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1

望眼欲穿1

「啊唷喲,又要扣我的斤兩,我堅決不同意!」

「你瞎嚷嚷啥!再喊,我讓人把你趕出去!」

剛剛走進飯店前門的莫文,聽到了後門傳來了熟悉的吵鬧聲。他停下腳步,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多管一次「閑事」。

「你敢!我要找你們經理。」

「我就是經理。」

「你是經理?哎喲喲嗬!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廚師,還是冒牌的。」

「你小子再胡說,我連你帶肉一塊全扔出去。」

「你敢!」

事情越吵越僵。莫文知道,自己該出場了。

「豬肉榮,你又搗亂!」莫文故作嚴厲的喝斥道。

突然的斷喝聲,把吵架的雙方嚇了一跳,尤其是背對着莫文的小伙兒,也就是被莫文叫做豬肉榮的送肉者。他轉過身,見是莫文,便滿臉堆笑道:「莫哥,你來了。」但隨即轉回臉,又沖廚師老王吼了起來,「我堅決不同意!說我的豬摻水,那就是你們不專業,誰會自己砸自己的招牌。我從小就和豬生活在一起,那是有感情的。現在為了滿足大眾的需求,我殺了它,我也得保持它的尊嚴。你看看我的豬,刀刀見肉,就算擺在案板上,也要讓人看着喜歡。你扣我的斤兩,你虧不虧心。你簡直是在對我的豬進行一種侮辱。你知道,養頭豬容易嗎?!和養孩子也差不多,起五更爬半夜,生怕它受了委曲,不長膘。你知道一頭豬,我才賺多錢,連飼料費都賺不回來。可為了老百姓能吃上肉,我這是賠本賺吆喝,你還要扣我的斤兩,你讓莫哥評評這個理。」

這時莫文已經從豬肉榮的身後轉到了他的正面,看着廚師老王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莫文只能微笑地做合事佬了。

「這個斤兩還是要扣的,不如少扣點。再說,現在的豬肉時時看漲。從長遠的觀點看,你們這個行業還是有發展的。你知不知道,豬肉已漸漸成為餐桌上的調味品了,很多人到飯店都不吃豬肉炒的菜了。我們賣它也擔很大風險。多少扣點,大家今後還要合作嗎!」

「既然今天莫哥說話了,我也不能不給面子。扣多少?」豬肉榮一臉無奈。

「你小子,要是早這樣,大家不都省心了。」老王不依不饒地說道。

「我可跟你說,我這全看莫哥的面子,你可別上臉!」豬肉榮嘴上當然也不肯服輸。

「得啦得啦,都少說兩句,先把正經事兒幹了!」莫文沉着臉說道。他想現在應該施加點壓力了。

「好吧——」豬肉榮拖着長長的怪腔,表示了對莫文的支持。

老王卻仍然板著個臉,顯然他對莫文的干涉,不以為然。

「十斤扣八兩!」

「好,扣半兩。」

「美的你!八兩。」

「不行!我賣肉是要交稅的。」兩個人又互瞪起了眼睛。

「好吧,好吧,我認輸,誰讓我今天遇到你。」這次豬肉榮主動服了軟,「我再出點血,一兩。」

「就八兩!」

關於討價還價的事,莫文不想摻合了。他轉身離開了后廚。

「哎,莫哥,中午我請你吃飯!」豬肉榮好像並不把當前的買賣放在心上。

莫文沒有回應。

「要不哪天你有空,我請你打遊戲。我有個最新版的魂斗羅,還沒打通關呢。你來試試!要不去桌球廳玩兩桿兒咋樣?」

對於豬肉榮不斷發出的邀請,莫文完全置之不理。他心裏清楚,

豬肉榮這是在做樣子給老王看。大體的意思是,我豬肉榮是重交情的人,如果肯合作,他是不會虧待朋友的。

莫文辦公的地方是在這座酒樓的頂層。房間很寬敞,原本是一個小型的會議室,三面都裝有落地窗。透過寬敞的窗戶,可以瞭望柳東大集的全貌。這種格局一定是按使用者的要求后改進的。據說這幢建築當初是為柳河縣政府蓋的,可後來不知何故,變成了酒樓。依據莫文的觀察,如果這座樓真是為政府建造的,那設計者一定是要反映某種訴求。從行政的角度來看,一樓的大廳和二樓的機關食堂佔據了這座大樓的大部分面積。如果縣政府真的搬了進來,那所有的辦事機關就齊聚在一樓的大廳里了。這明顯不符合政府的辦事原則。從莫文的觀點來說,這種想靠改變辦公環境來達到工作效率的想法略顯幼稚。如果不是這樣,那當初就是想建個酒樓,可為什麼要打着政府的旗號呢?「經理早!」一個甜脆的聲音打斷了莫文的思考。

