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開花

高牆的另一側。

傅肜聽到牆內傳來李異大罵諸葛亮的聲音，若有所悟地看了周默一眼：「我懂了，原來你是丞相的人。」

「不是。我只是一個屯長。」周默輕描淡寫地否定道，順手指點了幾個正在土窯邊上拉風箱的士兵，「你們幾個，暫且留下守著，再拖他們一兩天就行，然後就趕緊撤進山裡，注意自身安全。」

「是。」士兵們回答。

傅肜又道：「今日多謝相救，如果不是足下，我可能已經……殉國了。」

「不客氣。」周默笑了笑道，「快點走吧。陛下估計還在前面等我們呢。」

「好」

於是，周默和傅肜帶著大部分士兵民夫撤離，沿著山路去追趕劉備。

這條路周默已經走了很多遍，熟悉的很，一行人很快便追上了劉備。

在一大片「童童如車蓋」的陰涼樹蔭之下，劉備正仰躺在那張「人體工程學」竹椅之上乘涼，手中還拿著一盞蜜茶，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陛下！」

傅肜遠遠看見劉備，急奔過去，跪倒在劉備面前。

君臣患難與共多日，今日終於化險為夷，傅肜不由得流出了感動的淚水。

「周默！快快快，來朕身邊！」劉備只遠遠看見周默，興奮地對他招手道，卻把傅肜當成了空氣人。

周默從容走上前來，笑臉盈盈地給劉備施了禮，劉備道：「免禮。」

「謝陛下。」周默道，「陛下，臣所親手調製的甜茶，陛下嘗著味道如何？」

「妙極！沁人心脾！稍後一定教予宮人製備之法，回頭給眾文官武將們也嘗嘗。」

「遵命。」

「對了，周默。你今年多大年紀？可有表字？」

「有的，陛下。今年應徵入伍之前，默剛加冠，伯父給取了表字，思潛。」

「哦，哦。好字。」劉備道，「令尊……」

「家父已經亡故多年，故由伯父取字。」

「請節哀。」

「謝陛下。」

「汝伯父何人？現官居何止？」

「伯父姓周，諱群，曽任儒林校尉，因年老多病，現已致仕。」

「原來你竟是伯直之侄？你我君臣真是有緣吶。」劉備面露一絲喜色，道：「記得當年我取漢中，臨行前尋你伯父建言，他答曰，當得其地，不得其民也。后大軍出征，果如其言。」

「大事屢屢被你們言中，看來你們閬中周氏，果真有獨特的本事啊！」

「陛下謬讚了。閬中周氏雖精於圖讖，但天機難測，也時常有算錯的時候。」

「哦？是什麼事？」

「當年，有人問我祖父，《春秋讖》曰，代漢者當塗高，此何謂也？祖父曰，當塗高者，魏也。可如今，陛下季興漢室於巴蜀，遲早討平曹賊，還於舊都，奉於宗廟。可見我祖父，是大大的錯了。」

「哈哈哈。」劉備被準確地拍在了馬屁上，開心地笑了起來。

忽然，劉備註意到傅肜還在一旁跪著，尷尬地收起了笑容，急忙道：「孟長，你還跪著幹嘛？快起來啊。」

「謝陛下。」傅肜揉了揉酸麻的膝蓋，站了起來。

劉備對周默道：「思潛，你這甜茶可還有否，也給孟長來一杯嘗嘗吧！」

「謝陛下！」傅肜道。

周默卻攤手道：「抱歉了，傅將軍，眼下暫時沒有了。稍等一會兒，馬上就有人送過來。」

話音未落，只見不遠處，一支一百多人的隊伍正浩浩蕩蕩趕了過來。

為首一人，正是周默的副手老穆。

另一名文官，則緊隨其後，竟是程畿。

眾人行了禮。劉備見到程畿，十分激動，忙問：「季然，你如何也在這裡？」

程畿眼含熱淚，慨然道：「若非周屯長奇策，臣此刻早已命喪吳狗之手。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陛下啊！」

「不要急，你細細說來。」

……

話說這日清晨，天還未亮。程畿乘著大船在江上撤退。

他已經在江上數日，卻一直晃晃悠悠保持著極慢的速度，完全不著急歸蜀。

因為他要踐行他當初向劉備承諾的話，拿自己當誘餌勾引吳軍。

他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

他不怕被吳軍追上，相反，他等的就是吳軍。

行至官渡口附近，終於等到了吳軍孫桓所率戰船的追擊。

……

吳軍攻破秭歸城之夜，孫桓片刻都沒有休息停留，直接帶著手下數百最為精銳的水軍將士，溯江直上，截擊劉備。

沿路有不少蜀軍零散的逃亡小船，孫桓都命令手下避開不管。

兩批水手輪換搖櫓，開足最大馬力，一刻不停歇，計劃在天亮之前到達官渡口，強行登陸。

船行了一夜，在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忽然有士兵報告：「前方發現蜀軍大船，掛劉備僭旗，正緩慢航行中。」

孫桓毫不猶豫下達命令：「撞上去！將士們準備登船，活捉劉備！」

手下副將道：「將軍，小心有詐。劉備既在逃亡，怎會堂而皇之掛出僭旗？」

「不怕。撞它！」

「是！」

夷陵之戰時，孫桓被劉備壓在夷道猛攻了半個多月，陸議卻一直不來相救，全靠本部士卒拚死抵抗，才力保城池不至陷落。

等到猇亭火起，孫桓急率兵馬出擊，來到劉備大營，欲報一箭之仇，卻只剩下空空的營房，丟棄的輜重裝備，一個人影也沒有。

其憤懣可想而知。

此刻終於有了親手活捉劉備的機會，他豈能放過？

「將軍，伱看左右山上是什麼？」

就在這時，有船員發現了江水兩側群山上面的異動。

孫桓抬頭望去，只見一排排的火光，在左右山間快速移動著。似乎是一隊隊舉著火把的人。

不一會兒，火光變得越來越多，在山林間跳躍著，閃爍著。

副將道：「山上樹林中有很多人，將軍，我們被包圍了！」

孫桓道：「怕什麼？即便打不過，跑還不容易？先靜觀其變。」

於是，東吳戰船減慢了速度，但憑著慣性，距離蜀軍大船已經近在咫尺。

只見蜀船頭甲板上，一中年文士正揮舞長劍，迎風佇立，他見到吳軍戰船逼近，大喊道：「大漢皇帝劉備在此，吳狗速來決一死戰！」

孫桓沉默了。

如此明顯的誘敵之策，簡直是在把他當傻子。

當年劉備來東吳娶媳婦兒的時候，他雖還是個孩子，卻也依稀記得劉備的模樣。

反正絕對不是眼前這個人。

程畿再次喊道：「劉備在此，吳狗速來決一死戰！」

依舊無人回應。

「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為何故？」

話音剛落，沉悶的號角聲從山中響起，上百支火箭朝著孫桓所在的戰船發射過來。

山高有風，本不易射中，但其中部分火箭似是勁弩所射，準頭頗高，雖大部分落入水中，其中一箭直接射在船帆之上，燃起火來。

「撤吧。將軍。我們中埋伏了！」

「唉！」孫桓看到船帆起火，氣的一把將頭盔扯下，丟在地上。

「撤！」

吳軍戰船撤離速度著實迅猛，不多時，便已消失在蒙蒙晨霧之中。

另一邊蜀軍大船上，程畿早已目瞠欲裂，咬緊牙關，拔出長劍，準備慷慨赴死。

誰料吳軍居然掉頭跑了？

「哈哈哈！」程畿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