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囚籠

第5章 囚籠

林氏莊園,對於潤英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監禁他的地方罷了。他的擔心完全奏效了。無論如何,保鏢都不放他出門,哪怕只是出去晒晒太陽都不行。唯一比之前好的一點是,林嘉韻和他交往了一陣,他們很聊得來,關係發展得不錯。林嘉韻很崇拜周碧玲這樣的女人,也自然地愛屋及烏,對潤英有了別樣的好感,她很樂意給潤英講卡庭學院里發生的事。

卡庭學院是卡庭市最好的學校,也是最貴的學校,一般的沒有背景的學生家庭,必須貸一筆很重的款才能入學。卡庭三大寡頭的子女無一例外地都在裡面。學院里,霍家和唐家都會拉幫結派,唯獨林家沒有——因為林哲鴻沒有兒子。這些紈絝子弟成績一般,卻在學院里橫行霸道。卡庭學院以前不是這樣的,然而近些年來,情況就慢慢變成這樣了。

潤英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但有一個問題他注意到了,他觀察四周,見附近沒有人,於是悄悄地問:「老爺為什麼不再要個男孩呢?」

林嘉韻嘆了口氣:「幾年前,爸爸帶媽媽去醫院,才查出來,媽媽因為基因的原因,沒法產下男孩。」

這下潤英明白了,就是因為這個,老爺才對妻子冷淡無比。孫倩楠回來的時間,他們一直都沒有一起睡,她一直都是和大女兒一起睡的。他也很識相,沒有再問下去。但是他十分敏銳,馬上就意識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如果夫人的基因有問題,那你還有淑梅姐的身體,不會有問題吧。」潤英和林嘉韻同歲,只比她大了四個月,而林淑梅比他大了整整四歲,他們的生日只相差一天,從昨天起,他就不再以小姐稱呼她們了。

「我們沒事的,想不到你這麼關心我們呀。」她輕笑著說。

他有些害羞,避開了她的目光。後來他對遺傳學有些感興趣了,於是開始翻出林哲鴻的生物學書籍看,可是他有些納悶,Y染色體是只有男性才有,所以後代的性別不是應該取決於父親嗎?林家兩姑娘見他這麼愛讀書,心裡著實驚訝。她們不是不想讀,而是不停地有聚會參加,瑣事幾乎佔用了她們全部的時間。閑的時候,她們得完成學校作業,之後就只有休息的功夫,因為她們總是被學院的各種瑣事所包圍,所以偏愛在房裡靜靜地呆著。

早上,林嘉韻發現潤英在捏著一張存摺看,她便湊過去問:「這是張存摺?誰給你的?」

「這是我媽媽給我留下的唯一的東西。」潤英深情地望著這張存摺。

「可以給我看看嗎?」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不情願地給她了。這張存摺能夠提五萬的現金,林嘉韻從沒聽說過還有個尚陽銀行,她覺得一定是家不知名的快要倒閉小銀行——最近幾年,破產的企業和銀行可不少。

「她想讓我離開卡庭,去找上面寫的人那裡。那人叫周繼忠,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潤英傷感地說。

林嘉韻安慰他說:「既然爸爸都讓你住在這裡了,還對你那麼好,有什麼可難過的?你不用有那麼多顧慮。」

「嗯。」他點點頭。

下午,潤英百無聊賴,他在書房裡坐久了,便在房子里四處尋找可以消遣的東西。三層確實有一些活動室,棋牌室,但他對這些沒有任何興趣,只有那間鋼琴間能夠吸引他。他站在一旁註視著這架老古董,滿腦子都是母親曾經在家裡彈琴的模樣。

「你在這站著幹什麼呢?」身後,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

「沒做什麼。

林哲鴻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你站在這看著琴,卻不去彈,不是很奇怪嗎?」

「淑梅姐不讓我亂碰。」

他略含譏諷地笑了一聲,「她的話你還那麼放在心上?我都沒說什麼。你想彈就彈嘛。」

聽了他的話,潤英便不再拘束,沒一會,悠揚的琴聲在整座別墅的空氣中舞動。林哲鴻一直坐在後面聽,當他放鬆的時候,他會翹起腿,點一根煙抽。潤英彈完一曲,回頭望向老爺。林哲鴻站了起來,臉上是一副滿意的神情,他走出了鋼琴室,把空間留給他一個人。

潤英繼續彈,當他孤獨的時候,音符能和他作伴。他翻著面前的曲譜,找到了一支母親教過他的頗有難度的古典作品。他的雙手正熱,躍躍欲試地繼續演奏。

當最後一個音符被潤英敲擊下去,整個空間陷入了沉寂。他又把面前的曲譜翻過一頁,這才發覺後面有人,只見林淑梅背著手,仍舊是那套紫色長裙,優雅地站在那凝視他,長發隨著輕風微微飄動。潤英心頭一驚,頓時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僵直著身子望著她。

