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來自久遠過去的錄音

斜斜射入大廳的光線在地面上形成了白色的光斑，順着光線照射進來的方向望去，黑色的天頂上被破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甚至能從中看見照耀整個陳城的人造光源。

那些掉落在地的黑色金屬塊是ah-10型鋼鐵在高溫下融化的產物，哪怕在剛才測試時動力裝甲的直擊，也只不過是在上面留下不平的小坑，但剛才那束藍白色的冷光過後，居然將整片鋼板都熔穿了。

陳峰彎下腰仔細地查看着地上的金屬塊，黑色金屬的表面已經被燒融的不成樣子了，難以想像，這種能夠抵禦各種動能武器以及常規導彈的特製材料剛才居然會因為那一道弧光而破滅。

按理說如此強大的武器只會帶來愉悅，但當李家和通過機甲內的觀測裝置看到了那個等離子武器造成的巨大孔洞的時候，他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剛才的那一炮不僅穿透了特製的用於實驗武器的ah-10型鋼材，同時也讓動力裝甲面板上的能源數值下降了近十個百分點，說句老實話，這種武器並不能算得上特別完美。

整個武器的暖機時間過長，加上一發等離子炮彈用去了十多百分點的能源，發射霰彈電荷態離子顆粒的方向也無法控制，這着實不盡如人意。

算上機甲奔赴戰場需要的能源，以及其他武器預留的能量，還有維持各系統運轉所必須的能源，最後留給等離子炮的自然不算多。

不用紙筆，李家和稍稍估算了一下，預留下返程所需的能量，一個動力裝甲一次戰鬥中能夠打出三炮就算得上不錯了。

如果是對付固定靶還好說，但如果是移動靶的話就比較難了，要在過長的暖機時間中判斷敵方運動軌跡，還得確保自身的安全，這對機師的技藝是極大的考驗。

李家和這裏還在評估著這項武器的優劣，外面的陳峰和陳鴻煌已經呆住了，陳峰還好說，畢竟他一直都在震驚的情緒中，陳鴻煌就不一樣了，他並不知道剛才那些動作的難度，但他卻切實地看到了那道藍色弧光造成的大洞。

那個在他認知中是配重塊的武器居然是能夠造成如此大危害的大殺器，看到在發射完弧光后重新變回了方塊狀的武器，他實在是難以將上方的巨大孔洞與這個其貌不揚的黑色鐵塊聯繫起來。

但這的確是事實。

在那個方塊武器開始轉動的時候陳鴻煌就在不遠處，甚至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量，在那道藍色弧光一閃而過的剎那，他甚至聞到了自己身上毛髮燒焦的糊味。

他認為的配重塊打破了幾乎沒有武器能夠穿透的牆壁！

難以置信地後退了兩步，他的嘴裏不禁自言自語道：

「三神保佑……這簡直是……神明的怒火……」

艙門緩緩地打開，這次沒有白色的蒸汽冒出，也沒有任何人的輔助，李家和從動力裝甲內翻身出來，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久違的動力裝甲駕駛讓李家和找回了些許過去的感覺，連帶着自己的身體都彷彿好了不少，自嘲似地撇了撇嘴，看來自己的歸宿還是戰場啊。

陳峰快步走了過來，眼裏滿是狂熱，他比誰都清楚這種天罰般的武器能夠帶來怎樣的戰果，如果說能夠有對等數目的動力裝甲，他甚至有把握戰勝皇都的動力機甲旅！

「三叔！這批動力裝甲是在哪裏買的？！把渠道給我！我去把剩下的全部弄來！」

搖晃着陳鴻煌的肩膀，陳峰的臉上滿是興奮與激動。

「呃……讓我想想，好像是別人送我的，估計是看那批貨沒前途，所以賣個人情之類的，他應該還在中心區，……對了！他叫傑克，他們都叫他傑哥，你跟中心區的人說找傑哥就行。」

李家和沒有理會一旁的談話，反而看着動力裝甲側面的黑匣皺起了眉頭。

「不應該啊，未經使用的黑匣不應該放在這裏啊。」

抓住動力裝甲的黑匣用力一拽，表面已經有些生鏽的黑色正方體連着把手一起被拽了出來。

向上提了兩下，發現黑匣的連介面因為生鏽而卡住了，李家和拿起一旁的棍子，撬開了黑匣的外殼。

「嗯？」

裏面的封條已經被揭開，露出了亮着燈的機芯。

按道理來說黑匣是作為記錄戰場狀況以及機師的遺言而存在的，不是未經使用就是已經被發射出去，可為什麼這個黑匣這麼像用過之後再被塞了回去呢？

紅色的指示燈閃爍了幾下便變成了綠色，一個按鈕也從盒子中彈出。

猶豫了片刻，李家和還是按下了那個按鈕。

「咳咳，能聽見嗎？」

黑匣里的齒輪運轉起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黑匣裏面傳來。

「嗯，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也聽不見，當然，如果是參謀本部的混蛋的話就另當別論。」

