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好像喚醒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災厄紀4783年，伊茲尼亞與埃瓦隆交界處

悶雷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不過片刻，宛若天傾。

雷鳴與雨聲為逃難之人送上天然的掩護，堅硬的石板地面留不下腳印的痕迹，卻可以將沿途的鮮血洗滌乾淨。

「解鎖。」

咔嚓——

緹歐脖頸上鑰匙形狀的紋路顯現，禁地門扉一合一閉，

她用盡全身力氣重於把厚重的門扉再度合上，爭取了些許可以喘息的短暫時間。

泛著紅色微光的指尖信手一點，一簇小小的火苗升起，將寒冷與黑暗驅散。

在火光的照映下，她先把身上已經被雨水徹底淋濕的大衣甩在一旁，再將也已經貼身的長筒白絲連同進水的長靴一同脫下。

及腰的銀髮被挽成方便行動的長度，少女潔白無垢的玉足正踏足著這片家族中已經不知道多久未曾進入的這片土地，

為的便是置之死地，以求生路。

不過眼裡沒有對劫後餘生的清醒，缺失了幾分靈動的紫色眼眸中有的僅僅是幾分機械般的漠然。

緹歐·伊拉莫斯，伊拉莫斯家的人造人，誕生至今恰好15年整。

作為家族的最優秀造物，完美繼承了家族內的所有召喚術式，唯一有缺陷的人格模擬環節也比其他缺陷品之間有著顯而易見的突破。

伊茲尼亞延續至今的最大的召喚師家族，卻在今日遭受到了無端的滅頂之災。

本應負責抵禦外敵的緹歐卻在最初就遭受到了慘敗:自己的所有能力對方都對此了如指掌，

短短的生命中頭一次感受到名為失敗的事實與第一次面臨名為死亡的恐懼時，被賦予的職責與高度發達的人格與生物本能第一次發生了嚴重的衝突，

這份動搖讓本就巨大的實力差距更加懸殊，而為了挽回這一切，銘刻在她體內深處的思考迴路給予了她一個答案，一個應當前往的去路。

即是此處。

躍動的火苗伴隨著緹歐的步伐不斷前進，火光所照亮之處一眼望去大多是些晦澀難懂的文字和一些意義不明的奇異壁畫。

這些顯然不是緹歐所想要尋求的東西。

於是她繼續向前走去，

可所望之處不過是先前之景不斷似是而非的反覆再現：壁畫，文字，時不時還有些雕刻著未知生物的雕像。

儘管如此，緹歐依舊抱著渺小的希望繼續前進著。

然後，漆黑的絕壁在希望的前方對她發起了無情的嗤笑。

「理解不能，這裡什麼...都沒有?」

與生俱來的思考迴路不可能出錯，這是家族技術集大成者在自己身上的提現，知曉一切辛密的它不可能無端給自己做出失敗的決策。

「怎麼會這樣?」

最後一絲希望也遭到破滅的緹歐無力地坐在地上，從遺迹的入口處也已經傳來了明顯的振動聲。

剛剛才被打開的封印不但暴露出了曾有人來過的事實，而且作為守護的強度來說也是大不如前。

對方很明顯也知道這一情報，看起來打破門口的防護也是時間問題。

「已經結束了嗎？」

萬念俱灰。

這裡不存在逃生的途經，也沒有沉睡著對抗外敵的武器。

特意來到這個無人之地只不過是好意的為自己選了一副將來不會有人打擾的上好棺槨。

「——」

咬著下唇，握緊拳頭的緹歐不明白此刻內心湧出的這份感情是何物。

但她現在只想狠狠地將這份感情發泄在面前的一切上。

一拳，兩拳，術士向來養尊處優的柔弱體質自然經不起這樣粗暴的行使暴力，白皙的皮膚被粗糙堅硬的地面磨出了血。

但是緹歐並不在乎，死到臨頭又有誰還會在乎這份毫無意義的體面?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

拳頭上與先前隨手脫在一旁的破爛大衣一樣，屬於自己的鮮血正在悄無聲息的緩緩下滲。

她的思考迴路運轉並沒有出錯，此處的確有著希望，只不過需要一點時間的澆灌罷了。

【咕咚，咕咚——】

與遭受攻擊的震動聲不同，類似於心跳的鼓動在靜謐的大廳中響起。

少女手頭的動作也停止了下來，幽紫雙眸中滿是驚愕，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自己的正下方處。

匯聚的鮮紅血液延續著地面斑雜的紋理，明明只是少女一人不大的出血量，金黃的邊框點綴著赤紅的弧形，

紋樣上束縛著的鎖鏈遇血而散，璨金色的紋路也隨之緩緩張開:

那是一隻眼睛，

偌大的鮮紅豎瞳，好似透過地獄的間隙得以再度窺探人間的全貌。

與那隻可怖豎瞳演化而出的同時，一道聲音也同時響起:

