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4章

老爺子慢悠悠地在前面帶路,四人安靜地跟在他身後，過了會兒，曲渺渺忍不住問:「這黑漆漆的,老人家你看得清路嗎？」

老人家笑道:「我在這住了幾十年了,閉着眼睛都能走。」

曲渺渺眨巴了下眼，聽這意思,老爺子難不成自己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獨居？他年紀這般大，就不怕山中的走獸么？

燕巨俠悄悄靠近曲渺渺:「這老爺子不會不是人吧？他是不是故意出來阻攔我們去捉那隻女鬼的？」

「我覺得不像。」

曲渺渺微微蹙眉:「我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陰氣,也沒有感受到妖氣,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怪就怪在這裏。

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一個人獨居深山,遇見他們這麼多身強體壯的生人竟也不怕，還主動要帶他們回去，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這老爺子到底有何目的？

沒走多久，老人家便停了下來,曲渺渺等人往前一看,看見前面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裏是泥土與木材建的簡陋小屋子,院子還用一圈竹籬笆隔了起來，籬笆小竹門上,還掛着兩盞隨風飄搖的昏黃小燈籠。

小燈籠的亮度並不高,就連正前方那塊地方都照不亮,但作為黑夜中唯二的亮光，它們仍舊能給黑夜中的人帶來安心感。

「這就是我家了。」

老爺子加快步伐往裏邊走去。

曲渺渺愣了一下,連忙拉着薄奚衡快步跟了上去，很快老爺爺便推開了院外了竹門,院內沒有光亮,但院子裏養的雞鴨卻發出了鮮活的叫聲,來迎接老爺子回家。

「這木屋是我跟我娘子親手搭的，我們還自己開墾了田地，種了稻子，青菜，養了雞鴨牛羊，我年輕那會兒還經常打獵，即使自己一個人住在山裏邊，也能自給自足，便是現在，老頭我也還有着一把子力氣。」老爺子說着，還笑着向他們揮舞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曲渺渺看了一眼，這老爺子確實比一般凡人老頭要健朗許多，不然他這麼大年紀了，不可能撐得到他們來救他。

不過，她怎麼沒有感覺到這小院裏有其他生人的氣息，這老爺子的妻子是去世了么？

又或者說她不在？

難道她其實壓根就不是人？

可她也沒有在附近聞到陰氣跟妖氣，這老爺子真是太奇怪了。

老人家自顧自進了屋子，點燃了屋內的油燈，然後才招呼曲渺渺四人進屋休息，他還給他們拿了些自己做的乾果，曲渺渺注意到，老人家還特地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草墊子，還將草墊子放到了桌上。

「稍等，我給你們燒壺熱水，我娘子交代過，凡人喝生水會生病，嚴重的還會丟了性命，我已經幾十年沒有喝過生水了。」說着他又轉頭看向薄奚衡，「這位公子過來幫我燒火吧。」

薄奚衡看了曲渺渺一眼，沒有拒絕，點點頭便跟過去了。

那一老一少剛離開，小倉鼠就突然現身，它扯了扯曲渺渺的袖子:「他怎麼還給我準備了座位？他發現我了？！」

小倉鼠最得意的便是自己隱蔽的法門，一般只要它不主動出現，是很難被人發現它的存在的，這老爺子怎麼看都只是個普通的凡人，結果卻能察覺到它的存在，太可怕了。

曲渺渺躺在老人家手工編的藤椅上搖晃着:「這老爺子確實古怪得很，他為什麼偏叫薄奚衡去幫他燒水，不叫其他人呢？我懷疑他都已經看出我神仙的身份了！」

燕巨俠一點沒防備的「咔」地咬了一口乾果，發現還挺好吃:「你們說，他會不會就是此地的山神或是土地神？」

軒轅小憐道:「若他是此地的山神或土地神，對我們直接表明身份便可，為何如此作態？」

頓時三人一鼠都陷入了沉默。

「不行，我要去看看。」

曲渺渺從藤椅上翻身而起，飛快跑到了院子裏。

院子的另一邊，薄奚衡正在廚房裏燒火，而那滿頭白髮的老爺子則是蹲在井邊按著一條魚刮魚鱗。

曲渺渺沒去廚房，而是蹲在了老爺子身邊:「老人家，您為何一人獨居於此啊，你的家人呢？」

老人落寞道:「我家裏人已經去世了，妻子也離開了。」

聽到這話，曲渺渺頓住了，老人卻突然端起一個小陶碗，碗裏有一塊被清理乾淨的雪白魚肉，還是去了刺的。

「餓了吧？」

「……」

曲渺渺吞咽了一下口水:「這，還是生的。」

老人家將碗放進曲渺渺手裏說:「我娘子就喜歡吃生的，我便猜你也喜歡吃。」

曲渺渺好奇道:「你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呀？」

老人家立刻笑得臉上的皺紋都皺得更厲害了:「我妻子跟你一樣，也是天上來的仙女……」

曲渺渺眼睛立刻就瞪圓了。

老人家道:「五十年前，她奉命下凡除妖，卻不慎被妖所傷，好在被我撿到了。」

「她是一條粉海豚，身體非常龐大，也無法在河中生存，為了救活她，我便用自己做的拖車拖着她一路跑到了海邊，將她放進了海里，後來她養好了傷，找到了我，說要報恩，我那時才知道，她居然是天上的仙女……」

