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齒輪
「除了這座城市之外，還有像你這樣的人造人嗎？」
璐米歐兒向緹歐如此問道，
「據我所知的話，應該是沒有的，人造人專利技術是伊拉莫斯家的特權，人造人的流通也被嚴格限制在了這個區域中，應該不會有其他地方的人造人才對。」
「這有什麼問題嗎？」
緹歐回答的很是平常，在她眼中這顯然不是什麼值得疑問的事情。
「這樣嗎？」
璐米歐兒的思緒則是飄到了遠方：
從出生就生活在地獄的人，是不會察覺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是多麼水深火熱的。
在她看來，眼前城市的一切都顯的如此矛盾，破綻百出。
這座城市對待人造人的態度很奇怪，或者說與它所在的整個王國的基調都是大相徑庭，
在斯卡布羅中，人造人被以他者的行李所成稱呼，
負責城市安保的衛兵能將其視作主人的行李疏於檢查，不被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所看待，
但是在身為權利者的公會眼中，人造人卻是能夠成為接受賠償的對象，是有資格擁有人權的存在，
如果只是剛才那位名叫馬龍男人的獨斷專行的還好，但按照緹歐所說，這個國家是由幾大公會共同管理下的政治體系，
那麼，為何上下之間的差異會如此的巨大？
「這座城市有些奇怪。」
她本來以為這趟陪伴緹歐的旅程只是一段給少女向過去告別的時間，但現在看來似乎這座城市內部本身就蘊藏著不小的謎團，並且與自己和緹歐之間也有著若隱若現的聯繫。
璐米歐兒沒有再多說什麼，緹歐察覺到主人的心情變化后，也沒有再開口而是默默地在旁走著。
不久后，當她們離開中心伊拉莫斯家的遺址后，稀疏的人流逐漸開始變得密集起來，
二人不知不覺間已經來來到斯卡布羅的生活區之內
這裡比之中部更加充滿著生活氣息的多，也是大部分居民衣食住行的集聚場所。
看著依舊在思考的璐米歐兒，緹歐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璐米歐兒大人，要不然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她本想用璐米歐兒在進城之處就曾提到過的美味食物來讓她稍微轉移心情，但對方表現的似乎興緻缺缺：
「唔，選幾個你喜歡的就好，吾輩對食物不挑剔的。」
「...好吧。」
雖然沒能成功引起璐米歐兒的興趣，但是緹歐作為提出意見的一方自然也
璐米歐兒自然不是對美食不感興趣，只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牽住了她的心神，
沉浸在自己思考之中的她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小巷中突然竄出的少女身影，而急匆匆趕路的對方也沒能避開，結結實實的撞在了璐米歐兒的身上，
「嗯？」
「抱歉，吾輩剛剛在想事情，沒事吧。」
等到璐米歐兒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自然而然的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倒在地上的是一個衣衫破舊，腿上還有許多傷痕的藍發少女，
少女的臉色透露著些許病態的蒼白，琥珀色眼眸中看不到感情的波動，
璐米歐兒抓住的手腕上傳來的溫度冰涼的嚇人，眼前少女的身體狀況比她與緹歐初遇之時還要脆弱幾分。
是人造人嗎？
她皺了皺眉頭，問道：
「喂，你沒事嗎？」
這具憔悴的身體蘊含著的生命力已經幾乎到了風中殘燭的地步，
而且許多地方還有不像是傷害行為帶來的創傷。
「......」
被詢問狀況的人造人身子抖了抖，什麼話都沒說。
「璐米歐兒大人，這裡就讓我來——」
本想著去璐米歐兒購買食物的緹歐還沒走幾步，就發現了這邊的狀況，連忙趕過來從另一側扶住了憔悴的人造人少女，
「ni，咳咳咳！」
在注視到緹歐的時候，原本如同一潭死水般對一切都毫無反應的人造人少女，卻硬是從身體中擠出了幾分氣力，緊緊地抓住璐米歐兒的衣服，
「同、胞.....快。」
努力的張著嘴巴，想要向她訴說什麼，
「什麼啊，原來到這種地方來了」
少女的背後傳來漫不經心的男聲，
聽到這個聲音后，人造人少女身子猛地一顫，原本抓住衣襟的手也鬆懈下來，恢復到了原本的樣子。
發現倒在地上的人造人身旁還站立著兩位少女的男人，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啊抱歉抱歉，它不會是撞到了兩位吧。」
「本來就是個不中用的廢物了，還這麼笨手笨腳的。」
「我本來只是讓她去拿個材料的結果，沒想到在這裡又給我惹上麻煩了啊。」
