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破繭的蛾

「苔原棕蛾是什麼？」蒙瑞好奇地朝伊倫問道。

「困擾北方邦聯農業許久的一種害蟲。」伊倫解釋道，「但是它扇動翅膀的聲音沒有這麼大，除非它有一大群……」

「苔原棕蛾的近親在埃米林西南的雨林里也有分佈。」艾特里恩解釋說，「里謝卡棕蛾，烏爾戈特也有分佈。這種蛾子的特點是體型碩大……尤其是在經受過這些地方的金軸石礦長久不息的輻射之後。烏爾戈特有個生物和能源研究所，專門研究這類變異。」

拉里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這個啊？」

「我記得他以前講過。」奧莉插嘴說，「關於烏爾戈特研究所的叛逃事件，好像是有個掌握著精密理論的學者在索爾修訪學的時候趁機跑了，把手裏的資料都交給了一個民間組織。」

「課本上講過啊，朋友們。」卓拉用痛心疾首的聲音說，「厄塞莫事件啊，那個人的研究方向就是魔法礦石投入工農業生產時對生物病菌產生的影響。甚至是繭蛹病病菌……」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聽。」卡嘉突然停住了腳步，她指了指頭頂的一團藍色的光暈。

在這團幽藍的、閃爍的光里，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地作響。艾特里恩往他們的頭頂指了一下，漂浮在眾人周圍的光球隨着他的動作往上飛去。在光球飄到了漆黑一團的洞壁上的瞬間，有一群什麼東西突然地朝着它撲了過來。翅膀扇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在球體發出的暖光之中，隱隱約約能看出是一種體型猶如禿鷲一樣的蛾子，它們的腹部發出了熒熒藍光。天花板上，還停歇著蛾子的繭，和繭蛹病病人的骨化殼一樣是白色的，有的已經破裂了。它們附着在石英狀的寶石上面，被美麗晶瑩的石頭——也是一種天藍色的、透明的礦石——襯托得相當醜陋。有一些蛾子正在啃咬着它們的繭，準備鑽出來——這種蛾子的口器非常鋒利，不僅能咬破它們的繭殼，還能切開人的皮膚。

藉著光球照亮的那一部分，大家還發現這種長得像芒果的蟲繭在洞窟頂端附着得滿坑滿谷，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而此時此刻，有許多蛾子正忙着咬開繭殼，抖開它們潮濕的翅膀，像蝙蝠一樣倒掛在隧道之中。

「天父尤爾森、聖子和他老婆啊！」奧莉低聲地驚呼。

「『聖子和他老婆』？學會了，回去之後就這麼和瓦帕人吵架。」拉里故作輕鬆地說。

「你還是想想怎麼回去吧！」卓拉拔出了她撿到的冬妖的單手劍。

但是他們並沒有主動攻擊這些蟲子，反而放輕了腳步。艾特里恩又揮了揮手，讓光球重新飄回眾人中間。他解釋說，這種程度的光團並不僅僅可以用來照明。在它籠罩的範圍內，可以幫助大家在一定程度上抵擋有毒物質，或者驅散前來攻擊的不明生物。但是，這是「一定程度上」的，要是現在這些蛾子一起撲向他們，它是不能替他們擋掉全部危險的。如果真的有危險，他就得採取別的措施了。

從地圖上看，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個「武器」的標註。傑里科可能在那裏發現過一些熱兵器。眾人決定儘可能避免戰鬥，直接溜到那個武器庫，至少拿到夠多的子彈，把身上的冬妖武器換下來（它們大概已經被這群殭屍帶着有了幾千年了）。並且找個合適的地方休息一下。此後，就沿着大裂縫走到能抵達污水工廠地下城的地方。

然而，天不遂人意。走在最前方的查克疼得喊了一聲，他把手臂伸直仔細查看，在他的左手臂上，赫然是一個割傷的窗口。血開始從那裏滲出來。他連忙撕下一塊布纏住傷口上方的地方，接着用之前撿來的太陽石對傷口施治癒術。