李家和的嘴角微微揚起，會這樣稱呼參謀本部的人肯定是與他同時代的人，就是不知道對方的黑匣為什麼會在這裏，又是如何保存到現在的。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golf大隊的大隊長，名字是陳梓，如果你們看到這個黑匣的時代與我的很接近，那麼你們應該能從終端上找到我的名字，如果太過久遠的話，你們就當沒聽見我的自我介紹，就算知道我是誰也沒有必要。」

李家和點了點頭，他對golf大隊的名稱有所耳聞，是一個同樣活躍在各個戰場上的快速反應部隊，同時也是直屬於參謀本部的武器測試部隊，他雖然知道對方的名字，卻因為各種原因而無法見面。

但最後聽說好像是因為裝備部的裝配失誤，把應該銷毀的一批武器配發給了在北方的golf大隊，最後導致了golf大隊全面減員，幾乎到了解散的邊緣。

不過李家和那時候在杭城作戰，不是很清楚這件事情的經過與結果。

那時的二人可謂緣慳一面。

沒想到現在居然隔着不知道多少年有了一次交流。

「嗯……這個黑匣可以儲存很長時間的音頻，所以我就再說幾句，如果你們不懂的話就當我沒說就行了。」

「火種計劃已經啟動，alien的武器改變了整個地球，偌大的星球上已經沒有了一片陸地了，不要問我alien是怎麼做到的，我又不是alien，怎麼可能會知道。」

「不過等火種計劃……嗯，參謀本部的取名是真的爛，要我說就應當叫人類流浪計劃，就像以前那本很有名的小說一樣，那多有排面。」

「等火種計劃完成以後，所有的軍隊編製就要解散了，分散到……嗯……幾座人類最後的基地中，也不知道我回去哪裏……」

「唉，不過憑良心講，其實golf大隊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了，就像那些已經被解散的編隊一樣，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還在一直堅持，呵呵。」

低沉的聲音自嘲般地笑了笑。

「新兵來了又死，死了又來，老兵也是如此，03，04，05，06……代號下的名字也是一樣，死了又換，換了又死，我的大哥陳青，三弟陳宗嵐，四弟陳辰慮，現在也只剩下我一個了，如果有滿門忠烈這種勳章的話，我們家一定會有一個的。」

儘管對方的聲音中並無太大的波動，但同為那個時代的士兵，李家和還是從他的言語中感受到了難以言表的孤寂，這是只有那個時代的人才會感受到的悲哀。

掛着相同名字的大隊，只有幾個人才是活下來的老兵，那些不斷補充進來的新兵來了又去，剛開始時老兵還有興趣帶帶新兵，傳授傳授經驗，或者打趣打趣新人。

但到了最後，所有人都麻木了，因為他們的付出永遠得不到回報，來來往往的新兵總會死去，就連老兵也隨時有可能因為各種意外而死去。

所有老兵都死掉的隊伍還是以前的隊伍嗎？

能夠從戰場上活下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他們這些人還能奢望什麼呢？

「言歸正傳，能拿到這種動力裝甲，想必你也是一個士兵吧，我在這裏留下動力裝甲的操作技巧以及我很得意的使用技術，這也是我被成為named的立足之本，我實在是不願意在我死後有人埋沒了這套動力裝甲，所以我希望你能繼承這套技術。」

「聽好了！……………」

李家和沒有繼續聽下去，動力裝甲的操作技術對他來說其實不算什麼，他本身就已經佇立在動力裝甲技藝的巔峰了。

他所在意的是黑匣中陳梓之前的那些話，哪怕不能算做交流，這樣的經歷也讓人覺得不算那麼孤單。

雖然說的話並不算多，但信息卻也一點不少。

火種計劃，旨在保存人類最後的傳承，他在去往喜馬拉雅山脈前就有所耳聞，但那時陸地還存在於世，兩者無論怎麼想都沒有什麼關聯。

golf大隊還沒有解散，但有很多軍隊已經解散，就是不知道他的Bravo大隊有沒有同樣被解散。

但最讓人震驚的還是那一件事，alien居然從那張毀天滅地的核爆中活了下來，並且使用了一種能夠改變地球的環境的武器，讓陸地因此全部消失，這也不得不說是一種令人感到驚悚的事情。

為什麼它們一開始不拿出來？

細思極恐！

事情的真相到底事怎樣？

李家和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從來就不是他擅長的，在那個紛爭的年代，他只要帶領着他的特殊反應部隊戰鬥就可以了，不論是戰術還是戰鬥，他可以自負地說，他都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哪怕是alien都無法攻破他的防線或是阻擋他前進的攻勢。

但在彎彎繞繞的歷史中尋找隱藏着的真相，李家和真的無能為力。

他並不擅長於政治或是歷史，在軍大學畢業之後，他選擇了那條通往戰場上的道路，最終成為了野戰將校中職位最高的一位。

回顧前半生，李家和有時會在心底自問自己，是否能夠──應該──做些不同的事。

比如說，如果當年的他選擇加入參謀本部，成為一名可敬的參謀，他的生命會不會大有不同？

或是再早一點，他接受了友人的提議，自己會不會能在這個時代看到自己的後代？

又或者他選擇那一條從未有人設想過的道路，未來又會如何？

但一切已經過去，過去也已成定局。

李家和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站起身來，順手把黑匣塞入了原來的地方。

不論如何，太陽明天依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