「對了對了，作為補償的話，給二位免費品嘗一下我店裡的可樂餅怎麼樣。」
「不瞞您說，其實我門店裡的......」
對男人的話語置若罔聞，璐米歐兒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龍之瞳只是注視著地上的少女，將她的一切盡收眼底，
察覺到二人沒有興緻的可樂餅店長也是識趣的閉嘴，走上前去抓住了人造人少女的頭髮，對緹歐和璐米歐兒二人抱歉般的低了低頭。
沒有斥責，也沒有憤怒，
擔任店長的男人只是有些不耐煩地扯著人造人的長發，讓少女以拖行的姿態跟著他緩緩前行。
緹歐有些，人造人少女低垂著的頭抬起了，在只有二人可以看見的視角中，對緹歐做了一個口型，
在視線相對之初，那位幫廚的人造人就曾對緹歐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目光，
在被帶走的臨前，她也在嘗試著向自己傳達些什麼。
緹歐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所以她的視線也未曾從人造人少女身上離開一分，
似乎意識到了有人在旁註釋，店長回過頭來露出一副表示歉意的訕笑，
但他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嘴上還哼起了心情愉悅的小曲，
旁邊也有人注意到了這裡發生的騷亂，不過也都沒有阻止男人的意思，就這麼目睹著他抓著人造人拖向店內的角落去。
面對他們離去的方向，璐米歐兒的手指稍微抬了抬，隨後又放了下來，她突然開口問道：
「緹歐，像剛才這樣的事，在這座城市來說是很平常的嗎？」
「他們一直是這樣的嗎？」
緹歐與城鎮中的人造人接觸的倒也不是特別頻繁，作為伊拉莫斯家的特製戰鬥向人造人，她本身也與先剛才那樣的家用型沒什麼明顯的交際，
但她還是可以如此定論道：
「是的，人造人是經由伊拉莫斯家分發或者出售給這座城市居民中的合法財產，雖說伊拉莫斯家不鼓勵對人造人的粗暴對待，但如果是對人造人的懲戒權還是歸於居民本人所有的。」
「不論居民如何處理自已擁有的人造人，我們都沒有制止的必....權利。」
緹歐回想到了最後人造人少女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和最後的舉動，胸中翻湧上的感情最終讓她還是選擇換了一個描述。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如果是個人的惡行，那就糾正或抹除犯下罪孽的個人便是；
如果是政府的無能，那就將組織構成的根本重塑即可；
如果是神靈的操縱，那就將昏庸的神靈扯下她的王座，讓世界重歸人的治下就好。
但如果整座城市的系統都在這個嚴絲合縫的壓迫下，運行了百年之久的話。
如果所有人都是不分黑白的灰色混沌，理所應當的成為了壓迫的幫凶的話，
這裡就不存在應該打倒的敵人，想要改變這裡數百年如一日的日常之人才是對本地土著來說不折不扣的入侵，才是應該抵制和唾棄的惡。
所以璐米歐兒沒有選擇在當時阻攔男人的行動，只是在暗中默默的為那位人造人少女給予了一定程度的治癒的加護。
她抬頭仰天，閉上雙眼。
過往的回憶撲面而來：
在昔日，龍的時代被人可以宣告終末時，
有人曾如此向瀕臨敗亡的她宣言道：
臣服吧，蠻勇的金龍。
她以嗤笑的口吻說對方曾經向她許下的願景：
「成為更好時代的犧牲品嗎？」
「真是欺瞞吾輩的妄言。」
萬年過去了，還沒等她重新觀察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
在旅程的起點處，答案就已經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個世界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她本不是喜歡對他人私生活擅自干涉的多事之人，
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對器具的使用評頭論足，
龍是強大，而且傲慢的存在，
人類也好、獸人也罷，即便是擁有高等智慧和壽命的精靈一族，在他們的眼中其實都是同樣渺小的存在，
而這樣的龍族的大部分成員，在璐米歐兒的眼中其實也與那些渺小的異族毫無區別。
所以，璐米歐兒才不會輕視任何一個智慧生命。
所以，她才會在意那些細微到幾乎微不可查的智慧光火，
「小緹歐，吾輩想做一個有趣的小實驗，想要奉陪吾輩一下嗎？」
如果要終結從起點就發展錯誤的罪惡系統，那麼所應該處理掉的，也應該是一切最開端的錯誤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