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個女孩

來到南方城市的第三年，喬陽從開始時的躊躇滿志，到如今只剩下一身的頹廢。少年曾有凌雲志，現實面前不低頭。世上艱難從未斷，仍是人間最末流。南方的天氣陰晴不定，剛才還是晴空萬里，突然開始下起暴雨。六月酷暑，倒也涼快，來到小街饃店花一塊錢買了兩個饅頭，匆匆趕回出租屋。一個月不到一百塊的出租屋，在南方的村鎮中只能租到一個破舊的泥土房。相比於一開始住工廠的宿舍，這裏更自在一些。剛進屋喬陽就打開了電風扇，外面下大雨，屋內更加燥熱。拿出還剩下半瓶的辣醬，吃完兩個饅頭。喬陽打了個飽隔，然後又燒了一壺熱水，倒了一杯熱水在桌子上，開始洗漱。

天色漸暗，大雨來得急去的也快。喬陽一口氣喝完桌上的溫茶，儘管已經不下雨了，還是拿了一把傘以防萬一。工廠距離出租屋也就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不一會功夫喬陽就到了廠門口，對着門衛晃了一下手中的工牌，走向車間外的衣櫃。車間是無塵車間，需要穿無塵衣才能進去。天藍色的無塵衣將喬陽遮的嚴嚴實實，雖然睡了一個白天，到了晚上難免有一些困意。喬陽刷了會手機，其他人陸陸續續都趕到了車間。連拉長在內一共八個人，幹了這麼久，大家也都算是認識了，一邊干著流水線上的工作，一邊聊著天，時間倒是也過的挺快。但是剛來的時候可就沒這麼舒坦了，隔三差五的被拉長刁難，聊個天都要被罵半天。

凌晨兩點是夜班最困的時候，拉長早在旁邊找了個硬紙殼躺下睡覺了；剩下的七個人要完成固定的產量，機器時不時的卡死，要叫人來維修。有時候維修的人員來的晚，只能是自己鼓搗。喬陽實在是扛不住了，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回來后沒堅持一會就又開始犯困，耳機中傳來那激昂的歌聲也都無濟於事，這時候什麼夢想，什麼抱負早被拋之腦後，只想着能睡一覺就好。迷迷糊糊的乾著手裏的活，凌晨五點天蒙蒙亮，不知第幾次來到衛生間，遙望遠方的漸紅的天空，這一日的工作也總算走到了尾聲。此刻的他困意漸消，連忙回去幹完剩下的產量。早上七點，其他上白班的員工在樓下聚集，等待着保安開門。喬陽和其他幾個員工一起走出工廠，四散回家。回家的路上喬陽帶了一杯豆漿和兩個包子，回到家迅速吃完開始睡覺。夜班后的睡眠速度那是極其的快，不到一分鐘便已入睡。以前上學的時候，晚上都要熬到很晚，睡覺也要帶着耳機才能入眠。一覺睡到下午兩點多，醒來時肚子早已咕咕作響，打開煤氣灶，煮了兩包速食麵。吃飯間喬陽一陣恍惚，回憶起上學時的時光，回憶起曾經喜歡的女孩，回憶起母親的絮叨。

喬陽睡得正熟的時候，房東過來敲門，房門並未鎖住，房東見半天沒人回應，便推門進來。喬陽有一絲意識知道有人來，但是實在困的難以起身。迷迷糊糊的回應着房東的話，醒來的時候一直回憶當時是不是做了個夢。很快喬陽就想起來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連忙帶着錢去找房東交上房租。明天是周末，工廠在訂單少的時候也不會頻繁加班，因此喬陽也會休息兩天。吃完午飯，喬陽打開自己在倒閉的網吧幾百塊買的電腦，玩起了網絡遊戲。

這一玩就是一下午，天色漸暗，喬陽打了快兩個小時副本，身體已經逐漸扛不住，眼皮也開始打架，單手握住滑鼠，胡亂的划著水。隨着YY里驚喜的叫嚷，喬陽猛地睜開眼睛。「啊，白髮，出白髮了」，狗團長瘋狂叫囂，

彷彿中了彩票一樣。白髮是遊戲中的極品服裝，價值兩三千塊錢，而爆率也是低的嚇人，喬陽玩了一年多有沒有見到過。「非綁的，非綁的」狗團長繼續叫囂著，並且隨手上了價值200元的遊戲金幣。綁定的裝備拍到后只能自己用，所以一般一個隊伍里沒有土豪的話很難拍出高價，而不綁定的拍到后可以和其他玩家交易，所以經常能拍到很高的價格。「兄弟們，拍起來啊」，狗團長蠱惑著大家出錢，隊友也很配合，價格的逐漸攀升。喬陽突然感覺心跳加快，呼吸困難。眼前一黑，暈倒過去。

「叮鈴鈴，叮鈴鈴「，隨着一陣急促的鬧鈴聲，喬陽緩緩睜開眼睛，然後猛地坐起身來，口中喃喃自語，「我的白髮，我的白髮」。可環顧四周，哪有什麼電腦。「小陽，快去上課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門也被推開。「媽？」，喬陽有點驚愕，自己不是在外地打工嗎？怎麼媽也過來了？來看自己的嗎。「怎麼了。你這孩子怎麼這個表情，快去洗漱洗漱。」喬陽迷迷糊糊的走出屋子，「這裏不是我的出租屋呀」，喬陽一肚子的疑惑，突然目光被一個日曆吸引了，「什麼鬼，我穿越了嗎？剛才媽讓我去上學，我早都輟學了呀」喬陽用冷水狠狠的洗了一把臉，「真的是穿越了」。「小陽，快出來吃完飯去上學了，別磨蹭」媽媽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喬陽的思緒。「上學？上什麼學，我就算去遊戲里搬磚，也能搬他個全村首富」。顯然喬陽的媽媽並沒有了解她兒子的雄心壯志，走進來揪著喬陽的耳朵出來。「再不吃飯都涼了，快點吃完去上學去。」，「好的，媽媽」喬陽打小就聽話，沒有和媽媽頂嘴，狼吞虎咽起來，這些年在外面沒少吃苦，能吃上媽媽做的飯實在是太幸福了。

