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首都星與洛辰星相隔遙遠，全區全境都有着將近10個小時的時差。

所以，當林葳獨自在練習生宿舍里迎來夜色瀰漫時，位於洛辰星3區的林氏廢舊電子回收店，還正沐浴著晌午的炎陽。

彼時。

張淑娟正在店中雜物房內清理林世元前一天收到的電子廢品，把還能用的電子零部件挑揀出來，歸類在一個籮筐里。這些都是能賣出好價錢的。

剩下無用的電子垃圾，張淑娟也沒捨得扔，全部堆在雜物房的一角。這些雖說是賣不了幾個錢，存多一點，一口價也能賣個百十好幾星元。

張淑娟一邊埋頭清理，一邊在心裏算著賬。

兒子林飛的聲音在這時遠遠傳來，張淑娟忙抬頭應了一聲，「媽在雜物房呢！」

不多時，伴隨着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林飛出現在雜物房門口。

見一腳踏進雜物房的林飛，像是要褪下臉上的口罩，張淑娟忙出聲阻止，「戴着戴着，過濾器沒開，你當心着點，別又犯缺氧症了。」

張淑娟身體好，自小到大沒犯過一次缺氧症，所以她向來不把空氣問題當回事。雜物房裏倒是安裝了一個二手空氣過濾器，不過張淑娟為了省錢，一個人的時候是從來也不會開的。

說起來，從前林微在的時候，過來雜物房幫忙，張淑娟也是不讓開的。

林飛沒聽張淑娟的，進了雜物房便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口罩，隨即喊了一聲媽，聲音裏帶着哭腔和哽咽。

張淑娟才看清林飛的臉就驚了，又驚又怒又心疼，「這是怎麼弄的？哪個挨千刀的打你了？」

只見林飛黑黃滿是橫肉的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五指的輪廓都還在，腫得老高。

捂著脹痛的半邊臉，林飛不答反問：「媽，你那裏還有沒有錢？」

聽出林飛似乎是來要錢的，張淑娟面上一僵，眼裏的心疼褪去了大半。

見此，林飛忙哭訴道：「媽，你得幫我，你要救救我啊，媽！那些要債的說，要是我再不還錢，他們就要、就要砍我一隻手啊，媽！」

張淑娟聽得茫然，看向林飛，問：「要債？怎麼還來要債？那錢不是早就還上了嗎？」

之前，她和林飛被首都星的執法者強行遣返，心還惴惴不安著，結果剛進家門就被林世元訓斥了一通，林飛更是挨了林世元好一頓毒打。

張淑娟這才知道，兒子竟然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債，那些要債的找不到他便直接上門來鬧。

張淑娟是知道兒子在外面玩錢的，就是賭種，她聽人說過，只要幾個星元就能玩一次。說是一個人當眾種下幾顆種子，然後其他人就去下注，猜哪顆種子會發芽，哪顆種子不會變異，哪顆種子長出來的品質高；只要猜中一個就能回本，兩個直接翻倍，三個全中據說還能拿到好大一筆分紅。

張淑娟覺著也才幾個星元的本，輸了也就輸了，兒子正是愛玩的年紀，玩一玩也沒什麼。男孩子嘛，會玩才能交上朋友，才能擴寬交際圈。

張淑娟不知道的是，在黑市裏，賭種的各種玩法多了去了，遠不止她聽說的那些，輸贏大小更是天差地別。

那次，要債的幾次三番上門鬧，林世元愣是不肯掏錢，說是要讓林飛吃點苦頭，長長記性。

張淑娟心疼兒子，見不得兒子每天都過得提心弔膽，人都瘦下去一大圈，所以，一狠心就掏了自己的老本給兒子還了債。

那是她這些年在摳索的林世元眼皮子底下，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私房錢，她自己都沒捨得花半個星元，就這麼一下子全沒了……

哪怕時隔多日，張淑娟每每想到，心都要痛得滴血。

林飛抱着張淑娟的胳膊哭嚎祈求，張淑娟的心雖還痛著，卻也還是被兒子給哭軟了，「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媽給你想辦法。」

林飛見有戲，當即收了哭嚎，支支吾吾的和張淑娟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按照林飛的說法，他其實在外面欠了兩筆債，一筆就是之前張淑娟已經替他還了的，那筆借得早，到期也早；還有一筆就是現在來要債的這筆，才剛到期。

張淑娟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聲音虛弱的問：「這一筆欠了多少？」

林飛目光閃爍道：「7，不是，8，8萬星元。」

張淑娟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像是要犯缺氧症了，她咬着牙問：「到底是7還是8？」

林飛觸到張淑娟的目光，眼神瑟縮了一下，「7萬星元就夠還了。」

然而，無論是7萬還是8萬，張淑娟現在都根本拿不出這個錢。

張淑娟道：「等你爸回來，我……」

不等張淑娟把話說完，林飛近乎尖叫道：「不能讓爸知道！絕對不能！他會打死我，他肯定會打死我的，媽！」

「可是媽已經沒錢了……」張淑娟無力道，看着面前高高大大的兒子，她有些恍神，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林飛是了解張淑娟的，見張淑娟如此表情，知道她手裏多半是真的沒錢了。

