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文明的血
十四日，凌晨二點二十五分。
「你看到了嗎？」汪淼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出現，他問出了這個已經確定了答案的問題。
「看到了……」丁儀回答。
小小的3K眼鏡下，是呈現出暗紅色的世界。在一百多億年之前宇宙發出的紅光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就是宇宙背景輻射，來自宇宙大爆炸時期的光線。跨越了數不清的時間長河，重新出現在兩個地球文明的人的眼裏。
這簡直是連時間都斬不斷的東西。
兩人的視網膜漸漸適應了這奇特的環境，但更詭異的事情隨之而來。
紅色微光微微閃動，整個宇宙彷彿都化成了一個整體。
丁儀想起兩個小時前在酒吧喝酒時的場景。
色彩斑斕的燈光下，是如夢如幻的天堂。但丁儀清楚的知道∶
紙醉金迷的酒吧才是現實，而現實的世界則更像是夢幻。
宇宙真的在閃爍，為了汪淼而閃爍……
那瀰漫在整個世界裏的紅光像是人的血液在流動，漸漸地將他們包裹住，整個世界都是血！整個宇宙都是血！
這是無數個文明的血！
丁儀猛地摘下3K眼鏡，喘著粗氣，緊皺起眉頭，試圖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用自己的眼睛來看這個世界。
沒有了3K眼鏡的阻擋，可見光再次進入了丁儀的眼中。
世界恢復了原本的樣貌，微紅色的光芒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
丁儀鬆了一口氣，在這個時候，黑暗給他帶來了一絲安全感。
旁邊的汪淼也摘下了眼鏡，但在他的視角里，世界依舊在不停閃爍。
路邊的燈發出的黃光，遠處的樓房的燈光，街道上來往車輛的燈光……
它們還在閃爍，毫無規則的閃爍。
數不清的燈光在無規律的閃亮，像是無數顆佈滿血絲的眼睛在沖他眨眼。
之前的世界和現在的世界是一樣的，宇宙還在為他閃爍，還在告訴他，那個折磨着他失眠的幽靈倒計時依然在繼續。
「在宇宙的尺度上，還有1107小時……」
汪淼有氣無力的依靠在車上，雙眼失去了焦點，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丁儀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汪淼說的是那個可恨的倒計時。
「你覺得倒計時的盡頭會是什麼？」實在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丁儀忍不住問。
汪淼漸漸恢復了焦距，看了丁儀一眼后回答：
「也許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或者世界末日，也可能……只有我會死。」說到這裏的時候，汪淼停頓了一下：
「總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不管是誰換到汪淼的位置上，對於這個在一千多個小時后才會見到的事情，都會有極高的興趣，總會不由自主的思考。但很明顯，這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它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被某個神秘的組織綁在了汪淼的身上。不管在倒計時結束時會發生什麼，你總要在這段時間裏想方設法的讓它停下來。
在見證過那個神秘組織的實力后，汪淼越發覺得，這個「定時炸彈」擁有着毀滅世界的力量。
而被他們選中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承擔起了拯救世界的責任。
不，不只是他。也許還有更多的人，那些自殺的科學家們，他們可能遇到了類似於自己這樣的事情。但在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壓力下自殺而亡。
那自己就能承擔的起這樣的責任嗎？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在倒計時走到的某一個時刻下，走向死亡的路。
倒計時的響聲也許就是自己的喪鐘。
「也許，它可能什麼都發生不了呢？」
丁儀有意無意的冒出了這句話，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汪淼聽。
但汪淼沒有說話，好像跟外界切斷了所有的聯繫，只在自己的世界中孤獨的思考。
丁儀看出來汪淼的情況不太對，所以離開的時候是丁儀開的車。
慘淡的黎明開始在天邊顯現出來，像是一柄刺穿黑暗的劍，黑暗漸漸消退，從太陽發出的光芒開始接收廣闊的天空。
「不管黑的白的，只要別在出現紅色就行。」丁儀苦笑了一聲。
城市正在蘇醒，街道上已經開始出現人影。丁儀還在開車，不時也看着旁邊精神不佳的汪淼。
他想不出什麼辦法安慰汪淼，因為什麼樣的理由都無法擊破眼見的事實。
那個神秘組織「科學邊界」真的做到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還將這件事赤裸裸地擺在了他們眼前。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上帝的話，那「科學邊界」或許就是上帝的使徒。
一段悠揚動聽的歌聲打斷了丁儀的思考，回過神時，映入眼帘的是宏偉空曠的教堂。
那種渺小的感覺再度襲來，而汪淼似乎也是被歌聲驚起，仰頭看着高大的建築。
丁儀停下了車，晨光之中，教堂的影子緩緩覆蓋住了兩人，他們再度被黑暗包裹。
沉默了許久之後，汪淼先開口說：
「我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他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像是陷入肉里。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為什麼……」汪淼的頭漸漸低了下去，嘴裏只是重複著這幾個字。
為什麼？
他只是一個人，一個在宇宙里連螞蟻都算不上的脆弱的人，為什麼要將那麼可怕的事情壓在他的身上？
汪淼像是個無助的孩子，在黑暗的擁抱中，他終於崩潰了，低聲地哭了出來……
教堂的歌曲結束了，一束強光照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丁儀適應了強光的照射，定睛看去，那是一輛車的車燈，而在車邊站着兩個人影。
「果然，你們這些知識分子都一樣，我就說吧，汪教授早晚得被放倒！哈哈哈哈！」粗獷的漢子聲讓丁儀覺得有些耳熟。
而另一個人的聲音也出現了，回應了第一個人的話：
「這不能怪他們。遇到這種事情，早晚都會崩潰。當然，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除外。就算世界明天要完蛋，你也還是照常喝酒吃肉。」那人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
「我曾經認識過跟你很像了一個人，跟你一樣，沒心沒肺。」
燈光緩緩減弱，丁儀終於能看清來人的面相了。
史強靠在車邊，一口煙剛好被他吐出，而在他旁邊站着的是楊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