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埋葬過往

36,埋葬過往

我的心神沉入魔方空間時,我在軀體上留了一些後手。在這期間,如果有人觸碰我的身體,我會立刻驚醒。

我很幸運的是,這次並沒有觸發這些後果。當我回神時,溫姑娘還在睡覺,我的東西也沒有被人拉動過。

手上的表告訴我現在的時間是上午11點。日記里的信息告訴我,總路程大概要五六個小時。也就是說,還有1到2個小時,我們就可以到目的地了。

我輕輕抬了抬自己的肩膀,她眉頭皺了皺,沒醒。

我嘆了口氣,沒有去打擾她。從自己的包裝掏出了一個食盒,打開后就吃裏面的芝麻餅。

芝麻餅管飽,但是不甜。幾個下肚后,我又重新將食盒收起。

身邊的人依然在沉睡,也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在假睡。我看了她一會兒,繼續播放音樂。

我們到目的地以後,她才剛剛蘇醒。對於她這種的行為,我無可奈何。

從車上跳下,我把芝麻餅遞給她:「中餐稍微吃點吧,晚上做點好吃的。」

我們在路旁找了一處比較僻靜的地方,她在旁邊吃,我拿着東西。

吃完后,她剛想把食盒丟掉,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揣回了兜里。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嘟了嘟嘴:「我的問題。」

我把那個食盒重新放回了包里,然後兩人背着包朝目的地走去。

四周略有些安靜。夏季,樹與光形成的斑駁倒影為我們增添了些庇護和涼意,灼熱的氣浪在我們的四周溜達。

汗珠順着臉部的線條滑下,與衣物一同粘在身上,微涼的風,爆裂的陽,成了我們行進路上的陪伴。

一路上,她的面頰上始終掛着若有若無的微笑,而我則在打量著四周的景緻。

這個地方很美,很容易讓人的心靜下來。哪怕現在驕陽似火。

到了目的地時,映入我眼帘的是一道爬滿爬山虎的圍牆,和略有些生鏽的金屬大門。圍牆上的爬山虎一層又一層,就像一大團綠色的染料被均勻地抹在牆上。金屬大門的裝飾風格比較老式,我才疏學淺,看不出太多的門道。

金屬大門旁是一個類似保安廳的地方,一個老婦人正在裏面坐着和一個靚麗的大姐姐正在裏面坐着聊天。

我正在回憶他們是誰時,溫姑娘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嚷嚷起來:「軒轅姐,李奶奶,我們來了!」

「靜初,小楠,你們來了。」回應我們的是那個靚麗的大姐姐,她飛快地跑出來,把我們迎了進去。

軒轅……我沒印象。日記里也沒提。但看對方熱情的樣子,很顯然是認識和相處過一段時間的。

但對李奶奶有着詳細的介紹。她是這個孤兒院的負責人,孩子們的奶奶,整個孤兒院的大家長。據說年輕的時候是一名語文老師。50歲那年,不知什麼原因,她當了這所孤兒院的院長。

孤兒院總共有一名院長,13名老師,200多個孩子,以及一名后廚。

在我們到了后,李奶奶因為下午有課,簡單囑咐了軒轅姐姐幾句,就離開了。

軒轅姐把我們帶到了住處。孤兒院的員工宿舍的佈置和擺件,就像小旅館的房間:兩張床,獨立衛浴,一個小型沙發還有一個電熱水壺。

床頭櫃附近有一個小型冰箱,算是給我們的一個小小的禮物和驚喜。

放好東西后,溫姑娘打算給孩子們去上課,而我則去后廚溜達。

根據日記里的信息,

后廚的掌管人是李奶奶的丈夫,洪爺爺。他曾經是名軍人,退役后開了一家小餐館。在得知愛人想來孤兒院后,他沒有怨言地關掉了自己經營多年的小餐館,和她一起來到了這所孤兒院。兩個人雖然沒有孩子,但是所有孤兒院內的孩子,就是他們的孩子。