「哦,是小梅啊!今天你當值?」

「嗯。」

莫文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想讓對面的小梅先過去,卻不想小梅笑吟吟地向他靠了過來,臉上還掛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莫文有點措不及防,他本能地向後板了一下身子。一股極其香濃的雪花膏味兒從對面撲來,小梅不僅到了他的跟前,還用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經理,那個派出所的又來了。」小梅低聲地說。為了能讓莫文聽得仔細,她的臉幾乎都要貼到了莫的的臉頰。

「哦,沒關係。」莫文表現的有些心慌。幸好,小梅只是一個瞬間的近距離接觸。

「你個丫頭片子,有話好好說嗎,整那麼神密幹嗎!」莫文盡量穩住心神,拿出長者的口氣。

「你叫誰丫頭片子,你也不比我大幾歲。」小梅語氣中略帶嬌斥地說,但隨即便輕笑着跑開了。

莫文怔了一下,他對小梅的反常態度有了警覺。

莫文在未當經理之前,辦公地設在三樓。當時他職務是採購主管。說是主管,其實整個屋子就他一個人。他每天的工作除了按主廚開列的清單出去採購外,平時也沒什麼活,所以他很少呆在辦公室里。雖然這是座酒樓,但其實三樓設置了市場的管理部門。畢竟也是一級政府機關,所以通往三層的樓梯過道門被鎖上了。這樣一來,從酒店進入,只能順着樓梯上到二樓和頂層,而三樓的出入就要從樓北側的臨時搭建的鐵制懸梯來實現。當莫文當上經理后,他每天要處理很多事務,如果再呆在三樓,莫文着實感到不便。於是他向白所長申請,搬離了柳東大集管理所的專屬樓層。

小梅口中提到的派出所的,是一個姓徐的片兒警。他的臨時辦公地就設在三樓。莫文在三樓的樓道里見過他幾次,兩人的交情也只是點頭之誼。但不知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這位徐警官,卻盯上了他。

莫文也是一個好交往的人,更何況他現在當了經理,結交一個維護治安的民警也是他的責任範疇。但讓他感到彆扭的是,這位徐警官總是向他提出問題。回答問題也是莫文的一種工作內容,可這位徐警官的語氣卻讓人感覺他是在審問。而且問的問題也讓莫文難以回答,比如,你為什麼會來柳東?

「徐警官,我去哪兒,是我的人身自由,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這我知道,可你在南方3S店工作,你完全可以在市內找一家汽車修理廠,可你卻來到了不起眼的柳東大酒樓。」

「什麼叫不起眼。你知不知道,柳東大集可是全省聞名。每年慕名而來水庫旅遊的全國遊客就有十萬之眾。」

「你有點轉移話題,你說的這些跟你有什麼關係!?」

「好,我說點有關係的。就這個酒樓,雖然地處偏遠,可山珍海味哪樣缺了?不說當地的河魚和山貨,就算是魚翅鮑魚你不也品償過嗎。這樣的酒樓不值得我來嗎?」

「不對啊,你還是跑題了。我是問你來這的真實目的。」

真實目的?莫文笑了。

「我是人吶,我要生存。這裏能給我提供想要的生活,我為什麼不來呀?」

「不對不對,你看啊!你是修車的,來到這才幾個月,就做了經理,你自己沒想想,這是為什麼。」

「這是一個私人問題,我沒必要回答你!」

「我不需要你回答,答案我也清楚。這個任人唯親也沒什麼,再說不是還有舉賢不避親這個說法嗎。這個國家幾百年幾千年就這麼過來的。更何況,你也算盡職盡責。我是想問你,你來柳東究竟為什麼?」

莫文有點哭笑不得。他想了想,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主要因為他不情願回答。

莫文是在母親的極力督促下才來到柳東大集的。據母親講,這個集市和這個飯店都是他們家的一個親戚管的。至於什麼親戚,莫文也沒鬧懂。用母親的話說:「他是你舅爺家嫂子的嫂子的娘家侄兒。」

莫文推算了一下,這應該是出了五服的親戚,說白了,其實也不算是親戚。但考慮到目前自己的狀況,於是他就來了。說心裏話,他也的確不願呆在母親的身邊。他怕時間長了,母親會覺察出他的不正常。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和母親的閑談中,他經常聽母親提到自己好像曾經在柳東工作過。但母親一講到這個話題,不知為什麼就唉聲嘆氣。這讓莫文產生了要來柳東看看的想法。

也許到了那兒,會讓自己想起過去的事情。

「會開車嗎?」

莫文來到了柳東大酒店,接待莫文的是個略顯偏瘦的中年男子,當他看了莫文的簡歷后提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當然!」莫文的回答很生硬。他覺得此人有點明知故問,一個在南方3S汽車店當過職的人,能不會開車嗎!?