「聖子和他老婆啊！」這下，眾人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在他們的前方，翅膀已經干透了的蛾子發現了新的光源，沒頭沒腦地朝他們撞將而來。忽然，他們看到艾特里恩的周圍出現了許多橙紅色大火球，它們甚至還在熊熊燃燒，跟隨着那團光球的指引，沖着飛撲而來的蛾子飛去。許多蛾子就在空中被燒掉了，地穴的空氣里瀰漫着一股腐朽的異香。但是，火球碰上隧道中的寶石就忽然熄滅了。艾特里恩索性雙手一劃，讓火球連成一片火海，在所有的火球燒成一片火牆的瞬間，橙色的火焰轉為蒼白，它之前的熾熱也漸漸轉為了冰冷。不斷有飛蛾的屍體撲簌簌地掉落在地，它們都保持着原樣，只是被脫水了。這一招讓這些飛蛾退卻了下來，但僅限於這一方向。

「不行……首先得把它們搞到地上，那些寶石是含有大量雜質的太陽石，它們會和魔法對沖。」艾特里恩嘆了口氣，「解決它們還是得用火，這些蟲子可能帶着病菌。」

大家且戰且進，沿着隧道一直來到一處寬敞的「大廳」。這裏宛如最大的教堂一樣寬敞。「穹頂」點綴著璀璨的礦石，地面是灰白色的岩石。在他們踏入這座廳堂的瞬間，所有的礦石都發出了光，好像它們能自動感應到來人一般。在半透明的礦石之間，還能看見密密麻麻的蟲繭。「大廳」中央赫然是一株加提梅樹的樹雕，上面趴着一團看不清的黑影。

伊倫和蒙瑞揮着冬妖的武器驅趕着朝他們撲來的大飛蛾，伊倫用那柄雙手劍，蒙瑞撿到的是彎刀。他看着這把刀，覺得要不是他有了錯覺，要麼就是它真的在燃燒着幽藍的鬼火，和洞穴里的礦物一樣藍。他躲過一群飛蛾后，在艾特里恩的光球覆蓋範圍內戴上了手套。事實證明這是明智的決定，因為他聽見艾特里恩朝他們喊：羅伊艦長的半張臉就是被這種武器凍傷的。刀刃上那團幽藍的鬼火帶來的不是灼燒，而是冰凍，會把皮膚凍得和樹皮一樣脆。在蒙瑞砍掉了最後一隻蛾子，準備去拆掉牆壁上白花花的繭時，伊倫喊著查克的名字，他的肩膀和胸前都出現了一片暗紅。傷口不深，但是很長。蒙瑞的腮幫上也出現了一個口子。查克不管自己左臂上還沒完全癒合的創口了，飛快地撲上去運作起太陽石的能量，讓他們置身於金銀交織的光芒之中。

在他們費儘力氣劈砍著飛過來的蛾子時，卡嘉躲在一塊礦石後面憑空畫了一個三角形。白色的三角形緩緩轉動起來，自她腳下直到洞穴頂端，凍出了一片冰殼。那些在廳堂頂端結繭並準備破繭而出的蛾子，沒有被凍僵，但是因為突然的低溫而把頭縮了回去。拉里則想像著無數藤蔓纏繞着飛蛾的情景，他召喚出的依然是黑紫色的細小樹藤，它們在空中彎彎曲曲地盤繞起來，纏住了那些飛蛾並把它們毒死。卓拉和奧莉站到高處，舉著砍刀將它們敲了下來。它們都撞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眼尖的卓拉突然指著一堆紫色寶石的後面，朝着奧莉喊道：「看！那邊的箱子！」

她們拔出手槍，從高處跳了下來。艾特里恩看到她們的行動，便指引著兩股銀白色的「火苗」落在她們的上方，為她們裹上了一層保護罩。不斷有飛蛾撲向她們，又不斷地被這兩團「火」凍成風乾蟲子。

卓拉第一個跑到箱子邊上，她拔槍打掉了上面的鎖頭。奧莉也緊跟着打掉了另一個箱子上的鎖。她們打開后，發現裏面是單兵使用的火焰噴射器。奧莉判斷說這是外貿型號，製造地點是海因茲。而另一個箱子裏裝的是手雷、炸藥和子彈。剩下的許多箱子裏還有許多槍械和子彈，口徑都是配套的。看來，曾經也有人發現過這裏，並且把這裏當成了儲備武器的地方。

