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第四十七回

黃鶯苦練鬼神刀,江平組建騎兵連。

天將破曉,一切還籠罩在霧氣里,朦朧不清。天上幾顆疏星眨巴著眼睛,留戀著不舍隱去。

突然,一陣「嗚嗚」的風聲打破了黎明前的靜謐。在胡家寨村后,黃河南大堤的樹林里,有一個矯健的身影,飛躍騰挪,躥高縱低,一柄柳葉單刀舞的銀光閃閃,利刃撕裂空氣的聲音呼呼作響。這是黃鶯在習練刀法。

黃鶯的這套刀法,是柳武花費了三個晚上的時間,傳授於她的。是師傅草原飛鷹常安玲當年的得意神技之一。經過柳武在實踐中的改進完善,殺起人來得心應手,防不勝防,鬼神皆驚。

柳武善使一把長柄鬼頭大刀,刀沉力猛,慣注內力,揮舞起來白光閃閃,像一片銀練滾過,與今天黃鶯的刀法相比,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鑒於黃鶯尚無內功,又是女兒身,內力不繼,固找了柄輕捷的柳葉刀演練。這套刀法共十二路,每路都有四至六個招式演化,可謂變化多端,神鬼莫測。這套刀法,每一路都有名稱。第一路、神出鬼沒。第二路、鬼使神差。第三路、小鬼難纏。四、惡鬼纏身。五、唬鬼瞞神。六、鬼影幢幢。七、神鬼莫測。八、鬼迷心竅。九,神怒鬼怨。十、鬼神皆驚。十一、鬼哭神愁。十二、送鬼歸陰。

此十二路連環刀法,初為地仙老人所創,原名為鬼神愁刀法,傳到黃鶯這一輩,已為第四代了。

圓大的旭日從東方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它把萬道金光慷慨地灑向山川大地,驅散了陰暗和濕霧,還人間又一個清涼和光明。

紅日徐徐爬上了東林梢,照見樹林里斑駁陸離。一個穿灰軍裝的小夥子,東張西望地攀上了南大堤,在距黃鶯十來米處的一棵大樹下,笑微微地立住身子,僥有興緻地欣賞黃鶯演練刀法。

現在看那黃鶯,與平時又是不同,下穿一條雪白寬鬆太極練功褲,上著一襲月白春秋長袖衫,腰扎絲綢大帶,足蹬軟底布鞋,尺把長的馬尾小辮,隨著動作自然飄舞。整個人乾淨利落,一塵不染,英姿颯爽。那盛開的白芙蓉花般的俊臉,魅力四射,引人如勝,不由人不多看幾眼。

黃鶯一套鬼神愁刀法演完,接著習練第二遍。她左一招神出鬼沒,右一招鬼使神差,突然發現了不遠處大樹下窺視的小夥子,一個金雞獨立剎住身形,然後二郎擔山化推門望月,刀背搭於左臂彎,雙手一拱,擺了個持刀禮的門戶,二目炯炯凝視著對方。

小夥子看到了黃鶯詢問的目光,笑微微的大步走來。

黃鶯看那小夥子時,二十三四歲,大高個,長方臉,濃眉大眼,高鼻樑,方口薄唇,白凈臉面。一張臉稜角分明,給人一種精明強幹、乾淨利落的感覺。

小夥子首先招呼道:「請問,您是黃鶯同志嗎?」

「對呀,我就是黃鶯。」

「來,認識一下,我是騎兵連的曲江平。」他熱情地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伸出大手。

黃鶯刀交左手,本能地伸出了右手……突然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與娘分別時的承諾:不到新婚之夜,絕不讓臭男人摸自己小手的話,她趕緊收回了手,道:「對不起,曲同志,我的手腕剛剛扭傷了,好痛喲!」她煞有介事地甩動了幾下小手,倒吸了一口涼氣,似乎痛不可擋。因不善說謊,俊面一紅。

曲江平關心地道:「不要緊吧?巧了,我在迭打損傷方面略懂一二,來來來,我幫你看看……」說完,伸出大手來拿黃鶯的皓腕。

黃鶯慌忙扭身躲開了,道:「不用不用,不太疼的,我能忍得住。」她心裡有些反感,這人怎麼狗皮膏藥似的,黏黏糊糊的,熱心的有些過頭了!她臉一整,鄭重地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吧?」

「哦,是這樣,你的舅舅柳師傅吩咐我,瞅機會教你學騎馬,今天你扭傷了腕子,多有不便,咱們改日再湊機會,我也挺忙的,黃鶯同志,再見!」他手一擺,轉身走了。

黃鶯愣住,心道:既是舅舅推薦來的人,人品當不會錯的,卻被自己「冷淡」走了,也許人家就是個熱心人呢!看看,這事辦的,是不是有點兒過份了呢?

