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前男友

一個前男友

黎諄諄睜開眼時,掌心忽而傳來嗡嗡作麻的灼痛感,半個臂膀都在發顫。

明明是漆漆深夜,烏檀木上綴著鴿子蛋大的夜光珠,將屋子映得亮如白晝。

她黑睫抖了抖,看了一眼泛紅的手掌,慢慢抬頭看向了低聲啜泣著,軟坐在地上的白衣女子。

女子生得甚美,烏黑的發似是絲綢般泛光,皙白的肌膚如雪如玉,雙眸中含着濕潤晶瑩的淚,神色倔強:「黎殊,就算我長得跟你有幾分相似,可我從未想過取代你——」

黎諄諄的視線,停留在女子臉頰微微浮腫的巴掌印上。識海里有一團白光在跳躍,用着迫不及待的嗓音道:「宿主您好,26金手指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聽到26的編號后,她神色不明地挑起眉梢。

黎諄諄已經不是第一次穿書了,每每穿到一個新的世界,她就會綁定一個金手指系統。

金手指系統的編號從1到30,編號越往後的系統越雞肋,而她這個世界裏綁定的系統是26——

沒等她露出質疑的目光,26就察覺到了她的不信任,像是在自證般,證明著自己的專業性:「現在為你傳送原主記憶。」

音落,黎諄諄識海中不斷湧入陌生的信息。儘管她早已習慣了這種不適的感覺,也抵不住26將一本將近百萬字數的瑪麗蘇文,一股腦塞進腦子裏。

她腳步一晃,用那隻發麻的手臂扶住了烏檀木桌,站穩后,開始整理腦海中的信息。

這是一本反套路的替身甜寵文,眼前盈盈落淚被原主扇了一巴掌的女子,便是本文的女主董謠。

原主黎殊作為文中早逝的白月光,千年前為拯救六界,封印魔頭而獻身,元神俱毀,隕落在了天山之下。

未婚夫愛黎殊,師尊愛黎殊,師弟也愛黎殊,他們無法承受失去黎殊的事實,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了數百年。

直到與黎殊長相有幾分相似的董謠出現,他們欣喜若狂,將自己對於黎殊的思念和愛意都傾注在了董謠身上。

雖然長得相像,董謠的性格卻跟黎殊南轅北轍,董謠脾性直爽、單純,心裏沒什麼大是大非的觀念,情緒似乎都寫在了臉上。

顯然,相比起性子沉悶,整日將天下蒼生掛記於心的黎殊,直來直去的董謠更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他們漸漸習慣了董謠的存在,本以為生活會如此繼續下去,誰知千年後,封印破除,黎殊一身修為盡廢,竟活着回到了天山。

按照常理,黎殊是為天下蒼生而獻身,又是眾人心中的白月光,她既回來了,他們該歡喜才是。

偏偏這是一本無腦甜寵文,一切劇情和邏輯都為感情戲讓步。

董謠作為女主,金手指開到逆天,不光是萬人迷屬性,自帶好運buff,還會做預知夢。

早在幾年前,董謠就夢到了黎殊會活着回到天山,為了不讓自己陷入被動,她攻略起了黎殊的身邊人。

等黎殊歷經萬難尋回天山時,天山早已沒了她的容身之處。

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愛上了董謠,她的師尊和師弟將董謠放在心尖上疼愛,她的寢室成了董謠的住處,甚至連她的靈寵也易主歸順了董謠。

