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各種各樣的老頭和黑幫老大
「照你所說,警務局先前追查的那個兇手,實際上是陛下的女兒?」
「正是。真正的兇手是領主,雪不過是他的替罪羊。」
「我們曾對她進行過一定的調查,她的資料少之又少。你是怎麼得到這些情報的?」
站我面前的,是「白牢」的頭目。
我認識他。
他是以五十維本的高價賣給我一束白菊的那個老頭。
總感覺......最近遇到的都是熟人呢。
在偌大的符爾沃斯,這樣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戲劇性事件卻一次次讓我碰上,命運真的很喜歡跟我開玩笑呢。我講得沒錯吧?艾琳諾大人。
「你要的是證據么?很遺憾,時間太倉促了,我並未準備。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沒理由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改變原本的計劃。」
老頭的態度十分堅決,他的雙眼望向別處,似乎非常厭惡我的發言。
從一開始他就這樣......我原想先跟他隨便聊些其他的話題,以此來緩和緊張的氣氛,然而,他毫不領情。
彷彿他早就將我忘了。
自那一刻起,我才意識到:他已不是那位嘮叨的守墓人了。
不過,我倒也不打算這麼快便放棄。
「太謹慎和魯莽無異哦。現在,雪下落不明,我們得把握時機。難道,你們甘願讓你們最愛戴的陛下沉浸在喪失至親的痛苦中嗎?」
我隱約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或許是我還沒習慣一次性被大量的黑幫成員盯著吧。
「用不著改變計劃,畢竟我的提議與你們今後的安排之間並無任何衝突。」
「......」
老頭終於將目光轉移至我身上。
「儘管警務局展開了多次大型的搜捕,但他們卻仍未跟民眾公布雪的詳細信息,且他們也不願向無行者聯團發出相關懸賞,僅調動警官去追查線索。這不符合警務局一貫的作風......雪可是『殺人犯』哦。」
想要說服這群傢伙,第一步便是指明可獲取的利益。
「警務局刻意隱瞞了雪的資料,甚至不惜為此耗費額外的警力。原因不言而喻——雪具備對警務局形成威脅的可能性,而即便是警務局,也沒有妥善處理這一威脅的把握。故一旦我們找到了雪,那麼我們便能持有一個很大的籌碼。」
第二步,以退為進。
「我過去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自然樂意做些什麼來補償你們。剛剛所講的一切建議,皆是我站在『白牢』的角度提供的,採納與否是你們的自由。」
「因此,你願意立刻替我們去查明羅伯特的下落?」
老頭總算開口了。
但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語氣。
可惡,油鹽不進的傢伙!
「當然。」
第三步,接受失敗的結果。
漂亮。
「原來你還是能說出讓我舒心的話啊,比『黃骨灰』強點。」
老頭用中指撓了兩三下自己的禿頂。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只是我懶得計較。
「好好好......看在我以前給你分享過案件的細節,多派些人協助我吧。」
「......你是不是記性不好?」
「好得很。居然懷疑我的腦力?你還是太年輕了。」
「......」
欲言又止的表情在老頭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罷了。貝琳兒一人就能滿足你的全部合理需求,我才沒有額外的人手供你浪費。」
「喂喂,什麼意思?跟事先約定的不一樣吧?」
察覺到自己被騙了的我立即發出抗議。
「僅憑她和我沒法及時完成任務——這可是貝琳兒小姐親口承認的。」
「我的確曾答應過安排一些人來幫貝琳兒,但現在他們有了別的工作。」
「哈?為什麼要突然改變計劃?!」
我有點惱火。
「難道你不相信我?即便如此,這麼做對你也沒好處哦。」
「導致我這麼做的罪魁禍首是你。」
「你......」
蠻不講理的老頭!
「要是你沒告訴我多餘的消息,我會讓他們去找那位陛下的女兒嗎?」
「......?」
「聽懂了就趕緊按我說的辦!別傻站著!」
「遵命。」
善良的老頭!
