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 懶惰

第十篇 懶惰

舒服地斜靠在床邊,聽着這個世界裏奇怪的音樂,喝着之前從逍遙廳買來的「血色天使」,因為被限制了去逍遙廳的次數,我只好一次性買了許多,正像連奕冰所說,我真的對「血色天使」上癮了。

決定了改變貪婪和放縱后我就幾乎沒有出過屋門,自認為這是最好的控制自己的方法,省的看見了有興趣的東西就不假思索地買下來。剛開始我還在想着壓制住**后就出去工作,誰想漸漸地卻迷戀上了白色的小空間,雖然孤獨冷清,但卻能讓我避開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說從富貴變成平庸後身邊人奇怪的目光以及必定會傳來的閑言碎語。短時間裏我可以不去在意他們,時間長了我卻不敢保證自己還能控制的住,萬一又觸犯了暴怒的罪名就得不償失了。

「14」在此期間來找過我一回,說了一大堆道理勸我回去工作,甚至還退讓到允許我在住所里完成統計這一項任務,不過我並沒有做出肯定的答覆,現在的生活雖然很單調,但暫時我還不想輕易去打破它,既然不能過華麗的生活,那選擇平淡到極致應該足夠讓長老滿意了吧。

長老來敲門的時候是晚上八點,開門的瞬間我着實嚇了一跳,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算是唯一的貴賓,只不過這個貴賓從來都不會帶來好的東西,不是懲罰就是警告,也因此所有凡業者都不歡迎他的到來,我也不例外。

「尊貴的長老大人,您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嗎?」

「原本是打算找奕冰喝酒的,結果他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就來找你了,可否賞臉共飲一杯啊?」

「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簡陋的小屋就行。」

「當然不會,我平時住的地方也就這麼大,嫌棄你不就等於嫌棄我自己么。」

「你真會開玩笑。這個延伸的階梯不都是屬於你的嗎?」

「那只是我的主要活動範圍而已,在這個世界只有祭靈者居住的房子稱得上是豪華,也只有祭靈者才是最接近神的人。」

「據我所知你曾經也是祭靈者吧,就是不知道最後你有沒有看到神長的什麼樣,有沒有為自己的命運抱怨一番?」

「看來奕冰告訴了你不少事情么。我當祭靈者還是上一個循環的事情了,那時候我一直認為自己才是最尊貴的,還因此沒少和當時的長老爭吵,直到快被掠奪去所有東西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可悲。我沒有見到神的樣子,只是在接近破碎的時候聽到了他送給我的兩個選擇,沒有任何猶豫我就決定成為新任長老。至於抱怨命運那更是無稽之談。能成為祭靈者無疑都是拋棄了負面情感的人,只懂得接受和面對,抱怨之類的並不屬於我們。奕冰應該算是一個特例吧,他是有史以來內心最為複雜的祭靈者,純潔中帶着斑駁,接受的同時又在不停反抗著,說實話我十分羨慕他,有自己堅持並加以追求的東西,又有厭惡卻不會輕易捨棄的東西。他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在上演着曲折的故事,這份充實我從未擁有過。」

「按理說我比你更了解連奕冰才對,可為什麼你說的這些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聽說過光環效應嗎?」

「沒有。」

「一般情況下人們都認為光環就是某個人擁有的某種突出的特點,好比說有錢、有權、有名。事實上光環效應是躲在光芒背後的黑影。在奕冰原先的世界裏,他沒有能力表現自己全部的特點,只能為了近在咫尺的光環不停奉獻著自己的能量,自然很難被人注意到。而來到這個世界后。屬於他的光環就變得格外耀眼,很容易從中看到點點滴滴。你一定沒有注意過,奕冰的光環是乳白色的。不刺眼,不張揚,看上去十分舒服,就是這樣一個光環,有一小段卻是黑色的,那部分是他擁有的東西,也是他沒有的東西,什麼時候光環圓滿了,他就能成為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