黎殊一下失去了她昔日所擁有的一切,夜裏輾轉難眠,月下散步,走着走着便尋到了董謠住處。

她倏忽想起自己的儲物戒還在董謠住處,本是取了儲物戒就要離開,誰知董謠卻將黎殊攔下,情真意切對黎殊袒露『真心』,紅着眼祈求黎殊放過未婚夫。

董謠口口聲聲說着不被愛的人才是第三者,希望黎殊能主動退婚,一番咄咄逼人後,黎殊情緒失控,抬手扇了董謠一巴掌。

那一巴掌落下,不過片刻的功夫,空蕩的院落里便擠滿了人,以黎殊的未婚夫為首,一行人浩浩蕩蕩闖進了院子。

聽着室外漸近的腳步聲,黎諄諄回過神,蹙起眉。

26怕她來不及看完劇情,補充道:「接下來你會因為董謠,被意圖退婚的未婚夫逼進蜘蛛窟,被走火入魔的師尊捅穿身體,被陰鷙病嬌的師弟下媚毒……最後代替董謠嫁給魔頭義子,受盡折磨而死。」

黎諄諄:「?」

26連忙道:「但是你不要怕,你有金手指!」

她深吸一口氣:「……嗯,所以金手指是什麼?」

「從現代召喚前男友!」26眉飛色舞說着,「他會對你的命令唯命是從,無法反抗,並且他還擁有無限復活的能力~」

黎諄諄:「……」

她沒什麼表情,重複道:「召喚,前男友?」

「其實這個金手指也挺好的……」儘管她看起來很平靜,26也從她的語氣尋出一絲端倪,它的聲音漸漸變低:「至少,還可以用前男友泄泄憤,出口氣,你說是不?」

26曾帶過九任宿主。無一例外,這些宿主要麼因為任務失敗被抹殺了,要麼因為金手指太弱,宿主在做任務時遇到危險,直接嗝屁了。

它心虛道:「其實宿主你的任務很簡單,只要你努力規避已知劇情,遠離危險,奪回屬於原主的一切……」

沒等到26說完,一道頎長的身影從夜色中分離,急匆匆踏入寢室,夜光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流溢出五彩瑩潤的光。

他身着單薄白衣,面容清朗,眉目間帶着風霜宿露,似是皚皚山上雪,即便形容匆匆,也仍是一副風光霽月的謫仙模樣。

來人便是黎殊的未婚夫,花危。

他看到癱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董謠,那皙白臉頰上淡淡的巴掌印刺痛了他的眼。足下一頓,緩緩望向黎諄諄:「黎殊,是你打了阿謠?」

明明她一句話還未辯解,黎諄諄卻從他的眼神中,感出了一絲失望和痛心疾首。

若她是黎殊,對上這般目光,大抵是要手足無措。

而黎諄諄只是不痛不癢地揉着手,看着門外呼啦呼啦闖進來的天山門人,彷彿看到了峨眉山的猴。

這陣仗真不小。

見人都到齊了,那盈盈落淚的董謠坐直了身子,回憶起預知夢中的這一幕:歸順了董謠的靈寵主動站出來,作證昔日的主人黎殊打了董謠。花危讓黎殊道歉,而黎殊挺直了腰板不願言語。

花危只好以未婚夫的身份代替黎殊道歉,兩人卻也因此起了爭執,不歡而散。

不過半個時辰,黎殊又折回去尋董謠,說自己的儲物戒被董謠弄壞了。

花危非常及時趕到了董謠身邊,認為黎殊不可理喻,先是打了董謠,又用這般拙劣的謊話陷害董謠。

一向好脾氣的他,難得發了火。

冷靜過後,花危提出了退婚。

黎殊心痛難忍,為證清白,主動跳進了蜘蛛窟里——此處藏有天山之寶,驗心鏡。

驗心鏡可破除世間一切謊言,她想要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但想在蜘蛛窟里拿到驗心鏡並不是易事。

便是元嬰期的修士進了蜘蛛窟,也休想全身而退,更何況元神已毀,修為盡失的黎殊。

她在蜘蛛窟里整整三日,最後受了一身傷不說,臉還被蛛王的毒液毀了容,到底是沒能拿到驗心鏡。

思及至此,董謠撫上自己灼痛的臉頰,存在喉間的一口氣輕吐了出來。她與黎殊無冤無仇,但她從來不是吃虧的性子。

一山容不得二虎,她見不得獨屬於自己的那份寵愛,被黎殊分走一半。人都是自私的,她在天山一日,那他們心裏就不能再有黎殊的位置。

「師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董謠用手輕輕攥住花危的手臂,另一手則捂住自己紅腫的臉頰,扯唇道:「大抵是我性子直,說錯了什麼話,惹得黎殊師姐不快了。」