林飛湊近了張淑娟，低聲提醒道：「媽，你說那個領來的，他們公司的賠償到賬沒有？」

張淑娟怔了一下，這才憶起這段時間早已被她忘在犄角旮旯里的養女林微。

張淑娟當即道：「我查查她的賬戶。」

林微當初和悅然簽約時用的是張淑娟個人賬戶下的子賬戶，在林微還未成年的時候，張淑娟不但能查賬，還能自由操作子賬戶轉賬。

現在林微成年了，張淑娟依舊能查賬，轉賬卻是不行了。

這不查還好，一查之下，張淑娟怒火中燒，「剛到賬的5萬2星元，她買什麼了，一下就花出去2萬多？才出去多久，心都野了。我當初就不該同意她去簽那什麼主播公司……」

張淑娟對林微喋喋不休的怨懟，林飛沒有聽，他只聽了張淑娟報出來的查賬數額。

5萬2，嘖，這麼點夠幹什麼？

張淑娟怒氣沖沖的給林葳打通訊，結果對方沒接還直接掛斷了。

張淑娟啐了一口，繼續打，又被掛斷；再打，通訊器響起電子提示音，「您的聯絡號已被對方設置為拒接……」

這是直接拉黑了？

聽到電子提示音的張淑娟整張臉都黑了。

「飛飛，你給她打！」張淑娟又氣又怒，「這個死丫頭居然敢拉黑我，有本事她以後都別回來！要是還回來，看我怎麼收拾她！」

林飛一向看不上林微，半點不想打通訊跟林微要錢，心裏埋怨著張淑娟沒用，連林微這麼一個軟弱的都拿捏不了，但是想到林微賬戶里那餘下的三萬星元，少是少了點，總好過一點沒有。

然而，他在林葳那裏的待遇甚至都還比不上張淑娟。

張淑娟至少還打了兩個通訊才被拉黑，輪到他，才打了一個，再想打就已經被拒接了。

被一個從來都不放在眼裏的人拉黑，林飛那個氣啊，臉上的橫肉都猙獰的抽動起來。

兩人因為鬧事被強行遣返，身上現在還背着首都星的限行禁令。

換而言之，兩人短期內都去不了首都星。

如今林葳拒接拉黑，兩人就是再氣憤，拿林葳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張淑娟髒話一籮筐的罵了林葳一會兒，罵累了，轉頭對上兒子半邊腫脹的臉，心疼勁兒又上來了，打着商量道：「我看還是等你爸……」

林飛不耐煩的打斷道：「都說了，這事兒不能讓我爸知道，他打我比那些要債的打得都狠。」

「那怎麼辦？媽手裏是真的沒錢了。」張淑娟無奈道。

林飛想了想道：「媽，你手裏不是還有一個我爸當初送你的綠鳴石戒指嗎？」

「不行！」張淑娟想都沒想，直接拒絕道：「絕對不行，那個戒指是要給咱們林家當傳家寶的。」

林飛再次哭嚎起來，「傳家寶？什麼傳家寶？媽！你兒子我都讓那些要債的給打死了，你留着這個傳家寶，你要傳給誰？那個領來的嗎？」

林飛腳步輕快的出了林氏廢舊電子回收店，一路直行，一直走到一處拐角，一個比他約莫矮了半個頭的小胖子迎上前來。

小胖子一見林飛就笑眯了眼，湊過來問：「怎麼樣，到手了嗎？」

林飛一拋手裏的戒指，也不回話，只是給了小胖子一個得意的眼神。

小胖子滿臉好奇地盯着林飛的手心，「給我看看，真是綠鳴石的？」

林飛攤開了手掌給他看，「那還有假，我媽留着當傳家寶的。」

其實這枚戒指的用料只能說一般，上面的綠鳴石個頭也不大，也就是光澤度還不錯。當初林世元送給張淑娟的時候，這枚戒指並不值錢。

也是近些年，有專家研究表明，長期佩戴綠鳴石能減少缺氧症的發病次數，綠鳴石的價格才被炒起來，這枚戒指才變得名貴。

林飛看着手中的戒指，沒有半點不舍道：「等把這枚戒指一賣，我就有本錢跟着利哥做大買賣了。」

小胖子在一旁樂呵呵點頭，卻被林飛突然飛起一腳，踹得摔了一個屁股墩子。

林飛摸著自己腫脹的側臉，佯怒道：「讓你打，你還真下死手！」

小胖子從地上爬起來，呵呵笑道：「不真打，你能騙得了你媽？」

林飛一想也是，便沒再跟小胖子計較，吆喝一聲，「走了，去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