「你是不是在柳東機械廠呆過?」

啊?莫文對這個問題很是意外,他聽母親說過自己曾在柳東呆過,但為了不引起母親的懷疑,他沒敢深問。

「機械廠,是呆過,不過,……」莫文想找個理由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沒有把這段經歷寫進簡歷中。可他實在不知如何去說明。

「哦,這就對了!」接待者並沒太在意莫文的回答。他的目光始終也沒有離開莫文的簡歷。

「好吧!」在沉默了一會兒后,中年男子從抽屜中拿出一串鑰匙扔給了莫文,「這是車庫和車的鑰匙,從今天開始就歸你了。」

顯然他對莫文的來頭有些知曉。

「那我平時幹什麼?」莫文小心翼翼地問道。

「也不用幹什麼,就是買買這,買買那。不過,你剛來,就先轉轉。我讓人幫你熟悉熟悉……小丘子。」

從外面跑進來一個身穿白圍裙的小伙兒。他點頭哈腰地打了聲招呼,沒等中年男子吩咐,便和莫文握了一下手,「明白,明白,一切交給我了。」想必他事先已經知道莫文的到來。

莫文禮貌地向中年男子點了點頭。遇到小丘子這樣快手腳的人,他想自己也沒必要做過多的客氣。

「就是這輛車,你先試試。」出了飯店,小丘子馬上就開始了他的介紹。

「這採買可是個好差事——你和老闆是啥關係?」小丘子的話有點前言不搭后語。

莫文遲疑了一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他。」

莫文以為中年男子就是自己家的所謂的親戚。

「你說他?」小丘子的反應還挺快,「他算什麼老闆!他就是個打雜的。其實也不是打雜的,應該叫臨時監工,就是啥都管,可大家都不聽他的。」小丘子試圖解釋的清楚些。

「你是說,剛才那個不是經理!?」莫文為自己的魯莽認知而感到後悔。

「不是!我剛開始還以為你是來當經理的吶。」小丘也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

莫文有點暈,接着問道:「那他是誰呀?」

「怎麼說吶,他其實是老闆的一個哥們,是樓上管理所的所長。」

「什麼,所長!那他是當官的,和酒樓有什麼關係?」

「我不是說了嗎,他是老闆的哥們兒。我們老闆進城發大財去了。這就讓他臨時管管。好哥們兒,互相幫忙。我們老闆也幫他。」

「他還需要幫忙?」

「這你就不懂了。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麼大個集市,沒有人幫忙還行。」小丘子用不屑的語氣結束了語無倫次的表述。

莫文打着了那輛皮卡貨車。

「去哪?」莫文發問道。

「先帶你去看看大壩!」小丘擺出一副驕傲的神情。

「你沒聽說柳東的的兩大景觀嗎——神女水庫、柳東大集。當然柳東大集很大的,別說一天,逛三天都逛不完的。」小丘的面部表情越來越誇張,這讓莫文多少有點不相信那個他曾聽說的傳言。

「不過,你以後有的是時間逛。」

莫文在來柳東之前,也對當地的風土人情做了功課。表面上來說,這麼做是理所當然,但更深一層的原因,只有莫文心裏清楚。小丘所說的水庫和大集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柳東機械廠的信息,還是讓莫文覺得自己的心理準備稍欠火候。

小丘是一個極其健談的人,他不斷地向莫文講述着他們沿途所見到的一切。

……這條河原來叫柳河,現在叫神女河,是當地人給起的名字,因為它的河水是從水庫里流下來的。聽說解放前它只是個小河溝,當時只是山裏流淌下來的小水流。可後來發生了一件怪事,據說是山裏人惹怒了神女。——我這也是聽說,我是不相信這些傳說的。但實際情況是,整整下了三個月的大雨,河水一下子猛漲了幾十倍,也可能是幾百倍,反正把一個叫神女窪的村子都淹了。神女窪就是現在的神女水庫。這麼大的一個水庫都沒容下這山水。你想想這雨得下到什麼份兒上。當然那時也沒有水庫,就是個大山窪。山水直接衝垮了山坡,一下就瀉進了小水溝,小水溝瞬間就變成了這條大河,把整個的一個柳東分成了兩半。