......
與「白牢」的首領商量完畢后,我鬆了一口氣。
終於取得一點進展了,真不容易啊。
不過,還遠遠不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既然該做的都做了,我們應該可以回去了吧?」
我一臉愜意地詢問貝琳兒小姐。
「是的。」
「那......為什麼他們仍圍著我?」
我努力避開著自己身旁的眾多黑幫成員的視線。
「因為你沒給他們『謝禮』。」
「謝禮?」
「我們可是幫你成功見到了我們的老大哦,所以我們收一些『謝禮』也是正常的,不是嗎?」
亨里克笑眯眯地打量著我。
「呃,在下感激不盡......」
自知理虧的我十分無奈,把手放進口袋掏了掏......繼而我決定拒絕他。
「實在不好意思,我沒帶錢,能否——」
「那就拿它來充數吧!」
話音未落,一道銀光便劃過我的眼睛——
【遭遇刀具刺擊的幾率為100%】
【向後躲避成功的幾率為13%】
【抵擋成功的幾率為11%】
糟糕......!
我正欲做出反應,誰知身體竟一時失去了控制。
四肢不聽使喚的我感到一陣劇痛。
「嘶......」
待我再次睜開眼,我愣住了:
亨里克的刀上是我的......
怪不得我一下子少了一半的視力。
「哈哈哈哈哈!舒服!」
那個惡魔正在興奮地揮舞手中的「戰利品」。
他的旁邊是無動於衷的同謀者。
「跟我想的一模一樣!本大爺最清楚老陳的葯什麼時候見效了!」
葯......
啊,酒館的老闆么......該死,好痛!
「喂!偵探先生。」
亨里克哼著歌,拍了拍我的肩。
「本大爺很喜歡你的『謝禮』,你可以走了。」
「......」
「喝了它。」
我聽見貝琳兒小姐的聲音。
她把一杯液體放到我的嘴邊。
我低頭盯著液體,血順著我的臉滴入杯中,與其混合,而我即將飲下它,像來時那樣被帶走。
「汝的筆還在口袋裡。」
蓋爾發出了提醒。
「如果吾是汝,吾會殺了他。」
「......」
唉,魯莽的傢伙。
僅僅是一顆眼球,我得以大局為重。
我接過杯子,手有點顫抖。
他們是黑幫,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大概是早已司空見慣了的。
憑我當前的狀態,顯然應付不了他們的拳頭。剛剛他們給了我一個下馬威,其目的便是警告我不要反抗他們。
我需要他們,所以我必須忍住......就當是為了「變化」。
「......」
不行,我做不到。
我將杯子里的液體朝亨里克一灑,趁他沒回過神——
——我用筆刺向他的右眼。
【襲擊成功的幾率為100%】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那張熟悉的床上,目光所及之處,是熟悉的天花板和華麗的吊燈。
這一幕令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什麼時候睡著的......」
我居然還能說話。
「臉......」
發覺到自己的面部似乎被什麼東西勒住了的我心頭一驚。
接著我看見了貝琳兒小姐。
「喲,你在啊,那我放心了。」
「......」
「起碼你的出現能證明我仍活著。」
「就算我不在,你也照樣會這麼想——正是因為你相信我們沒法報復你,所以你才敢對亨里克動手。」
哦呀,識破我了么。
「白牢」的頭目曾強調過他們的人手不足,而我則是他們不可多得的勞動力,再者,他們理虧......倘若他們尚有良知。
故我能夠毫無顧忌地教訓亨里克一頓。
「到底是誰報復誰啊?」
「還疼不?」
貝琳兒小姐忽視了我的質問,而她突如其來的關心使我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馬馬虎虎吧。」
「亨里克可是哀嚎了一整晚哦。」
「哼,自作自受。」
......