機會難得,錯過了,黃鶯惋惜不已,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就在黃鶯有心叫住人家,卻又不好意思的時候,一隻渴極了的飛蟲,昏頭昏腦地飛來,看到水汪汪的一片,一頭扎了進去。曲江平趕緊捂住眼睛,蹲下了身子。

黃鶯看曲江平出了事故,快步走過去,關切地道:「曲同志,你咋地啦?」

「是一隻小蟲子搗蛋,看我好欺負,撞進眼睛里,找水喝來了……」

「嘻,巧了,我就是會翻眼皮,用不用我幫你弄出來呢?」

「謝謝,快點動手,小蟲子真頑皮,正往裡打井呢,好難受!」

黃鶯伸出兩個白生生的指頭,捏住曲江平的睫毛,往上一扯,發號施令道:「用力……睜眼……配合我的動作,哎……對啦……就是這樣……哎喲……我的小乖乖真聽話!看看,好大一條蟲子!正翹著屁股喝水呢,出來出來,不出來我揍死你!」她對著水汪汪的眼眸吹了一口氣。

那小蟲子突然聞到一股香風,一激靈,曲江平眼睛里不失時機地湧出一股淚水,激流一衝,小蟲子趁機逃了出來。

黃鶯笑嘻嘻的道:「怎麼樣,我手藝不賴吧?你眨眼試試,好了吧?」

曲江平眨巴了幾下眼睛,歡喜道:「嗯,好了,小蟲子讓你消滅了!咦?剛才你叫我什麼?小乖乖?」他自嘲的笑望著她。

「不是……你先別生氣,聽我解釋!」黃鶯鄭重其事的道:「在家的時候,小畫眉眼睛里飛進了蟲子,我就是這樣連哄帶嚇的幫她弄出來的,說順嘴了,你可別想歪了,我是真沒別的意思……」

「我沒想歪,」曲江平認真地道,「在家……我娘幫我治眼睛的時候,也是小乖乖小乖乖地叫著……已有好幾年沒聽到了,也不知她老人家怎麼樣了……現在聽來好親切,好親切!我好幸福啊……」曲江平,一時沉浸在懷念里,輕輕合上了眼睛,有兩滴熱淚滾落出來,不知是眼睛不適,還是動了思鄉之情。弄的黃鶯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曲江平精神一振,站起身來,道:「謝謝你,黃鶯同志,再見。」

「你不用謝我,我也有用你的時候……曲……大哥,不如,你還教我學騎馬吧!」她不失時機的提出了請求。

「你不是手腕扭了不方便嗎?」

「嘿,剛才幫你治眼睛的時候,我一抬手,咯吧一聲,它又復原了!你看現在一點都不疼了,嘻嘻。」黃鶯用力甩動小手,真的一點不疼了。怪事!

「那感情好,我今天剛好有空,走,咱們去牽馬吧。」

「嘻嘻,我就說嘛,搭眼一看,曲大哥就是個爽快人。」

曲江平咧唇一笑,率先走了,黃鶯提刀緊跟。

畢竟互不了解,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些無聊的話題。他們下了河堤,走過大街,曲江平不時和相識的人打著招呼,領黃鶯走近了村前一所大門朝南的院落。院子里人聲嘈雜,不時有喊殺聲傳出。

進了院子,正中三間正房,左首一間廚房,門窗冒著騰騰炊煙。右首,一溜簡易的草棚,拴有六匹馬和一頭小白驢。正當院里,七八個戰士坐在高腳凳上,拉開距離,揮舞馬刀左右開弓練劈殺。見曲江平大步流星走進院來,齊起身敬了個軍禮。

曲家平隨手還了一禮,道:「以後在自己家裡,大家隨便。」他一閃身,揮手示意道:「這位是黃女俠,來慰勞同志們的,大家敬禮。

六位戰士迅速站成一排,一齊舉手敬禮道:「歡迎黃女俠光臨指導。」

黃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慌亂中抱了抱拳,又覺不妥,趕緊挺身,舉手齊眉行了個不太規範的軍禮,道:「同志們好,我是來向大家學習的,沒有指導……」