「好難理解,說的好像每個人都有那麼一個環,只不過是表現形式不同而已。」

「恭喜你答對了。很早以前我告訴過你,這個世界是為了給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一個選擇的機會,稍微訂正一下,其實這個世界是為了讓每個人都擁有一個光潔、亮麗的光環,讓每個人都意識到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一樣的問題我都聽了不知道多少個版本的回答了,我現在對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想去了解的了,存在的目的以及誕生的原因,甚至包括我來這裏的原因等等,知道與不知道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里儘可能滿足自己就足夠了。」

「說到滿足,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很簡單,什麼才是滿足?什麼樣的情況下才算滿足?滿足有沒有上限?」

一連串的問題讓我放到嘴邊的酒杯都停了下來,成天念叨著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卻從未思考過這些,或者可以說成是在暫時的滿足之後又總是冒出更多更誇張的不滿足,正是在這樣一個模式下,我才漸漸學會了不擇手段,學會了用別人的痛苦搭建自己的快樂。

「滿足就是滿意吧,至於上限當然也是沒有的,並不是因為與生俱來的**,而是源自對陌生事物的嚮往。」

「嗯……也可以算作是一個答案,不過我無法認同。滿意是滿足的條件,只有對周圍的一切都滿意了才會感覺到滿足;滿意又是滿足的表現形式,只有在滿足之後才會對一切的一切都滿意起來。所以滿足是有上限的,當周圍的東西在變化中達到了一個極致,就算有差強人意地方也要試着去學會滿足。像你這樣時時刻刻都把『還不夠』掛在嘴邊的人,一是因為自己的要求太多、太高,二是因為還有許多未來得及利用的東西。」

「這才是你來找我的真正目的吧?」

「還想着用平和的方式說出來呢,沒想到一下就被你捅破了。那我就直說了,不去工作、不去與人接觸,雖然不知道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什麼。但有一點,醉生夢死的生活永遠不可能為你帶去滿足。」

「又在警告我了么?」

「算是吧,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罪名對你沒有什麼好處。當然這也是一個建議,我希望你不要選擇現在的生活。說起來我還真挺可笑的,以前我向來都是直接對凡業者進行懲罰,現在卻時常給犯錯的人提一些建議,在對方不知悔改的時候才送往罪之空間。」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改變?同情心泛濫還是為了打發更多的時間?」

「都不是,是因為奕冰和我說的一句話:作為一個主宰,不僅要訂正人們的過錯,還要學會如何去引導。奕冰是善良的。從他當上祭靈者的那天起就會時不時出現在受到懲罰的人身旁,去勸慰、去安撫,或許我真的是理解的不夠徹底,純潔的靈魂比污穢的靈魂好,污穢的靈魂又比殘破的靈魂好,我應該追求的是第一個。」

「難得你說出這麼有人性的話來,沖這個我也可以給你個面子重新去工作。」

「哈哈……原來我在你眼裏一直很不堪啊!也罷,至少結果是好的,偶爾聽聽來人的話你是絕對不會吃虧的。好了。我回去了,好好休息,好好工作,順便再存點別的酒在家裏。我不太喜歡『血色天使』。」

長老沒有從正門離開,而是憑空從屋子裏消失了,只留下在原地還有些搖晃的酒杯。

我決定重新開始工作實際上並不是因為長老說的話,而是因為連奕冰。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因為我的到來,他的一切才發生了改變。沒有我。他大可做一個善後者,既可以賺取威望,又可以慢慢地改變這個世界,可是現在,他沒有了這樣的時間,因為我渴望着儘快離開,而我的渴望又正是他為之奮鬥的動力之源。所以光是為了幫他減輕一些負擔,我也應該學會聽從長老的建議,阿q點兒說就是偶爾勉強自己一下,或許還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再次回到記錄室已經有七天了,早已爛熟於心的工作流程讓我提不起一點兒精神頭,極快地解決完每天的統計之後就是百無聊賴地趴在石桌上,然後讓大腦完全出於待機狀態。之前還想着在我能力範圍內幫連奕冰分擔一下,可當坐在這裏我卻又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早知會是如此乏味的感覺,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堅持慵懶的生活。

