放入火中之後,崔小姐的身影慢慢從雨中浮現,見到安道佑后躬身下拜:「想必公子必然是打聽到了元公子的下落,才再次前來,小女子在這裏謝過恩公了。」「崔姑娘,此場雨乃是做法召喚落雨,所以持續的時間不是太長,所以我就長話短說。」再安道佑言簡意賅的把事情的始末講給崔小姐聽時,崔小姐也知道眼下不是傷感的時候,找到那兇手,讓自己脫離苦海事小,主要是把那陷害元大人之人繩之以法,才是重中之重。「那日上午母親又來催我婚姻之事,打算把我許配給某一縣令之子,我為了等元大人團聚,以死相逼,母親才又沒有提及此事,那夜到了三更時分,忽然有人把一封信投入我屋內,並且隔窗說話,說元大人在京城當中安定了下來,特來請我前去,當時我本想大聲喊人前來,一是不知此人身份半夜三更前來,說是為了元公子之事,這又不是什麼難以說出口之事,為何不在白天光明正大前來拜望,其次此人無憑無據張嘴就要我深更半夜跟他出去,自古到今哪有這樣的道理,可那人從窗外扔進來一物,我一看正是元公子平時隨身攜帶的一塊玉佩,那人又說,我知道姑娘心中所慮者何,原本不願實話實說怕嚇到姑娘,眼下看來,要不如實相告,怕是被人誤會為無恥歹人,事實是元大人在京中被人污衊當年與姑娘,暗通款曲,然後狠心拋棄,現以被下入大牢之中,萬不得已才把他隨身玉佩給我,前來請姑娘前去作證,這種事情怎能大白天的上門前來拜託,豈不是壞了姑娘清白,至於為何不現身相見,畢竟男女有別還請姑娘見諒。當時我一心想着元公子的安慰,就星夜跟隨他趕路,等到了這深潭邊,忽然山上有水聲傳來,緊接着眼前一黑,等再醒來之後,就成了這副模樣。現在想來有許多蹊蹺之處,當時雖說是借住在寺中,可是深夜院中也有那家丁看守,可逃走之事,我腳步匆忙,發出了不小的聲音,可是院中全無反應,而且山洪往往是夏季雨季之後才易頻發,可那時秋末,又無雨怎會山洪暴發。現在經公子一提點,確實疑點重重。那男子始終帶着斗笠,據他所說,元大人在朝中因為敢於直言,得罪人甚多,所以哪怕自己此次幫忙,也不願意捲入是非當中。對了,我想起一事,或許對公子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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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茶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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