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話

是那條大蛇要追出來了？

亞倫並不顯得畏懼，在大樓外四人可以完全發揮實力。假使大蛇真的緊咬不放，這片購物中心前的廣場將成為其葬身之地。

盯緊商場出口，四人全神貫注地尋找大蛇的身影。

亞倫突然感到鼻尖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那是一滴水。他抬頭向天空看去，烏雲正在上空匯聚，不知何時天候已經變成了陰天。

天空中飄起細碎的雨點，眼看着將要演變成一場陣雨。

這對討伐大蛇而言非常不利。對方顯然屬於親水的幻獸，這場陣雨會將外界也變為大蛇的主場。無須藉助噴泉，整片天地都將成為它的施法素材。

屆時在冠名級中，大蛇也會成為前列，討伐難度陡然上升。

他看向隊長，後者正通過銀之鑰傳遞著消息。從這場雨開始，這就已經不是一個分隊可以處理的問題。

「來了。」蕾妮提醒道。

玻璃門后的甬道里出現了大蛇的身影，它龐大的身軀碾過地面上散落的商品。它大概也感覺到這場雨的到來，因此沒必要再蜷縮在中央噴泉里。

亞倫舉起槍對準商場門口，他握槍的手有些顫抖。按之前的經驗看，符文彈和蝕刻彈根本傷不到它分毫，也許得全力催動符文才能突破水幕的防禦。

三階是這場戰鬥的門檻，而只靠隊長一個已然不可能完成狩獵。當下他們要做的應該是儘力保存自己等候其它分隊的支援。

亞倫保持着瞄準的姿態，目光沒有離開遠處的大蛇，「要多久？」他儘可能地縮短著語句。

「至少一刻鐘。」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着，大蛇的追擊已經暴露其能力的最大範圍，想必在進入這一範圍的瞬間，大蛇就會對四人發起進攻吧。

但他們還是默默看着大蛇前進。過遠的距離會削弱魔法的威力，儘可能近地攻擊才有機會突破那片水幕。

「有危險就跑，交給我對付。」隊長最後吩咐道。

逼近的大蛇和四人就好像荒野上的牛仔，兩邊都在尋找合適的距離。

但任何事情總會有變數。

一根散發不詳氣息的黑樁破空而來，徑直射向莉莉姆。

艾尼斯動了。

在她透過魔鏡之門看見前來的是亞倫時，她流露出無比驚喜的神情。那是久未開張的獵人看見麋鹿時的欣喜若狂。她當即從魔境之門的另一側溜出，用破碎的空間和立柱作為遮擋，趁著四人全力對付大蛇時從側門離開。非白手套人員已經全部撤離，沒人能注意到這穿着破損警服的身影。

她沒有立刻動手。在魔境裏試圖放出大蛇時，她也只敢事先啟動銀之鑰，再躲在遠處悄悄地窺視後者進入其中。全盛時期的艾尼斯面對冠名級尚不能說必勝，何況現在這副殘軀。

大蛇一定會將四人逼出建築物，屆時對方緊盯大蛇的動向，正是自己出手的最好時機。如果對方真能解決冠名級幻獸，她也可以趁其尚未休整之際打對方個措手不及。

眼見黑樁就要命中，一道刀光將其從中切成兩半，消散在空氣當中。缺乏遠程手段的蕾妮比起正在逼近的大蛇，更加警戒近處的情況。

她的頭上露出一對尖角，一雙豎瞳順着攻擊來的方向看去，右前方的拐角旁站着一位同樣穿着警服的女子，但身上的衣物已經髒得快看不出顏色，多處划損露出線頭。

其他人也不得不分出注意力，魔女的到來讓形勢雪上加霜。

艾尼斯對上蕾妮的眼神，眼裏閃爍著粉色的迷光。上次失敗的經驗讓她沒有選擇佔據亞倫，而是從他的隊友下手。蕾妮毫無防備地將目光投來，艾尼斯將其歸結於下意識的反應。

她以為將要得手，已經在心裏規劃着佔據蕾妮后該如何行動。但她想像的一切並沒有發生，魔眼沒有在對方身上發生作用——亞倫早已在三人眼中刻下「拒絕」的符文。艾尼斯愕然，儘管二人間隔十米以上，她仍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抗拒。