喬陽一邊走一邊盤算著自己有什麼優勢，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突然，喬陽被三個街溜子打扮的學生攔住去路，「喂，小子，借我們點錢花花」。喬陽忽然面露微笑，真是缺什麼來什麼啊，三個小混混看喬陽在笑，感覺被輕視了，罵道：「別給臉不要臉，快把錢拿出來」。喬陽假裝害怕，說：「大哥，我沒有錢」。「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中間那個帶頭的小混混罵罵咧咧上前，一巴掌扇了上去，喬陽看着小混混的巴掌，眼睛裏冒着希望的星光，好像那不是巴掌，而是什麼好東西。隨着小混混一巴掌打在臉上，喬陽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三個小混混有點愣神，這是什麼操作。三個人又上去拳打腳踢，然後搶走了喬陽口袋裏的五十塊錢。三人正準備揚長而去，發現喬陽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心裏頓時有點慌張，下手不重啊。學校醫務室內，「小夥子，能聽見我說話嗎」，一個白大褂醫生問道，不得不說喬陽的演技相當好，最後嚇得三個小混混掏了一千塊的醫藥費，慌忙跑路。喬陽擺手說，「沒事沒事，我去上課了。」

熟悉的校園，熟悉的教室。闊別多年，對於學校喬陽少了太多排斥厭惡。走進大門便是學校的第二食堂，飯菜的香味一下子就吸引了喬陽，徑直走向食堂，買了兩個包子，然後走向那多年未曾踏入的教室。距離早自習還有半個小時，教室里零星的坐着幾個人，喬陽默默的走向最後一排的角落處，低着頭吃完包子，那些熟悉的同學也陸續來到教室。今天的早自習是語文，一開始零星的出現一些背課文的聲音，「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歸去來兮，請息交與絕游，世與我而相違···」，「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黃鶴樓，歸去來兮辭，春江花月夜，一首首極其熟悉而久遠的讀書聲逐漸響亮起來，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陽，喬陽想起來無數個工作的夜晚，睏乏的身體在看到光明那一刻，便被注入活力。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他也曾無數次幻想回到起點，重新開始，而如今他真實的坐在教室中，沒有想像中的欣喜。那些沒有細節的回憶，一點點展現在他眼前，曾經暗戀的女孩，也真實的共處一室。喬陽的感懷被一個聲粗暴的打斷，「陽哥，裝球呢，不看小說了？」

一般來說，教室內按照座位會劃分出幾個區域，前面的學習區，兩邊的休閑區，還有後面的娛樂區。毫無疑問，喬陽的位置是豪華娛樂區，作為班級內的倒數第一名，這個位置也是實至名歸。相對於其他學渣的間歇性發憤圖強，喬陽可謂是將混吃等死發揮到極致。課桌上的課本練習冊堆積如山，在即將結束的學期，依舊嶄新。書縫裏夾着一張日程表，與其他人的語數外不同，他的日程表是睡覺、小說、音樂、遊戲。語文課看小說，數學老師的課程聽兩句就困，十分完美的睡覺課，英語老師講課夾雜在音樂中還是可以的，自習課那就是用來打遊戲的。物理老師是班主任，這種課一般是十分老實的，但也絕對不會學習，就直愣愣盯着老師或者黑板，伴隨着老師的那句「我臉上有字嗎？」，才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早自習，經常會有老師突擊檢查，所以不打遊戲，用來看小說，然後嘴裏隨便嘟囔幾句古詩詞，一般不會被發現。喬陽的同桌叫張國慶，一個大胖子，俗稱死肥宅。常年帶着一書包小說，然後撕成一頁一頁的，後面兩排的同學輪流看，一本小說就這麼流轉起來。張國慶像往常一樣將小說遞給喬陽，看着這些看過的小說，喬陽毫無興趣，便說：「先給前面看吧，今天不想看了」，張國慶應了一聲就遞給前面的小伙，然後他自己也開始看起小說來。

喬陽不經意間抬頭，便看到了那個曾張望無數次的背影，那是他暗戀了許久的女孩。在工廠流水線上待了三年，喬陽的心早就和水泥鋼筋一樣堅硬，此刻也不由得一陣恍惚，一陣風來，少女青絲飛舞，香味四溢，一下子就喚醒了喬陽深藏多年的愛意。後來的喬陽早已清楚，少年的喜歡短暫而熾熱，真誠而無用，世間並不缺乏真誠的愛，真誠的愛固然可貴，但相比生活，所謂真誠也抵不過一張紙幣。那女孩似有感應，回頭看來，四目相對，喬陽瞬間理解了當初為何如此熱愛，清純如雪，笑顏如花。哪怕多了幾年的經歷，喬陽依舊沒有遇到過如此美麗的女孩，儘管如此，喬陽深知不可心動，生活不僅磨平了稜角，更麻木了內心，只是他依舊記得，那個女孩叫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