一直躲在暗處的靈寵,似是感受到了新主人失落的情緒,猶豫着小跑了出來,從她散落在地的裙擺處,快速攀上她的手臂。

董謠輕輕舉起靈寵,靈寵貼在她的臉頰邊蹭了蹭,嘴裏吱吱叫了兩聲,聽起來有些悲傷。

黎諄諄看着那隻長著白毛的大耗子,莫名聽懂了它在說什麼——它說,就是黎殊打了阿謠。

叛主的死耗子。

這耗子是黎殊從鬼市上,花大價錢救出來的。每日悉心照顧它吃喝,從重傷將死到活蹦亂跳,耗費了黎殊大量時間、精力以及名貴的靈草。

到頭來,董謠一點小恩小惠就將它收買了,卻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黎諄諄本就討厭耗子。

也就是黎殊和董謠將它當做靈寵,若它靠近她半米之內,她怕是要跳起來一腳給它踢飛出去。

黎諄諄被這白毛耗子搞得有些分神,連董謠接下來說了什麼都沒聽清楚,大概意思就是——你知道這一個大逼兜對於我來說傷害有多大嗎。

花危清冽冷淡的嗓音響起:「黎殊,道……」歉。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是被黎諄諄打斷:「我們退婚吧。」

「……」他愣住,渾身都有些僵硬,「什麼?」

「我只不過是失去了一身修為,只不過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移情別戀,只不過沒了自己的住處,只不過被靈寵背棄,而董謠失去的可是她的尊嚴。」

黎諄諄說完,看了一眼窗戶外的天色,掩唇打了個哈欠:「天快亮了,趕緊去寫退婚書,我站的腳都酸了。」

黎殊已經回到天山有半個月了,花危早有退婚的心思,卻礙於青梅竹馬的舊情,遲遲沒有動作。

他自認為將情緒掩藏的很好,只是沒想到她早已經看透了他的心,這般乾脆利落當着眾人的面提了退婚。

到底是多年相識相知的情分,他試圖從她臉上尋出一絲強顏歡笑之意,卻只看到了些許疲憊和……迫不及待?

看着那張熟悉而美麗蒼白的面容,原本生硬的語氣莫名軟了下來,花危道:「黎黎,不要說氣話,我知道你委屈。」

「黎殊師姐,你不要誤會我們,我沒想取代你的位置。」董謠感覺到花危的動搖,又掉了一串眼淚,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依依不捨將手裏的靈寵捧到黎諄諄面前,「我可以把葯葯還給你。」

「一個畜生而已,你喜歡就給你嘛。」黎諄諄嫌棄地瞥了一眼白毛耗子,視線從花危身上掃過,「不過,我照顧它花費不少心血,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得補償我三千靈石。」

那句『畜生』分明是在說叛主的靈寵,可花危卻莫名覺得這句話將他一起罵了。

沒等到他顯露出什麼神色,聽到她繼續道:「再加上,我將未婚夫讓給你了,你還要多補償我一百靈石轉讓費。」

一百靈石……轉讓費?

花危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壓下心底的驚詫,語氣顫抖:「黎黎,你認真的?」

黎諄諄點頭。

自尊使然,花危皺着眉,走到書桌前,提筆揮墨在紙上寫下了一紙退婚書。

他似是刻意放緩了動作,在等她反悔。但直到他罷了筆,按過手印,她仍是沒有絲毫要阻攔悔過的意思。

26急着蹦出來提醒她:「黎諄諄,你別忘記任務,你得幫原主奪回屬於她的一切……」

黎諄諄:「沒忘呀。」

「那你退什麼婚?你應該穩住花危——」

她溫柔笑着:「你在教我做事?你再磨嘰,我下藥毒死這對狗男女。」

26一下噤聲。

拿到黎諄諄資料的時候,26了解到她曾受過情傷——沒錯,就是被那位現代的前男友狠狠傷過。

它毫不懷疑,她真的會下藥毒死花危和董謠。雖然花危不是男主,但董謠卻是女主,身上有好運buff,她絕對毒不死董謠,還很有可能遭到反噬。

在26閉嘴后,黎諄諄感受到花危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複雜目光,她接過退婚書,勾了勾唇:「萎哥。」