戰士們雖放下了手,仍齊刷刷的站成一排,二目炯炯的望著黃鶯。英姿颯爽的女俠,嬌美明艷的大美女,哪個小夥子不想多看一眼,倒把黃鶯看的不好意思了,扭頭一邊去,望著笑眯眯的曲江平,不無抱怨地道:「曲連長,你有意將我的軍,我什麼都沒帶,拿什麼慰勞大家?要不……我去買點……」

「買什麼買,你給同志們帶來了最好的禮物!」曲連長仍然笑眯眯的,語意深長。

「我?」黃鶯瞅一眼手裡的單刀,似有所悟。

曲江平高聲道:「同志們,我提議,下面有黃女俠為大家表演一套刀法好不好?」

「好!」戰士們齊聲響應,情緒高漲。

「來,鼓掌,歡迎呢!」曲連長笑呵呵的。他帶頭鼓起掌來。立時,掌聲激烈。

黃鶯為難地道:「你們別叫我女俠,我可當不起,我也是初學乍練,手生的很,你們這是趕鴨子上架!只怕……」

「怕什麼,江湖兒女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還行,將來怎麼征戰四方呢?大家互相學習嘛,來來來,大家拾掇場子。」

戰士們七手八腳,把高腳凳等規整到牆邊,在院子里拾掇出一片場地。

這下黃鶯被逼到了死角,再想退縮也沒了餘地。

黃鶯明白自己是被曲江平耍了,這是個精明人,鬥心眼自己只怕鬥不過他,但她更明白,曲江平絕對是善意的,鼓勵自己向上的!正像人家說的,將來自己要行俠仗義,報仇雪恨,征戰江湖,如果只會躲在人後演練,連人前表演的勇氣都沒有,還談什麼做女俠,快意恩仇?想想人家黃鸝,十二歲便敢走場子,一套場面話說的如珠落玉盤,叮咚作響……

黃鶯倍受鼓舞,再不推辭,大步跨入場中,柳葉刀刀頭向下,雙手握住刀柄行了個羅圈揖,面色一正,英氣逼人,不亢不卑,道:「同志們,黃鶯愚笨,學藝不精,但痴心武俠不改,將來仗義江湖,打抱天下不平!今初學乍練,功夫粗淺,演藝一套刀法,與同志們共勉,不到之處請多指教。」

話畢,左手拼指一指,沉丹田氣,驟喝一聲「呔!」意在迷惑敵人,突然指東打西,右手刀一招橫掃千軍,演出了鬼神愁刀法的第一路——神出鬼沒。隨後,鬼門洞開,小鬼探路,小鬼推磨,人小鬼大……第一路使完,接著第二路:鬼使神差——

黃鶯聚精會神,面色凝重,全神貫注。初時,動作緩慢,一招一式精準到位。後來飛躍騰挪,龍翔虎撲,刀法越舞越快,寒光閃閃,氣勢驚人,帶起呼呼風聲。

曲江平看的大為振奮,興高采烈地道:「好!來呀,同志們,為黃女俠鼓掌助威。」他帶頭鼓起掌來,頓時,掌聲、喝彩聲響成一片。

做飯的老呼師傅聽到外面熱鬧,一手持水瓢,一手持擀麵杖,跑出屋來,叮噹敲擊著,笑呵呵地為黃鶯加油鼓勁。

不論演員演藝多高,如果沒有觀眾,她也自覺沒勁兒。今天有這麼多的熱心人為黃鶯加油助陣,她顯得精神抖擻,信心倍增,激情無限。這與他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習練確實不一樣,這是幾天來她把鬼神愁刀法,演藝的最純熟,發揮最好的一次。

