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6章

薄奚衡低頭往下看去,果然看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正在追着自家養的雞跑，他再往前看，發現老太太後面有個似曾相識的小院子,頓時薄奚衡便明白了曲渺渺停下來的原因。

曲渺渺跟身上的兩位「乘客」說了一聲，便找了個地方落下地來，然後飛速變化成普通小貓的大小，甩著尾巴幫老太太捉雞去了,老太太捉不住的雞對曲渺渺來說就是一隻在地上慢騰騰爬動的小蟲子，只見白光一閃,曲渺渺的爪子就按在了雞脖子上，把雞給按住。

按住了雞,曲渺渺甩著尾巴回頭去看，正好看到面目慈祥的老太太驚訝地朝曲渺渺走來。

「多謝仙子。」

老太太笑呵呵地抱住了雞，直接點明了曲渺渺的身份。

見自己的身份被一眼認出,曲渺渺眼睛亮了，她抬頭問道：「老人家原本可也是仙子，還是一隻白海豚？名為白石蕊？」

老太太愣了一下，而後轉頭朝山的另一面看去：「仙子是從那邊來的吧,可見過我家老頭子了？他身子可還健朗？這麼多年沒見我回去,他也沒下山？」

曲渺渺甩著尾巴將老爺子那邊的事巨細無遺地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聽了,沉默了許久,她蹲下來摸了摸曲渺渺的腦袋：「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事。」

曲渺渺說：「我可以幫你過去。」

看到老太太后，她總算知道她為何沒有回家了。

當神仙失去了仙法與仙體，變成凡人後,神仙能輕易做到的事,她卻怎麼都無法做到了,所以她沒有辦法翻過那座擋道的高山，也過不去瘴氣林，回不到自己的家。

她只能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住下，與自己的丈夫隔着一座山，一個瘴氣林。

甚至她的丈夫還不知道她早已經回來了。

一座高山，一個山林隔離了一切，讓距離不遠的一對恩愛夫妻就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曲渺渺有些難受。

這隻白海豚也太倒霉了，被打落凡間后居然落到了山的另一邊，讓她既無法繞開這座山回到家中，也無法翻越這座令凡人望而生畏的高山，即使她翻越了高山，也無法穿過擋路的瘴氣林。

就是山中的小小猛獸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曲渺渺心中酸澀：「你就沒有向山神或土地神求助么？」

老太太用皺皺巴巴的手拍了拍曲渺渺的腦袋：「我是思凡被打落凡間的，自然不能求助神仙，不然怎麼叫懲罰呢？」

她既然做了凡人，便要老老實實地用凡人的方式活下去，但卻不能像凡人一樣，遇見什麼事便求神拜佛。

這也是上天對神仙思凡的懲罰。

老太太笑着說：「你願意帶我過去嗎？」

曲渺渺點頭：「當然願意！」

老太太笑了：「那我去收拾一些東西，你等我一下。」

說着老太太便抱着懷裏的雞回去了。

曲渺渺在原地等了一下，薄奚衡走了過來，將曲渺渺抱起：「若那隻女鬼沒跑，我們便不會追，不追，便不會遇見那老爺子，說不定昨夜那老爺子便悄悄的去了，徒留老太太在這頭枯盼一生，或許這一切便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也許他們矢志不渝的感情最終讓上天網開一面，所以才給了他們重逢的機會。

曲渺渺想了想說：「或許我們這一路上遇見的所有事情，也都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

……

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老太太出來，曲渺渺覺得有些奇怪，便從薄奚衡懷中出來跑向了前面的院子，因為曲渺渺的出現，養在院子裏由野雞野鴨馴化而來的雞鴨嚇壞了，發出嘈雜的叫喚聲，曲渺渺卻懶理它們，直接往屋內走去。

屋內房門

微關，曲渺渺才將腦袋探過去，就看到了呆坐在桌邊沒動的老太太。

她手中空空的，似乎並沒有收拾行李。

曲渺渺直接走過去，跳到了老太太的腿上：「你不是說要收拾東西嗎？」

老太太看了看自己皺皺巴巴的手，又摸了摸自己滿是皺紋的臉：「我已經老了，遠沒有年輕時那般貌美，我怕他瞧了會失望。」

曲渺渺瞭然：「你這就叫近鄉情怯！」

她甩了兩下尾巴：「你老了，他當然也老了，你都不嫌棄他一個糟老頭子，他嫌棄你什麼？」

老太太笑了起來：「他年輕時便長得好看，即使年紀大了，應該也是十里八鄉最好看的老頭子，他真是蠢，為了等我幾十年都不離開山上，一個凡人在山中獨居有多難，我再清楚不過了，也虧得他能一個人在山裏活這麼久，也是命大。」

