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卡莉：溺於忙碌日常中的我會夢到過去嗎？

［聖女歷：427年12月11日19時03分］

上完一天的課，上午都是實操魔械和格鬥的內容。

莫瑞莎有債必償，她的咆哮還迴響在耳邊。

償了我過去的四年。

怎麼說，站樁輸出流果然不行。

哈，可累死我了，沒虛脫都算幸運的，幾年沒運動是這樣的。

下午文明科的選修內容全是史政和文學，過去的東西真複雜，在千百年後來看不就是內鬥嗎？總之我好好地打了會盹。真不錯。

現在我正在廊橋上欣賞夜晚王都的瀑布，距離很近，都能感受到股股霧氣一般的水花。那裏不知為何，發出了點點熒光。

同時一邊吃我買的便宜晚飯，就是些雜糧而已……

水聲居然也能這麼治癒。

大概是今天太累了。

讓我想想，現在記憶恢復的情況……還是很難說情況有多好。課業也開始加重起來，對我來說努力了是不算太難，但是我的思緒被太多東西干擾了。

沒有知心的朋友，沒有可以交流的人。

——就算有，我也都失去了。什麼都忘光了。

要是我哪天真死了，都沒人會記得我吧。

那天在令會訂購的報紙已經送到了，有空我就要去好好調查一番，家族、戰爭……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敢輕易去問莫瑞莎，一是她太忙，二是她說學院裏被人監聽了……讓我很在意。

藏書塔的回憶……我想，還得抽空去那裏看看。

就在這時，有一大群學生涌過來了，鬧死了，還帶着宣傳單和告示牌之類的東西。

「社團招新了——」

「學生會招新了——」

看上去是在進行什麼無聊的集會嗎……我可沒興趣，正當我想收拾完東西跑路的時候。

我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喂，別去，一看就是個很孤傲的人。絕對不合群。」

「但是那天她看上去很強的樣子。」

「沉睡了好多年的學姐——你沒聽過這個校園怪談嗎？」

兩人在那邊竊竊私語。

要是指我以前各種魔法理論課掛了很多科的話，那確實強。

但關於我的怪談是什麼鬼玩意啊……我有這麼出名？

走神的時候，他倆已經到了我的面前。

「嗨，我們又見面了。」

原來是我差點害死的那個姐姐——和她的雙生子弟弟。

這麼一看，他倆頂多15歲的樣子。如出一轍的臉蛋和粉髮夾着金色挑染，區別大概就是弟弟高出姐姐一點。

嘿嘿小正太……嘿嘿，蘿莉嘿嘿……咳，我的意思是，我對交朋友實在也沒什麼興趣。

我還發覺了他倆戴着看着就很貴重的、成對的水晶掛墜。

她有禮貌地說道：「打擾了，我們是這裏一年級的學生。我是談瑤，這是我弟談琰——」

「啊哈哈，你好，原來是上次的學妹啊，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談琰攔住了我，有些尷尬。

「等等，那個，你是卡、卡莉茜亞學姐……對嗎？」他問道。

和之前護你姐姐的囂張樣子不一樣吶小鬼。

「我是，怎麼？」

這下好了。

他們看起來更緊張更尷尬了。

呃嗯。

生而為撲克臉學姐我很抱歉啊！！

於是我換了個說法：「我是馬猴燒酒卡莉茜亞DA☆ZE！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姐弟：……

他們一臉驚恐。

好像更哈人了，艹。

——重新介紹一下，精神失常的出現在校園怪談里的滿頭白髮的沉睡了數年的魔女，大家好，這就是我。

瑤鼓足了勇氣。

「我和琰是從瑞卡港來的借住在本家的親戚這裏我們在王都沒什麼人脈剛好有個空社團沒人要我們就花錢承包下來了別人我們也不認識於是我們想到邀請您加入！！」

高速神言EX？

我看小妹妹你骨骼清奇，很適合練拉普啊。

還有，那個成對的水晶掛飾和「花錢承包」……只能說很符合我對瑞卡港土豪富有程度的想像。

「嗯，那麼是什麼樣的社團？」

「是異聞社團是好多年前一個昵稱叫『召喚帶師』的人建立的據說還是個成績巨好的學長呢，呼↑，根據介紹我們的活動呢有幫人解決怪談還可以申請許可去藏書塔閣樓玩還有偷偷摸摸去黑市冒……」