她們一起把裝着手雷的箱子扛了過來，伊倫趕來之後，扛出了單兵用的火焰噴射器。

「這玩意叫蛇芯子。」奧莉解釋說，「它的覆蓋面積很窄，但是射程非常長。」

「卡嘉，還有其他人，都閃開一下！」

在寒冬遊騎兵的訓練場和水銀號飛空艇上，伊倫和其他人都學習過使用各種常見火焰噴射器和火箭筒，他直接找到卡嘉藏身的那處凸出的放射狀礦石架上武器，對準地面上一大片或是凍硬、或是被藤蔓拉下來的飛蛾的開了火。一條長長的火舌從槍口爆發出來，沿着地面舔舐而去。另外一邊，眾人都把手雷和炸藥包抓在了手裏，奧莉拉響了炸藥包的引線，朝火焰燃燒的方向投擲過去。「廳堂」卻沒有被炸塌，火苗碰到了礦石，就像艾特里恩釋放的火焰一樣很快就熄滅了。

伊倫還要再噴一次，艾特里恩突然朝他們跑了過來，他直接伸手按住了槍口。神奇的是，他的手並沒有被灼傷，還和原來一樣。他說話的聲音也和平時別無二致，就好像他還在水銀號上給大家講歷史課。

「好，現在大家保持安靜，我們要面對蟲后了……」

「你是說……這種蟲子，居然還像蜜蜂一樣，有自己的蟲后？」伊倫問道。

「啊，沒錯，雖然這種蟲子一般不會這樣……仔細聽！」

然後，他們看到「加提梅樹」上有一個巨大的陰影正在緩緩蠕動，忽然，一隻碩大體型——幾乎和一株大樹的樹冠一樣——的蛾子轉過身，下了樹，從剛剛被火焰舔舐過的地面上爬了過來。它的翅膀和眼睛已經退化了，整個肥胖的身軀都被腹部佔據。頭和軀幹小得像它那可憐的翅膀一樣。它甚至一邊爬，一邊吐著粘稠的絲，有點像一隻大蜘蛛。在它的腹內，鼓鼓囊囊的全都是蟲卵。

「我在老家沒見過會吐絲的成蟲……」伊倫抓了抓捲曲的黑髮，聲音中有了些慌亂。

「我們也沒見過……」奧莉立即為他們這些「南方人」聲明道。

現在，他們的身上都不同程度地被飛蛾割傷過，好在基本都是皮外傷，沒有真正深及要害。查克沒有時間用常規方法，只好捧着他撿的那一大塊太陽石畫了一個圓圈，究竟是逆時針還是順時針，他也沒工夫去想了。反正無論按什麼順序來畫，效果都是一樣的：金色的光的顆粒落在傷口上，開始細密地將它縫合起來。這個過程又疼又癢，而面臨的危險又讓他們不能叫喊和蹦跳。於是，艾特里恩小聲地告訴了他們他對這個大傢伙的一些具體推測。

「它會用口器咬人，這種飛蛾沒有毒液，但是現在它被改造了，所以不好說。它既然會吐絲，我懷疑這和活在傳說里的遠古巨蜘蛛有些聯繫。在精靈的記載中，這種蜘蛛吐一次絲能達到三米遠。可以參考一下。」

伊倫點了點頭，隨後把油礦兩用火焰噴射器架了起來，以一塊凸出的礦石為支點，扣動了擊發機。蒙瑞則在另一個方向發射了火箭彈。一條長長的火舌在廳堂中的無數寶石映襯下顯得璀璨無比，先是橙紅，然後是幽藍色的火光灼得那飛蛾縮了一下，然後立即朝他們吐出黏稠的絲線。卡嘉張開手掌朝着噴射過來的粘液形絲線的方向驅動太陽石的力量，在它們將要纏住伊倫的火焰噴射器時，就被攔腰凍住，之前黏糊糊的絲線立即變成了脆硬的冰溜子。伊倫朝着絲線噴出一股火焰，它瞬間化成一堆灰黑色的水。