我失去了自己的左眼,亨里克失去了他的右眼。
等價交換。
根據貝琳兒小姐的描述,襲擊了亨里克的我很快便被其他黑幫成員拉開並敲暈在地,隨後她將我背回了哈蒙斯先生的住所。
陪我們一同逃離「白牢」的,還有我的眼球。
貝琳兒小姐將它用特殊的手法燒成灰,裝進了一個小瓶子里。對此她表示這樣做是為了使它失去成為「謝禮」的資格,從而令我能夠繼續擔任它的主人。
我向來沒法理解貝琳兒小姐的邏輯,這次也一樣。
「需要我喂你嗎?」
「需要。」
「張嘴。」
「......嘶——好燙。」
「我剛用高溫給勺子消了毒。」
「為什麼不早說?」
「我覺得你看得出來......莫非是因為少了一隻眼睛?真可憐。」
「你真是一點都不體貼啊。」
我不耐煩地從貝琳兒小姐手中接過裝了熱湯的碗。
「溫馨的氣氛全被你破壞了。」
「我最喜歡破壞虛假的東西。作為我的搭檔,你居然不清楚我的性格。」
「作為我的搭檔,你居然不幫我揍亨里克那個混賬。」
「至少我幫你奪回了『謝禮』。」
「好好好,辛苦你了。」
一口熱湯下肚,我感到暖和了許多。儘管味覺尚未完全恢復,但不得不承認煲湯的人的手藝不錯。
......
「你有什麼計劃?」
「我?計劃?這種東西不是應該由你去想嗎?」
「所以你願意任我調遣?」
「唉......」
罷了,偶爾掌握一些主動權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等我再考慮考慮......晚點我會告訴你的。」
「我明白了。」
「對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所謂的『擔任旅行者聯軍的內應』......大概僅是你們首領的一廂情願吧?」
「你的依據是什麼?」
「『白牢』不具備成為內應的資格。啊——我的意思不是你們很弱哦,只不過,要是聯軍真的跟黑幫有來往,而今後這件事一旦暴露,無疑會招來不利於聯軍的言論,若帝國以此向聯軍施壓,想必聯軍的處境將變得十分被動......」
眼部忽然傳來的疼痛讓我不得不中斷了思考。
我頓了頓,打消了調侃「白牢」的念頭。
「......與其求助黑幫,不如買通符爾沃斯的權貴們,不是么?」
「你的腦子比我想象得好用,不可思議。」
似乎不願公布「答案」的貝琳兒小姐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訝。
「希望你能理解我們這麼做的原因。況且,薩莫比爾的暴亂也是由黑幫之類的組織配合聯軍發動的。」
「......」
這樣啊......那場暴亂的主導者居然是旅行者聯軍。
雖說我早就有所耳聞,但有關暴亂的細節我卻不甚了解。
「到時候,響應聯軍的絕不止有『白牢』——這是首領的判斷。我相信他。」
「真是忠誠的下屬呢。」
我作出敷衍的回復。
畢竟我本就不在乎「白牢」的目標是什麼,更沒心思擔心他們能否成功。
「謝謝。」
貝琳兒小姐走到門邊,在我以為她就要離開時,她卻又轉過身來。
「那位雪小姐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嗎?」
「是哈蒙斯先生讓你問我的?」
她搖了搖頭。
「是我個人的疑問。」
「唔......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
「看似我是在費盡心思地拯救她,實則我是在費盡心思地拯救自己哦。」
我一本正經地盯著貝琳兒小姐。
「一旦我順利救下了她,我便能夠證明自己並非可有可無之輩,僅此而已。就算你理解不了,我也沒法作進一步的解釋了。」
「那你先前尋找的囚犯......他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嗎?」
「囚犯?囚犯......啊~~你指的是費里諾德么?」
不知為何,我忽地有點欣慰。
「看似我是在費盡心思地拯救他,實則......」
甚至還有一絲想笑的慾望。
「實則我就是在費盡心思地拯救那傢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