「原來如此...這還真是夠諷刺的因果之說」

不為了讓人察覺一般刻意保持著中性腔調的聲音，可提歐還是從中品出了幾分難以自盛的欣喜。

「這是.....什麼?」

那隻紅瞳聽到質詢聲轉移而來的視線不帶絲毫感情，但光是遭受注視這一事實本身就已經讓提歐寒毛乍起，身上的所有細胞都在向自己發出預警。

自己絕對是在不經意間喚醒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緹歐吞了吞口水，已經跪坐在的她又無意識地後退了幾分。

「不必害怕，小傢伙，吾還不是那種不明事理之輩。」

察覺到了提歐的恐懼，視線的主人有意識的放緩了自己的威壓。

「一般的生物在面對我的本體時就會陷入瘋狂，失去理智。」

「而你不但敢於正面接受我的視線，還敢向我發起提問。」

「這是因為身為人造之物的恩惠呢?還是因為你的身上有著某種特別的特質在呢。」

紅瞳饒有興趣地提問道，輕而易舉的洞穿了提歐的本質，

「有趣有趣，現在的人造之物居然可以精密到這個地步。」

「那個叫緹歐的人造人，你姑且算是吾輩的恩人，太過麻煩的話吾輩也不喜歡。」

「單刀直入的說吧，一個願望。」

「作為將吾輩從封印中解救出來的回禮，我可以答應你一個任何的願望。」

緹歐咽了咽口水，回答的聲調有幾分顫抖，生怕自己的某些地方形成了對眼前之人的某種僭越:

「我.....想要活下去，想要從這裡活下去。」

這應該是正確的回答吧，緹歐心想。

可是那隻紅瞳卻對此並不滿意，遺憾地晃了晃：

「這是任何生物都應具有的本能，並不能算是你的意志，機會還有一次，好好斟酌一番再發言怎樣？」

那聲音似乎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魔力，將提緹歐一切拘束心房卸下，一字一句地叩問她的本心，不容謊言，不許辯駁。

「或者說，將這些人全部殺死就是你的願望，是你向我許下的願望嗎？」

腦海中閃過過往萬千，來自家族的囑託與頭一次被拋之腦後。

一個過去從從未想過的辭彙突兀的從腦海里蹦出，而少女也如此真心實意的回答道:

「我，想向您尋求自由，尋求不再受到他人束縛的自由。」

過去不曾被允許的回答，讓命令的外殼崩碎，露出了自我的萌芽。

「.....自由？你說自由?」

「有趣，哈哈哈哈，想不到你會想謀求連我都一直求而不得的事物。」

中性的聲音放棄了裝腔作勢，露出了原本悅耳的少女嗓音。

咔嚓、少女的鮮血直滴而下，並伴隨著二人言語的交流不斷演變成某種璨金的紋樣。

這幾滴鮮血彷彿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這股金色的流光化作鎖鏈，將緹歐的身體與空中的血紅豎瞳相連接。

「不過我倒是十分鐘意你，這份傲慢與強欲比之吾輩也不逞多讓。」

「不錯不錯，那就祈禱吧，祈禱成為吾輩的使徒，祈求願望的實現。」

「至於圖謀你性命的鼠輩，就作為實現你願望的前菜來一掃而空吧。」

言成，約定。

赤紅的豎瞳崩碎，取而代之是一扇金色的原型門扉在空中浮現，某樣巨大的身影從中飛躍而出，

剎那間，

外界衝擊封印的轟鳴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人類的慘叫和悲鳴。

緹歐倒吸了一口涼氣，並不是因為他們的遭遇。

而是在將一路所見的雕像，同現在窺見的只鱗片爪聯繫到一起后，她終於明白了自己解放到底是什麼事物:

它曾是人們崇敬的圖騰；曾是人們恐懼的化身；

曾是人們嚮往的力量。

吞山填海，騰雲駕霧，噴雲吐電，盤踞在天穹之上作為籠罩大地的一朵密不透風的陰雲，

人們將其冠之為，龍。

僅存在於歷史的陰影處，被當今這個世界避而不談之物。

暴虐與悲鳴的終末，那巨大的幻影逐漸壓縮變小，與緹歐身材相近的少女緩緩從耀眼的光芒中走出。

金色長發迎風舞動，比之人造人尤甚的絕美臉龐上的赤紅眼眸中滿盈著睥睨萬物的傲慢，身材嬌小平川的半翼龍女大手一揮，居高臨下地宣言道:

「吾之名為璐米歐兒，是從封印中再度歸來，曾經支配世界的純血龍族。」

「在未來將由吾輩所支配的新世界下，賜予向吾輩尋求自由的契約者以無人可束縛的自由。」

「緹歐·伊拉莫斯，而作為這份自由的代價，將由你的一切作為交換。」

看著天空中威風凜凜的少女，緹歐完全愣在了原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刻，她的腦海只閃過這樣一個疑問:為什麼這個人，她不穿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