曲渺渺道：「你不也在這陪了他幾十年，一人獨居在山裏么？嘖，只顧著心疼他，都不曉得心疼自己的？」

老太太道：「我當然是心疼自己的，說實話，我與他求親后便後悔了，我怕被天庭發現，怕被打落凡間變成凡人，但每次見着他的時候，又好像不怕了，等到真的被打落凡間，無論如何都回不去的時候我又後悔了，所以這幾年我是重複地後悔，重複地想起他又覺得不後悔，過得很矛盾。」

曲渺渺能理解老太太，身為長壽的，法力無邊的神仙，突然因為愛上一個凡人便變成了凡人，原本能輕易做到的事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了，還變得那般弱小，有幾個神仙能不後悔？

可是她對那個人的愛終究還是壓過了後悔，不然老太太不會一個人在這裏獨居這麼久，她完全可以趁自己還年輕貌美的時候，想辦法去附近的村裏生活。

即使一個凡人女子會生活得很艱難，但也好過一人獨居在山裏。

曲渺渺尾巴拍打着老太太的膝蓋：「你別想太多了，你害怕的，說不定那老爺子比你還害怕，他也是一個皺巴巴的老頭子了，再不似年輕時那般俊美，風流倜儻，怎麼可能就不怕被你這個仙女嫌棄呢？」

老太太最終還是被曲渺渺給說服了，開始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曲渺渺便也在旁邊幫忙，尾巴爪子跟嘴都用上了，沒一會兒便給老天太太收拾了好多包袱出來。

但臨走前，曲渺渺突然問：「若有機會回到當初，你還會違反天規么？」

老太太頓了頓，這一次她態度很堅定：「會。」

「因為我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而且，即使我能繼續做神仙，等着他轉世輪迴，但轉世的那個人還是他么？」老太太語氣很平靜，「我還不如跟他一起老去，一起入輪迴，如此才算真正的圓滿，即使我們下一世也許不會再相遇，但下一世的我們跟現在的我們又有何關係呢？」

曲渺渺垂下腦袋，有些不開心：「凡人壽命本來就短，你們還耽誤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即使重逢，你們也沒有多少相守的時間了。」

老太太走到曲渺渺面前，將曲渺渺抱起摸了摸腦袋：「我得感謝你帶來了他的消息，讓我知道他也一直在等我，沒有離開過，不然，我便是浪費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在等一個已經不愛我的人。」

「你將消息帶過來后，在我看來，我們這輩子便從未分開過，我心裏有他，他心裏有我，我們只是沒有見面而已，並不是沒有在一起，我們已經相守了一輩子了，這對凡人來說怎麼能算短呢？」

「凡人的壽命確實太短了，但我已經知足了，我還覺得非常幸運，能遇見你這位專門來帶我們相見的小仙子。」

曲渺渺抖了抖貓鬍子，就算老太太很滿意，她也還是覺得兩人的時間太短了。

大概是她代入到了自己吧。

她發現，她沒辦法跟薄奚衡分開那麼久

，再見面時還變成了老頭老太太。

她才幸運呢。

因為她喜歡的那個人不是凡人。

曲渺渺從老太太腿上跳下來看了看外邊：「那些雞鴨怎麼辦呀？」

老太太道：「不如你把它們吃了吧？」

這不好吧？

曲渺渺甩著尾巴看了一會兒外面被養得油光水滑的雞鴨，感動的淚水從嘴角緩緩流下……

曲渺渺晃了晃腦袋，走到了院子裏，之後她變大了身軀。

薄奚衡主動出現，他跟老太太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幫老太太去提東西，老太太驚訝的看向薄奚衡，沒想到小仙子居然還帶了個凡人過來。

曲渺渺甩著尾巴說：「他是我未來相公，比你相公好看吧？」

老太太孩子氣的哼了一聲：「也就那樣吧。」

曲渺渺小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老太太，得意道：「我相公就是比你相公更好看，你相公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比不上我相公的。」

容貌可是薄奚衡最拿得出手的東西，其他的她一時間都沒法誇。

老太太：「……」

先前竟不知這小仙子這麼討厭。

薄奚衡幫老太太將東西都掛在曲渺渺身上，他眼含歉意地說：「老人家見諒，我家娘子只是太喜歡我了。」

老太太：「……」

她突然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真有感到抱歉。

老太太道：「我還不一定有你娘子年紀大呢，叫什麼老人家，你若隨你娘子叫，說不定還要叫我一聲妹妹。」

薄奚衡：「……」

三萬多歲的曲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