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尋蹤

事實上，由於有了明確的調查方向，在迅速自查完境內已經掌握的遺跡之後，侯爵的團隊就把目標放到了要塞群之外的黑森林之中。並且，很順利地沿着此前未受重視的一些生活痕迹找到了從前未曾發現過的遺跡——如果沒有極其強大的超凡力量作為防護，無論隱藏得多好的遺跡或是安全屋，一旦出現了頻繁的內外交互，就必然暴露出破綻。

但是問題也隨之而生，侯爵的斥候們在黑森林的淺層發現的不是一個遺跡，而是兩個。並且，可以確定這兩個遺跡中都在近期有大量人員或物資出入的痕迹。

於是，眾人不得不分兵兩路進行初步的探查。

而在維克這一隊中，除了帶隊的他本人之外，還有兩位聖殿的牧師（一位白銀），一位聖騎士，一位教會戰職者和薩拉斯侯爵手下三位斥候，以及，格蕾蒂娜·薩拉斯小姐和她的兩位隨從施法者。

不同於在學院中成長的奧黛麗，格蕾蒂娜小姐接受的是符合邊境特色的術士家族教育，她有充足的實戰和探索經驗。以對尋常她這個階段的施法者來說，唯一有所欠缺的，或許也就是真正腳踏實地周遊列國的見聞罷了——但如今的薩拉斯家可捨不得放這唯一一根獨苗出去。

不過，好在她可以以實力補足這一點。血脈的純化帶來的也不只有負面的因素，在可以說超邁歷代先輩的天賦加持之下，這位今年不到30的少女（對於超凡者的壽命來說）已經是白銀高階中的佼佼者，是完成了肉體和能量的雙重質變的白銀巔峰，如今沒有晉陞黃金，也僅僅是出於降低風險的考量。

這樣的年齡這樣的境界，即使是出於術士血脈的因素，別說是在拉多維亞這個小國，即使放眼全泰拉的人類之中，也夠得上第一等的修行天才——魔族和精靈壽命長發育晚，亞人族群之間差異極大，蛇人和巨人們更是與人類完全攀不上親戚，因此不同種族之間很難以年齡對比天賦。

試探性地交手之後，維克三人也對她具備的實力予以了認可，確實是如薩拉斯侯爵所言，絕不會拖後腿的程度。至於這位侯爵千金的人身安全問題，那位侯爵大人想來也自有倚仗，犯不着他們操心。

至於剩下的人手中，基利特和愛麗絲帶着其中的一小部分精銳前往另一處遺跡，剩餘人員則作為後備隊待命。也許是出於方便整合力量的考量，這兩處遺跡間距不遠，這也是眾人採取分兵兩路策略的原因之一。

不過，這些魔鬼信徒究竟是如何發現這些遺跡的？薩拉斯家族在此地經營了數百年，在這兩座遺跡上方的黑森林裏不知與黑潮進行了多少次戰鬥，但卻從未發現過這兩處入口。

懷揣著些微的疑惑，維克帶隊進入了遺跡的入口。在隱匿之下穿過一小段向下蜿蜒的通道，眾人就來到了遺跡所在的地下空腔之中。

這裏雖然只是遺跡的外圍，但是正如最初來到這裏的斥候所彙報的那樣，方一走出通道，就能看到兩座哨台和四道探照的光線。其中兩道靜止的光線聚焦在通道口，另外兩道則在周邊巡迴探照。那位斥候到了這裏之後認為繼續向前的風險太大，便因此退去了。

那個斥候無愧於老兵的身份，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以靈能而非視力遠眺，維克能夠「看」到在兩個哨塔和周圍的數個隱蔽哨點之中，每時每刻都有七八個魔族哨衛同時盯着這裏。

雖然他們都只是青銅階，但是由高等精靈墮落而來的魔族兼具了強大的夜視能力和對於能量的感知，

以那個斥候駕馭陰影力量的水準，在這樣的環境中恐怕再往前兩步就會被發現吧。

維克雖然有自信不被察覺地通過此地，但若要帶上其他人就力有未逮，這種場合還是需要施法者們出手。

幾人悄聲退回到通道略深處的位置，按照事前的計劃，先由兩位聖殿的牧師為眾人施加用以隔絕檢測和撫平魔力擾動的特殊結界，再由格蕾蒂娜與她的兩位隨從出手施展群體性的多重隱匿法術。

到了此時，除了維克之外的來自洛倫茨領的幾人才發現那自始至終沉默不語，時刻隱藏在長袍之下的兩「人」原來並非是真人，而是具有施法能力的傀儡。

在侯爵千金精湛的調控之下，一個超過白銀級規格、橫跨魔力、元素、靈能和以太領域的複合術式被施加在探索小隊這一整體之上。

將這一份表現看在眼中，維克猜測製作那兩尊傀儡的原材料或許就有相當一部分來自這位小姐自身，也只有以珍貴的龍血為聯繫，才能解釋這一份驚人的同調性。否則，她就得有足以與維克相提並論的控制精度才行。

再度整備完成之後，即使一行人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探照之中，這些尋常的魔族哨衛也無法看到他們的身影了。