——上橋,上橋,這邊是旅遊入口,橋那邊有個小道,不用花錢就可以上大壩。這大壩是解放后建的,當時為了建它還成立了一個工廠。就這個廠——柳東機械廠。

莫文要集中精力開車,所以對小丘所講述的大部分內容都忽略了。直到他的字眼兒里提到了柳東機械廠。

「幹嗎停車?」正在興頭上的小丘對莫文突然的急剎車提出了質疑。

「沒什麼,方便一下。」莫文編了一個理由。

「哦,」小丘暫時停止了講述,「下車方便就行,這裏不會有人來的。」

「不會有人來的」這句話讓莫文感到很失望。那就是說這個地方很偏僻,很荒涼。但既然它是一個工廠,就應該有人。

莫文下了車,他想也許這個地方會成為揭開他過去經歷的開始。但眼前的場景讓他愕住了。一片瓦礫,或者用荒涼破敗描述也不為過,儘管還有兩棟高大的廠房孤零零地矗立着,但其它的一切,包括廠區的圍牆都已坍塌。

這裏發生了什麼?莫文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車上。

「方便完了?」顯然小丘對莫文失常的舉動產生了懷疑。

「啊,這裏畢竟是公共場所,還是到大壩上找個衛生間吧。」

「也是!」小丘乾笑了兩聲。這既是對莫文文明行為的讚揚,也有一點兒對莫文過於死板的嘲笑。

「你還真有點眼力,這地方沒準真會成為公共場所。」在莫文重新啟動車輛后,小丘又恢復了他的敘述。

「為什麼?」莫文反問了一句。

由於前面出現了山路,車速慢了許多。莫文的注意力也得到了緩解。

「我們老闆的大哥已經買下了這塊地,將來可能要把這裏變成公共場所。」

「這裏這麼荒涼,誰會來這?」莫文沒好氣地反問道。

「你不知道,從這裏去神女湖可近多了。只要這條路能修通,這個地方就是進山要道了。其實如果不過橋,從我們來的那條路向山裏拐也能到達神女湖,不過要走很遠的。如果要是修好這條路,就可以直插神女湖峰下。」

「你去過神女湖嗎?」莫文順口問道。

「當然沒去過,所以才想去嗎。」小丘也順口答道。

莫文很後悔問這個問題。他想,如果自己曾經來過柳東,那麼着名的神女湖,自己一定會去過。如此一問,就間接承認了自己沒去過神女湖。他有一種不打自招的感覺。但小丘的回答讓他放心了。如果當地人都可以不去神女湖,自己沒去過也正常。可對於當地人來說,去神女湖應是很常見的事。小丘為什麼不去?

「你那麼想去,為什麼不去一次。」

「沒有機會啊!」

「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天,就沒有合適的機會?」

「沒有。我這麼說你肯定不信。我跟你這麼說吧,去神女湖,夏天去最好。聽說如果有眼福,還能看到神女洗澡呢。神女湖周邊的村子不讓外人上山,說是怕打擾神女沐浴。這都啥年代了,還有人信這個。」

莫文看看小丘,他覺得小丘的話有點自相矛盾。

「你倒是希望山裏有沒有神女沐浴這件事。」

「嘿嘿,」小丘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其實有沒有都不要緊,我倒是希望看見小梅在湖裏洗澡。」

「小梅是誰?」

「嘿嘿,過兩天你就知道了。」莫文突然發現了小丘可愛的一面,至少他對自己沒有戒備。

「不過我剛才說的你可得替我保密。」小丘謹慎地向莫文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

莫文也算是過來人,自然知道小丘的這句話的含意。他現在不關心小梅,他只關心神女湖。

「那不能冬天去嗎?神女總不會冬天也去湖裏洗澡吧。」

「冬天是可以去的,只是我們這兒每年的冬天雪大,想攀上山頂是不可能的。」

「那春天呢?」

「山裏春脖子短,積雪一化,就入夏了。」

「那只有秋天了。」

「我聽說那個地方長蟲特別多,還都是有毒的,雖然毒不死,可折騰個半死還是行的。不過我聽小梅說,山裏有一種草可以解毒。」

莫文聽出點端倪了,便問道:「小梅是山裏人?」

「嗯吶。」

「你上面說的這些,是不是都是她告訴你的?」

「也不全是。」

「這麼說酒店裏的山裏人還不少。」

「服務員都是從山裏招的。山裏的女孩能吃苦,還實在……。」

「還很漂亮!」莫文補充了一點。這一點是莫文親身感受到的,他在酒店裏與三、四個服務員打過照面,只是不知道裏面有沒有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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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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