「等等，停。」

雖然你這次喘了口氣但未免還是太長了？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藏書塔？閣樓？黑市？」

「是的。」琰幫姐姐回答了。

「聽起來不錯。」

這是真心的。

瑤的眼裏瞬間放出光：「真的？你同意加入了？」

「多少還是上次那事我想彌補吧。」我假裝看遠處的風景。

「上次那個事——」

「啊我們下次再講吧，到時候你們要幫我保密。」我趕緊轉移掉這個問題。

下次才不會講呢。

「那，學姐你，不會介意我們，我們只是魔血契約者吧……」

大概是學院裏那些「貴族」學生對他們有看法吧，畢竟沒有御行者，契約者根本沒法在廢土世界單獨活下去。

不就是沒有天生能力的事嘛，我雖然打心底覺得別人都很菜，但我可不會到「鄙視」這個膚淺的程度。

畢竟學校里是學生，魔法都是一樣學的，考試是一樣考的。這點沒有不同。

而且對我這種自卑又自負的人來說，我還羨慕他們能有正常的人生呢。

「不會哦。」

看我搖了搖頭，瑤顯得放鬆了很多。

「看我說吧，她不像那種人。」她扭頭對琰說。

哪種人？

所以我到底給人感覺是什麼人啊喂！

不過我確實從小到大都這副德行……

總之——在按下手印簽了份簡單的表之後——我加入了「異聞社」。

我才不會說其實是因為小蘿莉和小正太看起來很可愛的份上，哼。

還有蹭吃蹭喝。

還有調查。

還有搞事，更多的搞事。

「那麼，卡莉小姐，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們的同志了！」

三人確認了眼神。

點頭。

二人鄭重地同我握了手並且把社團介紹單交給了我。

我這才意識到，自我蘇醒以來，好像是第一次有學生主動跟我搭話。

也許我真的是個怪人。

那種事……也能做出來的我。

噗。

自嘲地笑了。

無可救藥。

這樣的我，當然不正常……

回憶著那一天。

///

最近都在做着相似的夢。

也好久沒進入別人的噩夢了。

有些……懷念。

——今天，我夢回了雪國。

原本優秀的母親被王都放逐到了邊境。

她對我說。

對我說……

雪，暴風雪。

外種，巨大的怪物，揮爪。

母親，驕傲了一生的母親，被腰斬成了兩段。

「去王都，找我的父親……」

死前她這麼說。

在那之前，那場能力失控，她讓我失去了視力。

「愛」對於我而言，到底是什麼？

是我不曾擁有的東西，不曾被給予。

說到底還是一種對於我的期待，對於我力量的渴望。

不是么？

之後又是村裏人的夢，我想幫他們解決噩夢，可是他們罵我是怪胎，明明他們心底也想利用我的力量。

但我不會屈服，不相信神明。

我不接受任何人擺佈。

然後我到了王都。

只有三個人願意與我交談，真心待我，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

你們去哪裏了？

夢中之夢，星空之下，還有個男人一直與我交談。

你是誰？

我發不出聲。

頭痛欲裂。

舞蹈。

他們都只是殘影。

儀式。

更多人不過是想要利用我。

虛偽，愚昧……

你們叫我噁心。

我自己也是。

我模仿着他人的情緒反應，想要普通地生活下去。

為什麼你們輕易就擁有的東西，我沒有？

而我擁有的東西，為什麼你們偏要索取？

我學會了偽裝自己，只有在夢裏，才是最真實、最天然的我。

要塞中，我哭喊著發動了強大的法術。

蒼白在眼前炸開。

是有什麼要去守護嗎？

黑影，我掐死了什麼。

是有哪裏要去抵達嗎？

黑影，黑影，晃動的黑影。

我到底做了什麼？

他們簇擁着我，高舉着我，我是即將獻給神明的祭品。

不。

下雨了，在這被神明拋棄的街道。

不對。

從什麼時候，我開始不想去偽裝了呢？

我哭了——這樣的情感，我再也不想要了。

這條街上，是誰陪伴着我？

告訴我吧。

我又會去向何方？

回應我吧。

他轉過身。

回應我吧，別再欺騙我。

直到文明褪去，直到時間的盡頭。

那雨，還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