十多分鐘下來,她已香汗淋漓,嬌喘吁吁,最後一招送鬼歸陰結束了演練,抱刀施了一禮道:「功夫粗劣,讓同志們見笑了。」又是曲江平帶頭為她鼓掌。

戰士們興緻不減,鼓掌助威,要求黃鶯繼續表演。曲江平笑微微的,並不表態。黃鶯正要有所表示,呼師傅的一句話,解了她的圍——

「同志們,開飯了。」他往前走了兩步,面對黃鶯真誠地邀請道:「黃同志,昨天鐵墩逮了只兔子,今天改善伙食,趕的早不如趕得巧,就在這裡吃頓便飯吧。」

「對對對,」戰士們熱情相邀,「一塊兒吃吧,飯後教我們練刀法。」他們七手八腳,拉桌子的拉桌子,擺凳子的擺凳子,就在大院里圍了一圈。

黃鶯為難地道:「我們那裡有飯,怎好吃你們的。」

曲江平笑呵呵的道:「什麼你們的我們的,都是一家人,來來來,一回生,兩回熟,慢慢的你們的就成了我們的。」

黃鶯推辭不過,圍坐下來一起吃早飯。青椒炒兔肉,人均大半碗,三合面的窩頭隨便吃。

吃著飯,曲江平簡單介紹了騎兵連——

六位戰士,一個連長,一個伙夫。六匹馬,一頭驢子。這就是騎兵連的全部家底。

六位戰士分別是:大李、老張、小劉、小孫、鐵墩……曲江平介紹到哪一位戰士,戰士就向黃鶯點頭笑一笑,以示敬意。只有16歲的鐵墩伸了伸舌頭,做了個滑稽的鬼臉兒。

今天是騎兵連成立的第七天。全連只有連長曲江平當過騎兵,經過馬上撕殺。其他五位是從會騎馬的戰士中挑選出來的。只有一個特殊,那就是鐵墩。他是本村的,入伍才三天。參軍前,他幾乎天天來纏磨連長,要求當騎兵。曲江平看他個子矮,圓頭圓腦,整天笑嘻嘻的,沒有那股子狠勁,不是殺人的料,又不會騎馬,不願收他。他便求自己的爺爺,伙夫呼師傅前來講情,並自願牽來自家的驢子,加入騎兵隊。最終,連長點了頭。

曲江平又為黃鶯介紹了連里的馬匹。六匹馬中,有一匹黑馬,高大神駿,通體黑緞子一樣油光放亮,只有四個馬蹄部位,白毛賽雪。兩耳尖尖,烏眸晶亮。背長腰短而平直,四肢強勁有力。據傳言,此馬名為烏騅,與西漢楚霸王項羽的坐騎屬於一個馬種,是寶馬良駒。因四蹄雪白,又稱烏雲蓋雪。

只可惜,此馬來歷不明——

十天前,部隊剛在這裡駐紮,有老鄉反應:不知從哪裡跑來一匹野馬,糟蹋莊稼,好多人去圍捕,卻又逮不住。

曲江平也帶著幾個戰士去圍堵。怎奈此馬只有半截韁繩,且機警異常,根本不讓生人靠近。趕來攆去,踏倒了不少莊稼,老鄉心疼地道:「如此,倒不如讓它穩穩噹噹地吃些划算……」

曲江平也不好意思再帶人去圍捕了。可他當過騎兵,知道那是一匹好馬,如為己用,定能建功立業,報效國家。

很快,他想出了一個鬼點子。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何不找匹馬來誘捕它呢?

他利用熟人關係,在部隊里找來了一匹栆紅馬,此馬三歲口,個兒不大,鬃毛飛揚,白花點綴,精神飽滿。如果是人,當是一個人見人愛,春光明媚的大姑娘,正值懷春年齡。

曲江平牽著棗紅馬,從烏雲蓋頂不遠處走過,那馬果然不遠不近的相隨。曲江平把棗紅馬拴在路邊樹林里,竟自走了。

烏雲蓋頂試探著向栆紅馬靠近。起初,紅馬尚不老實,又踢又咬,後來逐漸平靜下來,開始相互問候,摩擦頭部,聯絡感情。它愛它的高大神駿,它愛它的漂亮溫柔,二馬竟談起了戀愛。

曲江平暗中觀察,看他們親昵的差不多了,便去牽那栆紅馬。烏雲蓋雪跑到了不遠處,不即不離,徘徊不去,不時發出「咴咴」叫聲。棗紅馬昂首嘶鳴,一唱一和。

曲江平不懂獸語,聽不懂它們說些什麼,想來應該是海枯石爛心不變,天涯海角永追隨之類的豪言壯語吧。

曲江平把棗紅馬牽進了這所院中,可烏雲蓋雪在院門口警惕的徘徊來去,就是不進來。

後來,曲江平把棗紅馬拴到了正對大門的院子里,大門洞開。栆紅馬「咴咴」嘶鳴,不斷的向烏雲蓋頂發出親昵熱情的邀請,重複著它們的山誓海盟。正處在熱戀中的烏雲蓋雪,再也經不住情人的誘惑。它想: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於是乎,大義凜然地走進了院子……

看起來,四條腿的動物與兩條腿的人類鬥心眼,還差的遠呢!天下萬物都難逃過情關,為情而甘願赴死的故事多了去了。

曲江平有了兩匹馬,突然耍起了賴皮,那栆紅馬他也不給人家了,並向首長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方案——成立騎兵連。

上級首長更懂得騎兵在那個年代的作用,大力支持,又為他們調撥了四匹笨馬,於是,騎兵連正式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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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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