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妖生不易
蛇語聲聲，欲斷人腸。
蛇腹中人，多半就是其口中的恩公。
這是一出悲劇。
汪元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為其他物種產生什麼感情，
但現在他卻動搖了。
對方說著一樣的語言，能感念恩德，會傷心難過、痛苦煎熬……
「要放過這它嗎？」
汪元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搖頭。
你在殺牛之時，會因為它無聲流淚，就放過它嗎？
雖然不忍心，
但他要的，正是蛇妖的全身血液，以及蛇妖附近的龍血……恩？
龍血草呢？
汪元心中一驚，
連忙望向他處。
可那妖蛇附近沒有一絲龍血草的影子！
至於更遠處，則被層層樹林遮擋，什麼都看不到！
汪元看著徑自悲泣的妖蛇，目光逐漸隱晦，浮上道道寒光。
憐憫、同情也瞬間消散。
他的注意居然全被這條蛇的哭泣抓走，險些忘了正事！
汪元決定，跳出過層層林木，到那妖蛇附近搜尋一番。
畢竟按葫蘆所指，龍血草就在前方。
但在此之前，必須先暗中偷襲、除掉此妖。
畢竟任哪個妖怪領地被入侵，都會與之廝殺。
這個距離，正好可用剛練好的招式！
汪元肌肉伸縮，自口下吐出一道近乎透明的鋒利蠶絲，同時掐動運靈術。
筆直的蠶絲，瞬間如同一把飛劍，悄無聲息、但速度飛快向妖蛇直刺而去……
「殺了我吧！」
汪元一驚，
立刻法咒變換。
蠶絲再次「嗖」地激射而回。
「難道這裡還有別人？！」
汪元臉色難看道。
他想看清楚，奈何樹木太多，絲毫也看不見！
那蛇妖噙淚說完，便閉上了蛇目，蛇頭向前伸去，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哪有妖會主動赴死？你這蛇妖到底耍什麼詭計！」
突然有另一個聲音，在蛇妖前方出現！
汪元聞之色變——
聲音清越，字正腔圓，帶著憤怒與質疑。
這是一個人聲！
說話甚至比平碾村的人還要好聽！
一聽就知道來自富貴之地！
汪元臉色難看下來。
這些地方，只有一種人會來這種妖怪遍布之地——
修仙者。
他只學了幾個基礎法術，
面對有備而來的除妖修士，結局只有一死。
但就此放棄龍血草，同樣不是他的風格。
汪元決定苟在原地，靜觀其變。
「仙師誤會了，小蛇是自願赴死。」
汪元心頭一驚。
居然真是個除妖的修仙者？！
汪元決定苟在樹里。
等對方除妖離去后，再離開這裡。
「你一條野蛇，好不容易開啟靈智，修成妖怪，能這麼輕易的找死？」
「小蛇罪孽深重，唯有一死方能贖清。」
「哼！你們這些妖怪吃人無數，自是罪孽深重，死一萬次也是應該！」
只聽男人冷哼一聲，滿腔憤恨冷厲道。
「小蛇的確吃過人，可只吃過一人。」
「就是你肚子里這個？」
「正是。」
「你當我是三歲娃娃？！」
「小蛇所言屬實！」
「哼，左死右死都是死，你給我閉嘴吧！」
「小蛇甘願領死，
卻不能含冤而死！
我是為了恩公而死，不是為那些我沒做過的事……」
「恩公？」
「小蛇本是家養蛇，跟隨恩公日久，逐漸開了靈智。
可我越長越大，讓鄰人無不恐懼，幼兒無不見我啼哭不止，甚至恩公子女都屢次嚇昏過去。
每次小蛇爬出巢穴，都會被人用石頭、鋤頭、刀棍打傷。
直到我被打成重傷、奄奄一息，恩公這才認識到已經留不住我，將我趕進了山中。」
那「仙師」沉默片刻，接著問道：
「你說的恩公，可是你肚子里的那個？」
「正是。」
緊接著便是男人無比憤怒的聲音：
「你也知道他是你恩公？！」
「他養了你那麼多年，給你治傷，救活你無數次，你居然吃的下去！」
「妖孽就是妖孽！」
「嗚嗚嗚……」
不料妖蛇突然崩潰大哭。
「小蛇這是被逼的呀！」
「你自己要是不吃，誰還能逼你吃下去？」
「是山神和恩公自己。」
「你說什麼？！」
男人的聲音大為震驚，也疑惑萬分。
「小蛇回去了數次，因為那裡就是我的家。
可我每次回去，都被村人打走，而恩公怕我真的受傷，每次都沖在最前面。」
男人沉默下來，未再反駁。
「可是有一天，恩公對我跪了下來，不斷磕頭求我離開……」
妖蛇心碎般哽咽起來：
「從那以後，我便四處遊盪，以飛禽走獸、藥材野果為食……」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個自稱神子的怪蛇。
他是一隻妖，但並沒有吃我，還說我也是成妖。
既然靠山成妖，自然要回報此山的山神。」
「我本來不願，可那神子極為厲害，我不答應就要被他吃了。
他還給我一株淡紅色、蛇形葉子的古怪幼苗，說這是神草，只有山神能服用，而且必須用蛇妖的血液澆灌才能生長。
神子大人讓我悉心種植，只要成熟後上交，就獎勵我成為大妖，可如果限期未能成熟，就要用我澆灌神草。-」
「我以為自己找到了正途，日後前程似錦，可沒想到……」
「一開始，不論我怎麼澆，它就是不生長，後來才知道，只有奇形怪狀的蛇妖才管用。
後來，它又不長了。
因為我從不吃人，妖力太弱，自從殺過兩條靈智極低的怪蛇，就再也弄不來其他怪蛇。
反而是那些奇形怪狀的蛇妖，都會過來殺我，想用我的血澆灌它們的神草！」
「我只能帶著神草不停的逃，四處躲藏。
可這滿山都是蛇妖，各個都要其他蛇妖的血，我又躲去哪裡？
我次次都會重傷，不過是藉助出色的靈智，這才一次次僥倖逃脫。
我又想到了恩公。」
蛇妖的語氣變得柔和感動。
但緊接著下一句，復又帶著深深的疲憊和刻骨的恨意：
「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被某條蛇妖吃掉；就算不被他們吃，神子和山神也不會放過我。
我的結局只有一個：被殺死放血，澆灌那株該死的紅草！」
「與其便宜了那些畜生，還不如都給恩公！」
「我已成妖，蛇肉蛇血必對恩公大有用處！
那株血色怪草既是山神專用，恩公吃了也必然好處無窮！」
「所以你又去找了他？」
「不錯。
我又去了那個村子，恩公還在那裡。
他也一眼就認出了我。」
「這一次，他沒有再趕我走。」
「但我沒想到……」
蛇妖再次忍不住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