曲渺渺雙手托腮:「後來你們就成親了？」

「哪能隨便成親？」

老爺子陷入了回憶之中:「我拒絕了她的報恩后，她便去除了先前傷她的妖，回了天庭復命，但沒過多久此地便遭了瘟疫，為了化解瘟疫，也為了救我，她就偷偷下了凡。」

說着老爺子自戀地抬了一下臉:「你別看我如今只是個滿臉皺紋的糟老頭子，五十年前我可是長得俊美又有才華的，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子，她與我相處久了，便喜歡上了我，主動跟我求親。」

曲渺渺撇撇嘴:「然後你就答應了？」

老爺子搖頭晃腦的:「仙女生得美貌，又心地善良，一片痴心，哪個凡人男子能拒絕這樣的妻子？但我們成親后，她卻不慎露出真身，被我的家人發現了，他們以為她是妖，要燒死她，她不敢透露自己仙人的身份，怕被天庭察覺到，我們便離開了家，一起來到了這兒隱居。」

說到這裏，老爺子沉默了會兒:「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是她救的，但她一旦暴露了自己非人的身份，那些被她救過性命的人卻要她死，包括我的家人，這何其可笑？」

曲渺渺小臉嚴肅:「那她，她死了嗎？」

「她是神仙，怎麼可能被凡人殺死？」老爺子笑了起來，「那些人不肯放過我們，逼到了山上，怕那些凡人傷害到我，她又不能用仙法傷害那些凡人，無奈之下，她便主動暴露了自己神仙的身份，之後，平靜了三個月，她突然要走，說天兵天將要來捉她回天，因為仙人私下凡間跟思凡都是觸犯天條的。」

「那時我才知道，為了與我做夫妻她冒了多大的險。」

曲渺渺連忙問:「那她走了嗎？」

老爺子搖了搖頭:「若走了倒是好了，她前腳剛要走，村裏便遭了山匪，見山匪見人就殺，她無奈之下只好出手殺了山匪，救下了村民，但這般一耽誤，她便走不了了，天兵天將下了凡，將她押回了天庭。」

曲渺渺心情複雜極了。

那位白海豚仙子確實無愧一個仙字，不像先前的牡丹仙子跟龍女。

「然後你便一個人守在這，守了五十年？」曲渺渺看向面前痴情的老爺子，「這麼多年來，你就沒有下過山嗎？」

「她說此番回天定會被削去仙骨，打落凡間，讓我在家裏等她，她很快便會回來。」老爺子一臉篤定，「她向來說話算話，我想着，天上的時間跟凡間的時間不一樣，許是她還在回來的路上，萬一我剛離開山裏，她便回家了，沒看見我，她誤會我不要她了怎麼辦？」

曲渺渺沉默了。

雖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白海豚仙子即使被削去仙骨打落凡間，也不可能這麼久還沒有回來。

她這麼多年還沒回來，要麼是還被關在天上，或是已身死或轉世，要麼便是後悔與凡人成婚，想辦法保住了仙籍，拋棄了凡間的丈夫，讓這老爺子一人白白在凡間枯等了一生。

但聽着老爺子的形容，那白海豚仙子也不像那麼無情的，那麼她已經殞命的可能性便很大了。

可思凡也罪不至死呀。

即使她殺了那些山匪，山匪害人無數，她怎麼可能會被處死。

難道她確實是被關起來了？

啊，說起來，神仙被打落凡間的話便是普通凡人了，她會不會是在回來的路上遭遇了什麼意外?

這話曲渺渺可不敢跟老爺子說，就怕他年紀不小，受不了這個刺激，但老爺子卻主動說起:「誒，我娘子在陸地上方向感很不好，也許是在哪裏迷路了也說不定，或許是已經死了，不然，她不會不回來找我的。」

曲渺渺忍不住問:「你不傷心嗎？」

「傷心啊。」老爺子手起刀落「哐哐」剁魚:「傷心也不能不活了，萬一她回來了呢？」

曲渺渺抿了抿唇。

大概這便是支撐著這老爺子一個人獨居在此，活下去的理由了。

老人家想了想，小心道:「要不，你回天庭的時候幫老頭子打聽打聽？我娘子姓白，叫白石蕊，因為她的身體是石蕊色，才起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