阿楠曾在日記里用大量的篇幅去描述他與洪爺爺相處的過往:「今天來到孤兒院,很興奮。在後廚里,我見到了一位比較健壯的老爺爺。」

「老爺爺說他姓洪,廚藝比較拿手。」

「老爺爺菜地里的黃瓜很可口,涼拌很好吃。」

「我和老爺爺相互交流了一下做菜的心得……我受益良多。」

「誰能想到,老爺爺竟然是個酒鬼!他只喝白的!」

「不行了,老爺爺酒量太好了。我不行了。」這裏的字跡估計是主人有了些醉意,寫得歪歪扭扭。

「我……在釀酒上……勉強有所建樹了……」

「臨行前……老爺子送了我一張果酒方子……」

「原來……老爺子曾經是個軍人啊!向他致敬。我想當海軍。」

回憶著日記中的信息,我找到了后廚。此時的后廚內熱火朝天,熾熱的蒸汽向外猛竄,裏面也是人頭攢動。

我徑直走了進去。發現除了紅爺爺外,還有好幾個人也在。有幾個對我的到來吃了一驚,也有幾個走上來擁抱了一下我:「喲,來了。」

洪爺爺正盯着一口鍋,用餘光掃了一眼我后說:「來了就別像個鵪鶉一樣在那裏墨跡,趕緊給我換好衣服過來幫忙。」

我趕緊看好白色的廚師服,帶好白色口罩,快步走到洪老爺子身邊。老爺子正在熬湯,他時不時拿着個大勺子在裏面攪拌:「去,把那裏放着的蘿蔔給洗了,然後把它們切好。」

我照做了。對付蘿蔔比較簡單。在用水沖的過程中,也要用刀把沾著泥的根須部分切除掉。切塊時要把它平的那一部分放在粘板上,然後劈開。

之後,老爺子又讓我把排骨切好剔骨。

做完這一切,老爺子則讓我自己去烤點蛋糕什麼的,他對付著那口大鍋。

我剛打好蛋液,還沒來得及注入容器。湯就好了,不多不少,剛好十六碗。

蘿蔔的爽口,排骨肉質的緊密,湯汁的鮮腴,讓人恨不得把舌頭也給吞了。我們正喝着時,溫姑娘,李奶奶和軒轅姐也到了。

似乎是約定好了那般,我和洪爺爺同時站起來。一老一少只是相互對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喝完湯,離開后廚時,我明顯感覺到溫姑娘的欲言又止,她似乎有什麼事想說,又不好意思開口。

還不容許我詢問,洪爺爺就從後面走了上來:「你要去那裏看看嗎?」這話很明顯是對着我說的。

我很疑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低着頭,雙手插進口袋裏,有點不知所措。

洪爺爺很顯然把這種情緒理解錯了:「你們最近幾年也來不了幾次,多去看看吧,就怕以後……想來也沒機會來了。」

說着他就離開了。我跟了上去。在走廊的拐角處,我見到李奶奶拉着溫姑娘,沖我揮了揮手。

洪爺爺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後山。後山的樹很茂密,甚至還有一條山泉流淌而下,這裏的鳥鳴很悅耳。但同樣,蚊蟲也很多。只是在覺醒鬼怪體質之後,我的血對蚊蟲有着一定的震懾力,極少有蚊蟲敢來喝我的血,哪怕喝了,它們大概率會被撐爆。

看到紅爺爺脖頸處的幾個大包后,我有點不忍,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風油精遞了過去。

洪爺爺看了一眼風油精,又瞅了瞅我,咧了咧嘴,也沒拒絕,拿過去后便在身上幾個裸露的位置抹了幾下。

漸漸的,周圍的高檔的樹木開始減少,出現了幾棵低矮的小樹苗。我的心臟也不受控制的開始狂跳,很疼,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這裏被狠狠地撕裂過。

「到了。」洪爺爺的聲音有點啞,「洛塵還有黃月都躺在裏面,去看看吧!和他們說說話。」說着,老爺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開始抽。他深吸一口氣,煙從他的鼻子中噴了出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會有那種奇異的疼痛感,原來……我被他們埋葬在了這裏。想必這裏就是孤兒院的公共墓地吧。