和上次差不多,她已經在這站了兩分鐘了,這男孩才察覺她的存在。她本不願意讓這個陌生男孩碰她的琴,但是莊園的男主人都允許了,她還能多說什麼?她心裡極不是滋味,剛才那首曲子是她以前一直在練的那首圓舞曲,沒想到小她四歲的潤英已經能彈得這麼熟練了。他還穿著他來時就穿著的黑色衣服,那麼的樸實。可是自打他一來,這架鋼琴就彷彿易主了一般,他的手比林淑梅的更能和它達成靈魂的交流。她聽著聽著,便陷入了男孩身上那種微妙的情感之中,心裡的一絲怨氣也消失了。

潤英本以為她會責備他,正緊張地想著該如何解釋,可只聽她輕聲問:「是你媽媽教你的?」

「沒錯。」

「你媽媽是很了不起的人,我們經常聽她的故事。我好久沒彈琴了。」

她說完,潤英連忙給她讓開位置。她坐在那裡,白皙的雙手輕撫琴鍵,本就美麗的她又增添了幾分動人。林哲鴻說她沒他彈得好,潤英倒不這麼覺得,她的技巧也很優秀,只是有些生疏,不過她漸入佳境,找回了練琴時的感覺。等她以彈完,潤英讚歎地拍起了手。

聽到潤英的稱讚,林淑梅心情好了幾分,說:「你也很不錯啊,真不敢相信你才九歲,和我妹妹一樣大。」

「可是你中途為什麼不練了呢?你這麼有天賦,如果堅持練的話,一定更厲害。」

談到這個問題,林淑梅的臉色明顯變得陰冷了下去,她說:「因為一些學院的事。」

「是不開心的事嗎?」

「你別再問了,我不想說。」她說完,把頭扭到一邊,痛苦的回憶明顯淹沒了她。

「對不起,我不該多嘴的。」他一緊張,就會低下頭不敢看她。

「沒事,和你沒關係。」她那動人的面容里有難以掩飾的苦楚,被潤英參透了,他不想在這裡讓她心煩,隨即離開了鋼琴室。

卡庭學院的假期結束了,林嘉韻和林淑梅要去學院里住。她們倆是潤英唯一可以說話的人,現在她們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心裡頓時空落落的,站在大廳的中央看著她們。

林嘉韻笑嘻嘻地跟他說:「你就在家呆著,等我回來了,我再給你講有意思的事。」

隨後,她們上了車,他想出去送她們一程,卻又被保鏢擋住了。夫人孫倩楠也跟著上去了,她回頭,給了潤英如尖刀般的一瞥,讓潤英打了一寒戰。

保鏢頭子開車走了,他眼睜睜望著她們消失在路的盡頭。不光是這些主人們,一些女僕也離開了,她們都是林氏集團的員工,老爺需要她們的時候會把她們叫回來。只剩下寥寥幾人還在莊園,林哲鴻也經常會在外,囑託阿柔在家裡照顧潤英。雖然阿柔在家,可是她比潤英大太多了,兩人聊不了什麼東西。潤英問她關於母親的事,她說她就是個下人,也不知道太多。無奈,他只能用書和鋼琴打發時間。

孤寂的日子又開始了,已經是盛夏時分,他在林氏莊園里住了幾個月,早已學會了把媽媽的事丟在一邊,不去想它,因為想了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他不知不覺已經把林哲鴻書架的一層都看完了,在其中一本書里,他翻出來了一張卡庭市的地圖。雖然一直生活在卡庭,可他從未見過卡庭的真樣貌。依然記得徐振叔叔家在哪裡,格魯工業區,他也在地圖上找到了對應的地點。卡庭的六個大區中格魯區是最大的。可他無法確定林氏莊園的位置,那天凌晨保鏢把他帶過來時,他已經睡著了,而且睡了好久。不過從周圍的環境可以斷定,應該在卡庭市的靠東方向,那裡有河流,有綠樹,而其他地方則是密密麻麻的工廠和住宅區,還有貧民窟。

實際上徐振的日子看上去有些清貧,可他好歹算是一名熟練工人,工資較高,生活還算體面,只要他樂意,他是可以活成下層社會的上層人的。而貧民窟的樣子就慘不忍睹了,潤英親眼見到過,那裡的人連飯都吃不飽,就是路邊別人吃剩下的飯都有人搶。而這裡呢?又乾淨又漂亮,每一頓飯都是珍饈美味,還有美麗的姑娘。他猜測這裡離徐振家最少有上百公里的距離,然而物理的距離遠不及兩種人生活方式距離的萬分之一。每每想到這裡,他都會感慨萬千。

他的生活還是那麼單調,幹活、讀書、彈琴,只是每天都會盼望小姐回來和他說話。到了六月十九日,女僕們回到了莊園,她們忙個不停,給大房子加上各種裝飾,到凌晨準時起來烹飪。次日,潤英看到了那輛黑車從遠處回來了,嘴角微微上揚,是她們回來了。可是還有幾輛車跟在後面一同到來,潤英想,難道是有人來訪嗎?難怪女僕會提前回來做準備。他看到莊園前方的空地里,林嘉韻和林淑梅從車上下來,緊接著,其他的車裡也有人下來,大概是一些紈絝子弟和富家千金們,把林淑梅圍在中間,他們手拉著手,在她的周圍跳舞。林淑梅穿著綠色的長裙,頭頂著花環,美得像小說里的精靈。潤英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淑梅姐的生日,他們應該是來給她慶祝的。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誰會為他慶祝呢?以前,只有媽媽會給他買生日禮物,想到這裡,他鼻子一酸,悲從中來。