聽見這熟悉的稱呼,他一怔。

她小時候都是這樣喚他,總愛追着他喊危哥、危哥。待她長大了,倒是很少聽見她這樣喚他了。

一時間,竟是有些恍惚和懷念。

「我們做不成夫妻,還可以做朋友。我不是小心眼的人,自然不會因為這位董謠師妹說我是第三者,就跟萎哥你鬧脾氣啦。」

「第三者?」花危視線一下轉到了董謠身上,目光如炬,灼灼望着她:「阿謠,你是這樣跟黎黎說的?」

董謠瞠目結舌,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她明明記得黎殊是個高傲的性子,從來不屑於解釋,怎麼現在——

黎諄諄趁著董謠失神,趁熱打鐵,伸出手,將攥在掌心裏的儲物戒拿了出來:「還有呀,董謠師妹,你為什麼要弄壞我的儲物戒?」

「你知不知道,師姐的儲物戒里有很多珍稀罕見的丹藥和寶器,師姐很傷心喔。」

董謠唇瓣張了張。

其實她方才鬧這一出,故意出言激黎殊,惹得黎殊扇她一巴掌,就是為了掩蓋儲物戒被她弄壞的事實。

她聽說黎殊儲物戒里有不少提升修為的珍寶稀葯,便嘗試着想要打開儲物戒。但這儲物戒早已滴血認主,她廢了不少功夫,最後沒打開儲物戒,反而將儲物戒給弄壞了。

董謠承認自己有私心,只是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一開始也不知道黎殊能活着回來,儲物戒若是打不開,閑置著也是浪費,何不試一試,萬一就打開了呢?

想到自己夢中接下來的走向,她慌亂了一瞬的情緒很快平復下來。就算現在發生的事情,跟預知夢裏有些出入,大致的走向也不會有太大偏差。

黎殊沒辦法證明她說過什麼第三者的話,也沒辦法證明儲物戒是她弄壞了。

以黎殊修為盡失的現狀,先不說黎殊敢不敢進蜘蛛窟尋驗心鏡,就算敢,黎殊也絕不可能將驗心鏡從劇毒的蛛王洞穴里,毫髮無損地取出那驗心鏡來。

夢中的黎殊,可是渾身重傷,臉也被蛛王的毒液毀了容。

董謠抬起頭來,定定望着花危的眼:「師兄,我不知師姐受了什麼刺激,但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更沒有弄壞師姐的儲物戒。」

她的目光堅定,濕潤的眸看起來無比澄亮,這讓花危猶豫起來——董謠不像是在說謊。

他又看向了黎殊,神色為難。

黎殊元神損毀,往後想要修仙怕是不能了。不管兩人之間誰真誰假,如今黎殊跟他退了婚,以後在天山的日子大抵不會太好過。

黎殊走到今天這般境地,跟他和他父親有莫大關係,一個是他現在愛的女人,一個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他誰都不想傷害。

花危緩聲道:「今日之事,其中定有誤會……」

黎諄諄打斷他:「沒有誤會。」

花危本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在眾人面前,給兩人一個台階下。見她如此不領情,他嗓音一頓:「黎黎,你如何證明,你方才所言是真?」

26察覺到黎諄諄內心的想法,幾乎是喊出來:「黎諄諄,別衝動,你不能去蜘蛛窟——」

但沒人能聽到它說話,只聽見黎諄諄笑道:「我可以進蜘蛛窟,去取驗心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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