這幾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長老以及「13」總會給我佈置許多沒有太大意義的任務,比如說去記錄逍遙廳的酒水儲量或者去觀察那塊巨大白色石碑的磨損程度。雖說每一項我都順利完成了下來,但腦子裏卻一直在迴響着「對付對付就行了」,有的時候還會出言頂撞一下,畢竟變向的懲罰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接受。

以前曾聽人說過這樣一句話:不必要的事就不做,有必要的事就儘快做。老實說我並不怎麼認同,以我的狀態這句話應該改成:不必要的事就不做,有必要的事選擇性去做,必須做的事則簡單做一下。只可惜想歸想,我暫時還沒有那個膽量去挑戰聖職者的權威,來到了記錄室我就沒有了拒絕的權利,最多也就是在過程中隱秘地偷工減料。

連奕冰幾天前來山腳辦事的時候看出了我這種頹廢的狀態,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摸了一下我的頭,丟下一句「順着自己的心走」便匆匆離去。我不明白他具體想要表達些什麼,也許是想讓我放棄工作,也許是想讓我追求此時此刻需要的東西,還也許只是為了在某一片段中插入他溫柔的身影。簡單地思考了一下,我便把它定義成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說出的一句模稜兩可的無用話語,既不會改變現狀,也不會讓我覺得有什麼好受的。

打破這種日常的人還是長老,當他派人來叫我的時候,我竟然產生了興奮的感覺,走在路上還時不時想着要不要請他喝一杯,多溝通一下感情。說不定藉此就能靠上他這座更為堅固的大山。

「belphegor,sloth.貝露佩歐魯,懶惰。你這次的罪名。」

開門見山的話讓我剛才完美的幻想瞬間變成了廢墟,以往每次我都或多或少可以理解自己哪裏做的不合適,唯獨這一次我完全不明白自己哪裏和懶惰掛鈎了,除非他是想翻舊帳,追究我待在家裏的那段時間。

「按照你的建議,我重新開始了工作,現在又給我定罪為懶惰,是想讓我鄙視你本就稀薄的威嚴嗎?」

「不要激動,凡事都有一個原因。我可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

「那就快點告訴我是什麼荒謬的原因!」

「在罪之空間第七層,關於懶惰的禱言有這麼一段:

**上的懶惰,我該如何去醫治?

找不到辦法,因為那是與生俱來的特殊的遲鈍。

精神上的懶惰,我又該如何去醫治?

貝露佩歐魯,你交給了我方法,我一定將它發揚光大!

夏婉琴,你所觸犯的就是精神上的懶惰,而醫治的方法就是將你丟在一個蛇坑中。滑膩膩地穿梭在你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時不時還咬上一口,瘙癢加上疼痛,沒有比這更適合刺激神經的了。」

「我發現你每次說到懲罰的時候都會用一種嚮往的語氣,是因為想親身試驗一下嗎?」

「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從擔任祭靈者開始我每天都會見證許許多多的懲罰,聽着它們凄厲的叫喊這麼長時間,難免會想要親自品嘗一下。更主要的是因為每一項懲罰都十分可愛,我可以預見到經歷過的人匆忙改變的場景。當真是一種享受啊!」

「那你和我換一下就是了,我會盡我所能讓你走遍每一個黑色的石屋。」

「不行,不行。這是你需要面對的,我替你沒有任何的意義。」

「簡單的一句『精神上的懶惰』是不可能讓我心甘情願去面對的,要不你就收回這項懲罰,要不就讓我心服口服。」

「舉幾個例子吧。第一,每天的記錄里都有接近四分之一是你胡編出來的,不僅記錄的不準確,連最後的計算也是錯誤百出;第二,所有交代給你的任務都敷衍了事,經常有所遺漏。光是這兩個就足夠證明了吧。」