向著燈火所在，似乎是魔鬼信徒們聚集地的方向一路往前，其餘諸人也陸續發現了那些隱藏的崗哨。這些哨衛雖然分佈並不密集，但確實數量不少，並且警惕性都極高，其中甚至有幾個在感知上頗有天賦的一度隱約察覺到維克一行的存在，但在刻意的靈能干涉之下，終究是認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並迅速遺忘。

事實上，這種用法才是靈能力量最初在低階超凡者中的本職，維克並非不會，只是在戰鬥中更喜歡直截了當一些的技術。

這些魔鬼信徒哨衛們的盡職盡責，卻似乎令與維克一起走在最前的格蕾蒂娜頗為感慨。

「你是不是覺得這些魔族的哨兵比你們的軍士謹慎盡職地多？」

維克微微開口，聲音在靈能的約束之下收束為一道傳到侯爵千金耳中。

雖然對自己的法術對聲音的抑制頗為自信，但猶豫再三，格蕾蒂娜還是沒有張口，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她先前時還對維克、基利特與愛麗絲三人在要塞群中審視的目光不甚理解，也有些不以為然，但此刻看到這些魔族的精神面貌，兩相對比之下，卻有些悚然起來。

「你無需多慮。」維克卻說，「雖然說起來不好聽，但這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拉多維亞這邊的防線已經幾十年沒有遭遇過黑潮的侵襲，駐守的軍士換了幾代人都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火了，又如何會不鬆懈？至少，薩拉斯領的防線仍然在正常運轉，這已經比西境其他幾個領強太多了。況且……」

他停頓了一下。

「……這邊的情況大概和我們之前設想的不太一樣。」

靈能輻射傳回的感知信息令維克若有所思。

對於這樣的含糊其辭，侯爵千金也沒有追問再三。而同行的其他人或許察覺到了兩人無聲的交流，但既然「大人物」們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也樂得裝作不知道。

又向前行進一段，當黑暗中地下空腔的盡頭隱約映入眼帘，格蕾蒂娜很快就意識到了維克話中所指。

首先，這片燈火點點遺跡的規模並不大，至少並非是線索之中足以容納兩軍交戰的大小。

另外，駐紮在這裏的，也顯然不是魔族的軍隊，而更加接近於一個躲藏在斷壁殘垣之中的，頗有生活氣息的「村莊」。

但，真是如此嗎？

當身側的格蕾蒂娜遞來探尋的眼神時，作為領隊的維克若有所思，他隱約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佇立片刻之後，他才向眾人下達指令。

他要求施法者們和他一起沿着大路前進，而戰職者和斥候們分散到鎮中，小心探查情況，最後到這片遺跡中央的高處平台邊上集合。

格蕾蒂娜的法術加持的對象是「探索隊」，因此即使分頭行動，在這內部防禦意識薄弱的村落中，戰職者們也不會被魔族「平民」們發現，更不用說技藝精湛的斥候了。而跟隨維克一同行動的兩位聖職者，則在他的指示之下沿路設置標記節點。

大地聖殿給予聖職者們的聖術，無不具備「靜」的特點，以能夠抑制各種超凡能量的波動著稱，這正是兩支小隊都帶了至少一個白銀階聖歌牧師的原因。

先前的結界便是依靠這樣的性質才能壓住格蕾蒂娜施法時原有的黃金級能量波動，使之不被可能存在的結界探測到。而此時設置的標記節點，更可以說是毫無氣息，除了大地聖殿的專業施法者們之外，幾乎無人可以探測到其存在，卻可以作為許多重要法術的前置節點來使用——缺點是必須佈置在「大地」上，但這樣的限制在大多數時候也可以約等於沒有了。

沒有驚動任何人，探索小隊就穿過了魔族的村莊，-又在這片遺跡中央的祭壇腳下集合完畢。

「維克先生是對的，這個地方，確實不只是一個建立在廢棄的遺跡上的單純的村莊那麼簡單。」一路行來，又佈置了諸多節點之後，白銀階的聖歌牧師馬耶克也察覺到了此地的異常。

「有一股類似於我們聖職者借用的『神力』的力量彌散在這片廢墟之中。」

他下達定論。

「但？那又是什麼？」侯爵千金放開感知仔細探查，卻仍然一無所獲。

而當維克邁步準備登上祭壇看看有沒有更多線索之時，卻有一個聲音突然自他的背後響起。

「你們當然不會知道。」

那個聲音是這樣說的。

即使是維克也沒能察覺到說話之人究竟身在何處，又是何時看穿了他們的隱匿法術。而跟在他之後的諸人則更為驚駭，因為所有人都能察覺到，這個聲音並非是像尋常那些故作玄虛的人物一般四處迴響，令人難以分辨其來處，而是有一個極其易於判斷的，禁止不動的聲源。

只是，那個維克身後的位置卻分明空無一物。

維克緩緩轉過身來：「閣下又是何人？」

雖然沒有感覺到直覺上的威脅，但他已經打起了萬分的警惕，這個世界上，傳奇之下能夠讓他「看不懂」的手段並不多，若是將能級限制在「沒有威脅」的程度，就簡直是不可思議。

而那人要的，恰恰就是這一轉身。

在一陣笑聲之中，一團霧氣自祭壇之上顯化，似慢實快，瞬息間便將整座遺跡覆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