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狠辣
鄖陽。
李自敬身着黑色箭衣，頭戴笠盔，站在城牆之上，在他的腳下，是潮水一般攻入城內的前營士卒。
這一場圍城戰，着實有些驚心動魄。
在襄陽時一切的佈局，看似是要去支援荊州防禦,實則都是圍繞着鄖陽這一個奇點。
鄖陽府作為湖廣聯結西北的重地，一直都由王氏三兄弟的明軍掌管，以至於湖廣的大順軍想要和西北取得聯繫，就必須要繞路南陽府。
可是如今，隨着豪格被多爾袞從山東調往睢州，接管高傑舊部，河南的局勢也開始動蕩不安。
地方的地主武裝，對付大順軍個個銅皮鐵骨，但一遇到了清軍，他們的頑抗便立刻化作烏有。
對付農民軍的趾高氣揚，在梳着辮子的滿洲人面前蕩然無存，歸根結底，無非還是大順軍動了這些地主階級的蛋糕。
作為農民起義軍的大順軍，已經成為所有地主、官員階級的敵人，很多人都是打着破罐破摔的心態。
清軍入關，聽說在北京對他們這些地主也是秋毫無犯，再差，能差過每到一地，便大力清算地主、官員的大順嗎？
天下必須要有一個主人，前明的地主和官員們都明白,這個主人絕對不能是為農民當家做主的大順。
想要保住他們的利益，不因為改朝換代所影響,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多爾袞率領的清軍。
這也是為什麼,鄖陽明軍大順攻擊數年徒勞無功,清軍兵鋒一至,便立即作鳥獸散，屈膝投降的原因。
李自敬的眼中，目光微微涌動。
既然自己已經站在了清廷、地主和官員階級的對立面，那就只有將這條路走到底。
否則，等待着自己這個永昌皇帝三弟李自敬的，只有比歷史上更加凄慘的結局。
只說被自己僥倖擊敗過一次的多鐸，就絕不會讓自己好受。
想到這裏，李自敬轉過頭來，看着鄖陽城中，微微出聲。
「高斗樞找到了嗎？」
一旁的一名都尉身上帶傷，箭衣創孔密佈，但精神依舊振奮，見他微微搖頭，用充滿恨意的話語說道。
「還沒有，弟兄們正在全城搜索，一有消息，馬上回稟制將軍。」
李自敬頷首，這才轉身走下城牆,邊走邊道。
「張貼榜文,以我李自敬之名，告知全城百姓,我大順軍乃百姓義師，入城后秋毫無犯。」
「如今戰時，鄖陽之制雖同襄陽，但要由我前營暫領攝之，待戰事結束，再呈報西京，由陛下欽定。」
對於這樣的安排，前營的將士們顯然也是服氣的。
畢竟在鄖陽苦戰三日的是前營，崇禎十七年任光榮帶着幾萬大軍都沒能攻取的地方，被前營拔除。
現在要是就這麼輕易的交了出去，前營的軍心只怕不穩。
李自敬的處置方式，其實也是有些私心在內。
這一戰出乎意料的艱難，看起來鄖陽幾年未被大順攻陷，成為大順佔領區的一顆釘子，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主要問題在於一個人，那就是高斗樞。
鄖陽圍攻戰，給李自敬積累了不少攻堅的經驗，與高斗樞幾日內的鬥智斗勇，也是讓李自敬心中咋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自敬帶來的雖然只有一萬多人，但卻幾乎全都是從西北撤下來的老本勁兵，在攻城之前，雲梯衝車盾車都是一應俱全。
這一戰對李自敬來說，是找高斗樞玩命的。
湖廣形勢已經不能再拖了，前幾日鄧州來報，豪格已經在月初時同多鐸在懷慶合兵。
等他們消化完在睢州收攏的高傑舊部，下一步定然是要進軍河南，現在的河南，如同真空地帶，根本不可能阻擋清軍。
高斗樞能在鄖陽堅持數年，在大順的數次圍攻下屹立不倒，且還時常主動出擊，證明此人本領不弱。
如果是在相同兵力下玩計謀，李自敬沒有把握勝他，但高斗樞主動出擊后，鄖陽便是虛弱。
在這種情況下，李自敬只有孤注一擲，方有一線生機。
勝利，湖廣局勢可一掃滌盪，敗了，李自敬的路也就走到頭了。
因此前營這次圍攻鄖陽，是非勝不可，李自敬也是有了士足的把握之後，傾巢而來。
但還是發生了意外情況，便是高斗樞此人的名望。
李自敬從未想過，竟然有這樣一個地方，抵抗農民軍的意志比抵抗清軍侵略更加堅定。
鄖陽的民眾，聽說大順軍來攻，竟然自發登城，幫助高斗樞守城。
這次攻城，前營看似是在和高斗樞的萬餘老弱病殘作戰，實際上卻等同於和鄖陽的三十萬軍民百姓作戰。
高斗樞在主力被王光恩三兄弟盡數帶出，城中只有萬餘老弱的情況下，依舊在前營連續不斷的攻勢下堅守了三天。
整個鄖陽，經過高斗樞的數年經營，早已經有如鐵桶一般，里三層外三層的到處都佈滿了防禦工事。
如果不是事先聯絡了城內的細作，清楚西門的工事佈局，李自敬還真不能再三日就攻下鄖陽。
高斗樞此人也是勇氣卓絕，比明季其餘的文臣好了太多，其聽聞李自敬揮兵前來，雖然驚慌，但並未亂作一團。
鄖陽正是在他的指揮下，將李自敬的一萬精兵阻隔在城牆之外，足足三天！
但也就僅止於此了，李自敬帶來的畢竟是萬餘西北老兵，這些人，都是從西北打到北京，再從北京撤回湖廣的強兵。
一路而來，他們經歷的惡仗血戰，沒有十場也有八場。
潼關一戰得勝，大順軍重新又有了精氣神，作戰起來前仆後繼，鄖陽防禦工事雖多，但卻並沒有相應的人手備御。
一旦前營士卒拚命登城，就根本不是明軍這些老弱病殘所能抵擋的，接下來的一面倒情形也就理所應當了。
李自敬走到高斗樞的鄖陽府衙之外，才是看清了巡撫坐鎮知府高堂的佳傳所在。
「將軍，請留高撫台一命吧！」
「將軍啊......」
看着聚齊於府衙之外的這些當地百姓，李自敬沒由來的，心中升起了一絲狠辣。
沒有他們求情還好，但是如今，這些當地百姓自發組織求情，正說明高斗樞人心所在。
當今大爭之世，李自敬明白，絕不能被區區鄖陽尺寸之地束縛，高斗樞本領雖強，但卻受百姓愛戴。
如不能為前營所用，則必殺之，以絕後患！
想到這裏，李自敬微微攥緊雙拳。
這時，一名精騎策馬狂奔而來，在馬上抱拳喊道。
「找到高斗樞了！」
「高斗樞聚攏殘兵數百，佔據糧庫，引燃火把，說要與將軍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