「卡嘉，休息！」艾特里恩朝她喊道，「冰凍是最耗費體力的魔法，現在收起你的太陽石！」

「是……是，柯特副長！」

卡嘉看了看伊倫，還是點點頭，取出自動手槍並上了膛。

蒙瑞又發射了火箭彈，這一次擊中了蛾子的腿。它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突然吐出一股巨大的絲，纏住了蒙瑞的腳踝，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又朝着它的方向拖了過去。蒙瑞還抱着火箭筒，在失去知覺之前迷迷糊糊地開了火，但沒有命中，而是打在了附近的一處岩石上，巨石掉了下來，砸到了一堆正要破開的繭。卓拉在一團煙塵中看清了蒙瑞的位置，她屏住呼吸，注意著蒙瑞被拖拽的方向，架起一把海因茲通用機槍，然後，她打了個提前量，一輪點射后將纏住蒙瑞的絲線打斷了。查克隨即跑來，把蒙瑞橫著扛到身上（對於矮個子的他來說相當吃力），轉到一處石柱後面，迅速地掏出繃帶給他包裹外傷，又給他灌了一種胡蘿蔔色的藥水以防中毒。處理好這些后，他朝拉里打了個手勢，拉里點點頭，抱起蒙瑞留下的火箭筒，再次攻擊這隻蛾子堅硬的腹部。但是……

「打不穿啊！」拉里大聲喊。

「那就先捅它一刀！」

奧莉為步槍上了刺刀，繞到蛾子的背後。現在她的心臟比任何時候跳得都更瘋狂。想像，想像這是一輛拖拉機，而不是一隻大得離譜的巨型蟲后，腹部鼓鼓囊囊。奧莉沿着之前卡嘉冰凍出來的痕迹滑到蛾子的腹部側面，她舉起步槍向上刺，一股黑色的「血」流了出來。但是刺刀也被腐蝕了一塊兒。奧莉立即一骨碌爬到不會被「血」噴濺到的地方。她從皮挎包里找出之前撿的精靈武器：一把彎刀，沿着蛾子的腹部往上找，在它的頭和腹之間的縫隙又捅了一刀，這一次出來的是透明的粘液。她手上的精靈彎刀忽然閃起了幽藍的光，她再豎着劃了一次，傷口開始擴大。

「就是現在！」她朝着卓拉他們大聲喊道，同時一個側滾翻迅速與它拉開了距離。在她退到了安全區域，一長串火舌立即橫貫了她剛才躺着的地方：伊倫準確地命中了蛾子側面的那處傷口，蟲后翻轉過來，四腳朝天，不停地抽搐著。

拉里按逆時針畫了一個伊什何圈，從他設下的綠色法陣之中飛出無數條帶刺的藤蔓，爬在了飛蛾的六條腿上，但是飛蛾使勁掙扎了一下，他的藤蔓全都被扯斷了。接着，一大串絲朝着拉里推了過來，他不得不飛快地跑到艾特里恩身邊躲著，火箭筒也滾落到卓拉那邊去了。此時，他從地面上撿起一顆礦石（也不管是什麼寶石了），深吸一口氣，又畫了一個圓圈。比之前粗得多的藤蔓拔地而起，死死地裹住了蟲后的腹部，讓它固定在了地上。

蟲后突然發出凄厲的怪叫，又有無數只飛蛾飛撲而來。一支火焰噴射器遠不能應付。艾特里恩把幾個人護在身後，他舉著半米長的金屬蛇杖，沖着飛蛾揮舞，一道道電流掠過他指示的方向。電流經過之處，這些蛾子都被燒得焦黑。神奇的是，在電流組成的籠網之中，查克、蒙瑞和拉里毫髮無傷。

「卓——琳——妮！」

拉里指著蛾子的頭與腹之間那處傷痕，對着吃力地抱着火箭筒的卓拉大喊。

「我——知——道！」

奧莉和卡嘉跑過去幫助卓拉把火箭筒架設起來，卓拉打了一個提前量，堅決地扣動了扳機。這一次她命中了——隨着一聲巨響，蟲后連同加提梅樹雕都消失在了一團爆炸聲中。她又趕緊裝填了一發炮彈。伊倫趕緊灌上油，等到煙塵散得差不多的時候，又用火焰噴射器轟了一遍，確保它完全死透了。在撤離的時候，卓拉、奧莉和卡嘉抄走了這個火箭筒，拉里和查克拎走了火焰噴射器。

查克檢查了一下還沒清醒的蒙瑞，確定他沒有別的外傷，便從包里取出一些抗生素片。

「一旦有得了什麼病的跡象，趕緊吃掉它。」他說。

伊倫負責背着蒙瑞。他接過藥片后，轉頭問卡嘉說：「接下來是有什麼捷徑么？」

卡嘉伸手向「廳堂」中的一道門指著：「在地圖上，這個方向通往那條大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