「當然不夠,這些最多算做是耍小聰明,和懶惰無關。」

「從表面上看的確如你所說,只是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心裏的所思所想卻完全和懶惰相關了。在你記錄逍遙廳酒水儲量的過程中有過這樣的想法:這算什麼工作,無聊死了,真不知道長老那幫人是怎麼個想法,我又不是機械人,算了,把經常出售的記錄一下,剩下的就當沒看見。而在你胡編要記錄的東西時又有這樣的想法:煩死了,煩死了,每天都要重複這些無聊的數字,隨便寫幾個對付過去得了,我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疲憊中。除此之外,你腦海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辭彙也變成了『好累』、『好煩』等等,很早之前我就提醒過你,我所監視的是每一個人每分每秒的所作所為和所思所想,如今看來你仍舊沒有相信,還是自顧自地我行我素。」

「哼!這隻不過是煩躁的心理而已,哪個人能杜絕掉?」

「你錯了,所謂精神上的懶惰是分兩個層面解釋的,首先是在意識里想各種辦法將工作從簡,在虛擬的空間中完成對現實的逃避。其次是將所想到的真真切切做出來,用行動來詮釋懶惰。只有在這兩點都具備的情況下才稱得上是『精神上的懶惰』,而你,全都做到了。它和**上的懶惰還有一個區別,就是在發展到一定程度后,前者會懶的去想,後者會懶得去做。你應該知道,人在一般情況下都是由意識決定行動,所以精神上的懶惰要更為嚴重。」

「能不能不要說這種晦澀的名次解釋?我也算明白了,今天無論如何我都擺脫不掉懶惰的罪名了,你就告訴我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大段的對話之後我就可以離開了?」

「可以說一樣也可以說不一樣,每一任長老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想法定下兩個最為嚴重的罪名,懶惰就是我定下的重罪之一,所以你不用接受懲罰,但卻要到第七層的黑屋中親眼看一下,方便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

剛說出一個字我就被猛烈的眩暈感給吞沒了,努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卻只能看到模糊的線條,忽然想起《哈利?波特》裏的幻影移形,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待到窒息的感覺消失,勉強穩住身子后才發現我已經站在了黑色階梯的第七層,也是我曾經看過的最後一扇黑色石門。還未等我從驚訝中緩過神,長老便輕輕推開了刻有「懶惰」的大門,陰森的氣息很快便佔據了我身體中每一個脆弱的角落。

和我所見過的第一層石屋略有不同,這裏的光芒是冰冷的深綠色,更加接近於陰曹地府的感覺,房間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石坑,幾乎佔據了石屋三分之二的面積,在坑底還有幾條褶皺的蛇皮。在長老的示意下,一個身材佝僂的黑袍祭司走到角落裏按下了一塊像是開關的石頭,頃刻間無數條花花綠綠的蛇便將整個大坑填滿了,屋子中更是迴響起嘈雜又恐怖的「嘶嘶」聲,像是在對眼前的獵物宣告著自己的飢餓。

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比起第一層那巨大的石輪,這些活生生的劊子手要更加讓人膽寒,無法想像看着它們一口口要下血紅的皮肉后還有誰能夠保持住大腦的清醒,這早已不能用懲罰或者折磨來形容,甚至就連殘忍都顯得有些不夠分量。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把懶惰定為重罪之一了么?」長老依舊平靜地說到。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非要讓我看這麼邪惡的畫面,明明不用接受懲罰,就算是重罪,光是看又有什麼意義?」

「以後你就會知道我這麼做的意義了,現在你只需要記住一點,懶惰是所有罪惡誕生的必備條件之一,你一日不改掉,就會讓更多的罪惡聚集到四周。我可以告訴你,罪之空間一共有七十七層,比蛇坑更為恐怖的懲罰不計其數,如果你想避免掉這些,終究只能從自身尋找問題的所在並加以改正。」

這一次我沒有反駁,無論在話語里還是腦海里都找不到可以站住腳的借口,七十七層,我對這個數字沒有丁點兒概念,甚至在強迫自己把它當成是一個玩笑,長老說的沒錯,如此多的懲罰根本就不是普通人所能全部承受的,傳說中經歷了所有懲罰就能離開這個世界,如今看來也只不過是希望未泯的人空頭的幻想,那些被打上黑色記號的人,除了絕大部分如連奕冰所說迎接了崩潰,還有一些,大概正在接受着極限之外的痛苦。(未完待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九色調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九色調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篇 懶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