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幕囹圄（上）

耳畔的笑聲漸漸變得遙遠、微弱，渺茫的視力漸漸恢復，然而眼前仍是一片白花花的霧氣。韓林的手腳逐漸有了直覺，他感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大地上。

我這是活着，還是死了？

剛才那撕心裂肺的頭疼早已消失，這頭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一隻飛鴻略過蒼茫的雪地一樣，無跡可尋。然而大腦正如雪原，仍然是茫然一色，混沌難分。

肌肉的力量逐漸恢復，韓林蹬了蹬腿，伸了伸胳膊，似乎在確認自己沒有被大卸八塊。但肢體只能勉強動一動。

這時，韓林的大腦逐漸清醒，視線也逐漸清晰，眼前的景物由白茫茫的大霧轉為一片黑棕色的幕布，韓林想起來，他昏迷的時候，已經是黑夜了。

我這是怎麼回事？昏迷了多久了？莫非被那糟老太婆下了迷魂藥了？

韓林心裏默默嘀咕著，可他轉念一想，卻覺得事情越發奇怪：自己和那老太婆並沒有接觸，出於防範起見，兩人之間一直保持着社交距離，並不接近。唯一可能被下毒就是桌上的塔羅牌，但那塔羅牌他一直貼身攜帶。那老太婆並未觸碰塔羅牌，甚至連手都沒有伸出來過，如果想要下毒，顯然是不可能的。假如那老太婆在身上藏毒，首先被蒙暈的可能是她，而不是我這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莫非，她真的如她這一身怪異的打扮，是個巫師——不，是個巫婆？

韓林不敢繼續想下去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確定自己被帶到了哪裏，又該怎麼脫險？

這時，他的氣力已經緩緩恢復，手腳也不像剛才那樣冰涼。他緩緩爬起來，雙手俯撐着地面，將虛弱的身體撐起，大腿向前縮起，整個人半跪在地上。僅僅是這個常人輕而易舉的動作，對韓林來說，已經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了。他的手臂緩緩發軟，似乎又要卧倒下去。

喘息了片刻，他的力氣又恢復了些，這下他一把翻過身子，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糾正了姿勢，韓林這才有機會好好打量四周，只見周圍黑黢黢的，身下的「地板」是深棕色的，還閃著銀亮的光澤，說光滑也不光滑，說粗糙也不粗糙，但這配色，卻給韓林一種熟悉之感。

這到底是哪裏？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遠處的城牆在黑暗中看不清顏色，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片玄黑，時隱時現，看不分明。

韓林努力站起身，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確定周圍沒有埋伏之後，躡手躡腳地向前走去，他原本想踮起腳尖，以防在地板上留下足跡，但虛弱的肢體並無法承受如此負荷。

走着走着，原本平坦的地板出現道道划痕，這些划痕筆直而均勻，很快引起了韓林的注意：這是刻意為之的，還是無意形成的？重重疑雲籠罩在他的心頭，讓他的畏懼感更添幾分。他逐漸開始繞着划痕走，左手邊的划痕很奇怪，划痕前後緊促相接，前後都有兩個十字，中間的划痕呈現出方形，方形正中間又添了一道平行於前後划痕的直線。

兩個十字，難道是教會所為？韓林記得美食街不遠處，有一座教堂。教堂最顯眼的就是屋頂塔尖上的紅色十字。站在遠處，教堂歐式風格的主體被一片綠樹遮擋住了，唯獨能看見的只有幾個塔尖。韓林不知道這是基督教會、天主教會、東正教會、還是新教教會的建築。初中歷史、地理課本上曾經對這方面有過粗淺的介紹，可貪玩厭學的他根本沒有仔細聽。可惜天道好輪迴。人們總是被自己的無知和傲慢陷害。

韓林又想起那位老巫婆，從衣着上，他並未看出老巫婆是哪國人，更別談看出是什麼宗教教派的成員了。只要不是邪教組織就行！

韓林側耳聽了聽周圍，並無響動，他又繼續方向大膽地走，這時他已經辨認不出起始位置和自己目前所處的方位，他只是朝着一個隨機的方向向前慢慢踱步。

終於，玄黑的牆巍然屹立在了他的面前，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牆高百尺，根本無法翻躍。牆的顏色一如地面，也是反光的，想必其他三面牆壁也是這樣的情況，真不知道建牆的人是什麼居心，是想把這裏打造成固若金湯的城池？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還是他自己現在的處境——插翅難飛的陰森監獄？

想到這裏，韓林靈機一動，既然圍牆奇高無比，無法翻躍，那麼他是怎麼毫髮無損地進來的？如果將他抓來的人是從城牆頂部將他拋下，他並不會離牆這麼遠，應該直直地落在城牆附近才對，而他剛剛的起始點離四周的牆都很遠。若不是巨人，根本無法實現這樣的拋擲。就算有巨人，他肉體凡胎可經不住這一番折磨，扔下來必然會粉身碎骨，變成一灘血沫。

唯一的可能性在於，綁架他的人從密道或小門將他帶入這個徒存四壁的黑暗監獄。小門和密道自然會有機關，說不定將他帶來的歹徒和那個老巫婆是一夥的。老巫婆負責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在自己身後的一片霧氣中，潛伏着一位歹徒，歹徒負責打開迷魂藥，將葯混入蒸汽中，而蒸汽恰好隨着霧氣飄向自己，飄向自己的迷魂藥濃度正好。

而隨着霧氣擴散，迷幻藥的劑量逐漸減小，對一般人很難起到昏迷的效果，就算迷魂藥稍稍起作用，路上的行人也大多戴着N95口罩，而N95口罩最顯著的特性就是很強的密封性，戴就了自然而然會有點悶，而氣悶和頭暈又是相互關聯起來的，當行人走遠之後，稍稍歇一歇，迷魂藥的作用自然會消退。

至於包子店的老闆，雖然原地不動，但他身邊的霧氣向外湧出速度快，迷魂藥很難接近他身邊，更別提達到一定的濃度了，而距離自己最近的花店不開。霧氣氣流朝向的店鋪沒有受到襲擊的原因，也是霧氣擴散導致濃度降低。

木椅和木桌是靠近包子店一側的，蒸汽從身後襲來，自己首當其衝成為迷魂藥的受害者，看到自己倒下，老太婆可以趁自己意識萎靡暈倒時，趕快遠離。自己暈倒就是濃度達標的信號！從這個角度看，老太婆身體素質還不錯，正如她精神矍鑠的外表和迅速切換語言的表現。

唯一的難題在於，迷魂藥的攜帶者，是怎麼避免受到自己毒藥的侵害的呢？對於這一點，韓林也逐漸想到了合理的解釋——街上的行人大多戴着口罩，既然是迷魂藥的攜帶者，肯定對毒藥的特性一清二楚，或許他正是化工出生，懂得在普通口罩中添加帶有防護物質的隔層，口罩多一層，一般人根本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