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走進了。

辨認的方式也很簡單,因為每一棵樹上都掛着一個木牌,上面刻着往生者的名字,以及他們的生卒年月。

我被埋葬在一顆較為中央的小樹下。而我的旁邊躺着的,叫黃月。小樹的四周還有兩個瓷器凌亂地擺着,我似乎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阿楠……曾經來過這裏。不,我想他應該不只是來過這裏、站在這裏,他應該在這裏呆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在這裏一個人飲酒,也許會絮絮叨叨一些我們曾經的過往,也許只是簡單地飲酒。我很想穿梭回去告訴他,我已經死了,這個人已經死了,這個人悄然離去,這個人在社會上不復存在了。

但……我可能是最不配,最沒有資格向他說出這句話的人吧。我們曾約定好的事情,我先爽約了。

他曾經把我看作類似兄長的存在,有時候就像在我身後的影子。

然而我走的很匆忙,匆忙到沒有來得及和他告別。我想,他那個時候,肯定不會哭。最多的應該是茫然。

就送我出殯時,他也應該不會哭吧?更多的應該也是茫然。

當我被火化時,我想,他也許會流淚。

但當我被徹底埋葬,他肯定會一個人偷偷的跑到這裏,一個人喝着酒,對着我說一些擠壓在心底里的話,這個時候他的情緒爆發了,這個時候,他才會泣不成聲。

黃月這個人,我也認識。他是我的初中同學,是一個非常熱愛志願事業和運動的男生。我第一次練出六塊腹肌,就是他帶我的。

他的逝去,完全是一場意外,我完全始料未及。他不像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幽靈。他有着愛他的父母,有着一個可愛的弟弟,他本來就是大好明天。

但現在,我在這頭,他在那頭。哪怕我死過一次,但我仍對生死有了些迷茫,開始思考那幾個終極問題。

輕輕把額頭先後抵在兩塊木牌上,我長吐一口氣,拍了拍兩棵樹的樹榦,然後便離開。

外面,洪老爺子也在眺望着遠方,不知在想什麼。聽到了,我傳來的腳步聲,他嘿然道:「還以為你會和上次一樣放聲大哭。」

「眼淚解決不了一切問題。我們唯有努力活出自我,才是對那些愛我們的往生者最好的挂念。」

「看來你也是成長了很多。好了,下山吧,該給孩子們做下午茶了。」

回去路上兩人都保持緘默,快到院門時,洪老爺子突然告訴我一個消息:「我記得前不久……有一個和洛塵長得很像的男人找上來。對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和過去的我長的很像的男人?難道是……洛淮南?他想幹什麼?來彰顯他那虛偽和遲到的父愛嗎?

我心裏波濤湧起,表面上仍是波瀾不驚:「不認識,不知道,可能是他家裏人?」

老爺子見我不認識他,也沒有多說什麼,自己去菜地里忙活去了。而我也回了孤兒院的后廚。

剛踏進后廚,我便被人從身後抱住了:「你還好嗎?」

是溫姑娘。在整個孤兒院裏,或許也只有她,才敢這麼抱我吧。

「沒事。」我輕聲回復道,「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嗎?」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我抱得更緊了:「你們倆關係很好,我怕你會想不開,說一些什麼奇怪的話語。」

「那我覺得,他在見到我做這種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給暴打一頓。」我半開玩笑地說。

她又抱了一會兒。現在的我,對這種簡單的肌膚接觸,已經可以做到完全免疫了!

「好了。還要給孩子們做下午茶呢,你要沒事的話,可以來給我打下手。」

說着,我便重新帶起了白色口罩。安能遺留的記憶里,有很大一部分都和廚藝有關。做做小蛋糕,對曾經的我來講,比較困難,但現在卻比較容易。

溫姑娘沒走,但是由於動作笨拙,只能在旁邊看着。我沒有趕她,而是在烘烤的時候讓她過來,用一些邊角料練習。

我也不知道處於這種行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單純的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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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魂天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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