下一刻艾尼斯立即調動以太準備再次發起攻擊。她的時間不多，大蛇仍在逼近，必須儘快從亞倫手中搶奪神代遺產。她走了十幾年的鋼絲，這使得她尤其地冷靜。

細密的雨點像絲線般從天上飄落，一場陣雨開始了。

在場的所有人突然沒來由地感到呼吸困難，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大蛇的方向。它已經離這邊越來越近，粗長的身體完全離開建築物，暴露在雨幕之下。

是它的能力？

但大蛇完全沒有攻擊的意思。雨絲充斥在身周，但沒有一滴雨點化作武器射向五人。

大蛇仍在移動，它的三對蛇眼飛速轉動着觀察周圍的情況，讓人能輕易地理解它的行動。

這是在逃離。

從什麼？

呼吸的阻塞感越發嚴重，好像有一雙手把所有人按在水裏沒法上浮。

「滴答。」

一滴雨點落在地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嘩——」

頓時大雨如注，驟然猛烈的雨水快要將視線隔斷，讓人沒法看清四周。

眾人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緊貼著皮膚帶來冰涼的觸感。雨點擊打在身上，好像拳頭一樣生疼。

「來了。」嘈雜到讓人沒法聽清任何聲音的雨聲中，阿比艾絲沉靜地宣告著這場大雨的名字，「『天馬』阿瑞翁。」

一道身影在大雨里出現了。

那是一匹駿馬。彷彿是給予凡人的恩賜，即使是在雨幕之中，亞倫也能看清它的模樣。潔白的毛髮，健碩的軀體，身體兩側生長著一對羽翼。它在暴雨中踩着雨點行走，優雅得彷彿走在自家後花園的公爵。

「神話……」隊長喃喃道。

大雨仍在持續，但眾人已經不再呼吸困難。這匹駿馬的目的並不在他們。

這時沒人有多餘的動作，即使是艾尼斯也停下來注視着天馬的一舉一動，天馬的到來完全不在她的計劃內。

大蛇已經放棄了逃走，它的身體在原地戰慄地扭動，似乎在向天馬乞憐。

雨點組成台階，托著天馬從半空中步步走下。同大蛇的對比顯得天馬的體型更加巨大，它在大蛇面前停下，雨水包裹住後者的身體，在雨滴組成的水球中，大蛇的身體一點點崩解成最原始的形態——純凈的以太。

這團水球飄向天馬，它的身體像水面般顯露出道道波紋，將水球融入進去。

一場捕食就這麼落下了帷幕。

逐漸稀疏的雨幕中，亞倫感受到天馬自上而下的視線。他用手擋住雨點，抬起頭同它對視。從那雙水一樣純凈的眼眸里，亞倫感覺不到敵意。

它來到現實的目的只是捕食恰好也來到這裏的大蛇，對人類沒有興趣。

如此一來幻獸災害就基本解決，接下來只要全力對付那邊的魔女即可。

面對沒法用蝕心眼佔據的四人，艾尼斯已經不剩一點勝算。

「咱們放棄吧？」梅樂蒂再次出言相勸，「已經贏不了了。」

贏不了？

艾尼斯很清楚自己被抓住後會發生什麼。非法入境、擄掠公職人員、連續殺人並誘發多起降臨事件，罪行可以說是罄竹難書。

「閉嘴！」她大喊道。所有人都能從她的聲音里感受到她極不穩定的精神狀態。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神色，最後的機會還擺在她面前。

梅樂蒂隱約猜到她要做什麼。「別！」她大聲地勸阻對方，但艾尼斯完全不予理會。

阿瑞翁扇動着翅膀準備就此返回魔境，細雨綿綿是樂曲結束的尾聲。它被艾尼斯的叫喊吸引了視線，最後看了一眼這些渺小的生物。

艾尼斯抬起頭，也許是最後一次使用這雙魔眼。

「嘩——」

傾盆大雨中，梅樂蒂的身體癱倒在地，身體浸在積水裏。

烏雲中雷聲滾動，像是天馬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