廣場上不但有少男少女,還有幾位中年人,有幾個潤英還在報紙上見過,他們應該就是卡庭三大寡頭,以及一些富商家族的人,有可能是趁著這個機會來和林哲鴻談生意的。就在此時,林哲鴻匆忙地找到了他。

「潤英,你先跟我來。」他焦急地說。

「老爺,怎麼了?」潤英疑惑地問。

「先別廢話,跟我過來。」說完,就拉著潤英的胳膊上了樓,走到了三樓,打開了一間像是掃把間的地方,裡面滿是灰塵。他把潤英拉進去,說道:「乖孩子,你就在這呆著,先委屈一會,不要出聲,聽見了嗎?」

他已經懶得問為什麼了,只能按他的話照辦。於是林哲鴻把門關上,並用鎖鎖上,離開了。他彷彿又回到了徐振的狹窄的家裡,而這個房間甚至更加狹窄,顯然是廢棄不用的,他甚至能看見牆角的蜘蛛網。

門外面,一眾人在為林淑梅慶祝她的十四歲生日,還一起唱歌,讓她許願。之後是開香檳的聲音,他甚至聽到了有男生向林淑梅表白,那肉麻的話語讓他如坐針氈。他們吃飽喝足之後,就開始做遊戲,歡聲笑語充斥了莊園。他們在玩捉迷藏的遊戲,一個男生喊道:「三!二!一!藏好了嗎?我來找啦!」

十幾分鐘內,大多數人都被找到了,那個男生在三層翻來覆去,還一邊嘀咕著:「小嘉韻,你給我出來……你在哪?」他甚至敲了敲潤英的門,但門是從外面鎖的,他就走了。

不知為什麼,他走之後,潤英還鬆了口氣,雖然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外面的男生似乎碰到了人,不好意思地說:「是林叔叔啊,我們在玩遊戲呢,沒打擾到你吧。」

林哲鴻的聲音:「沒關係,玩得開心一點。」

「嘻嘻,我們會的。」

男生下樓了,而兩個男人的對話還沒有結束。

「那我們就成交了,這可是筆不小的生意。」

林哲鴻:「張經理,這可是筆雙贏的生意,希望你不要考慮其他人。」

「不會的,你放心,我這筆定金非林老闆莫屬。對了,前段時間江湖裡流傳說周碧玲又出現了,還有帶著她的孩子。」打火機的聲音響起。

一聽到是關於媽媽的,潤英趕忙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聽。

「周碧玲是出現了,可至於她的孩子,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沒這回事。」林哲鴻說。

「你不相信?現在都在傳這個事。當時追捕她的人一口咬定說看見她車的後排座里有個人,應該是個孩子。」

「我相不相信有什麼關係?記者滿世界地找,都一年多過去了,找到了嗎?一個小孩子能跑到哪去?這明顯是謠言嘛。」

「現在周碧玲應該是被關起來了吧,一直都沒有她的消息。」

「有可能,不過這就涉及到往事了……」

剩下的話,潤英聽不清了,他們已經離開了這裡。不過他能聽出來,媽媽和三大寡頭的關係一定不淺。要想知道真相,就必須了解寡頭們的往事。他看著窗外的明月,心裡苦澀地想著,他被老爺關著,關在莊園里還不夠,還要關在這個乾燥的廢棄屋子裡;媽媽先是自己把自己關著,現在又被不知道什麼人關著。人的一生,就是大的囚籠套小的囚籠,掙脫了一個,還有一個更大的,有時候非但不能掙脫,反而越被鎖在更裡面。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聽見三層有動靜了,他聽見幾個厚重的腳步,其中夾雜著一個輕盈的腳步,這腳步他聽得出來,是淑梅姐的。

「淑梅,我多麼喜歡你,你就為我彈一首曲子嘛!」潤英聽見了一個又陰柔又有磁性的男性的聲音。

「你放手!」林淑梅嬌喝一聲,掙扎了起來,「唐建峰,你走開!放開我!」

「你怎麼一驚一乍的啊?吃錯藥了?」那個唐建峰故作驚詫地說。

「我不會給你彈的。」說完,林淑梅下了樓。

「這個臭婊子。」一旁的男生說。

「哼,」唐建峰冷笑一聲,點了根煙,「老子早晚要在鋼琴上幹了你!」

「就是,到時候讓哥幾個在一旁看著!」幾個跟班一同起鬨。

唐建峰卻一人給了一嘴巴子,聲音很響,打得幾個跟班不敢喘氣,「媽的,都是傻逼嗎?這是林哲鴻的家,不是我家!不會小點聲?」

潤英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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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庭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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