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43
大山之中,本就陰冷,更何況莫老太爺睡在露天的石桌上。儘管身上身下圍裹了許多的乾草,可到了下半夜,他還是被凍醒了。
畢竟是一覺醒來,莫老太爺的精力要比睡前好多了。在他的記憶中,他好像在聽完了女子講的故事之前就睡著了,那麼說,這些乾草都是女子後來為他鋪蓋上的。
越這麼想,莫老太爺越為女子擔心。
莫老太爺想了想小磨盤的故事,又想了想女子的故事,覺得自己知道了一個完整的秘密,也就是說,小磨盤和女子都有不知道的地方,他知道。
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這個秘密不過是前朝的一段世事。自己因為好奇才會陷入其中。現在自己心中已無疑惑,卻又無法抽身出來。
莫老太爺忽然想起畢小好與自己進山採藥時對蘭兒說過的話,準確的說,那是張鐵嘴的話。
看來人真的不能太好奇,莫老太爺內心苦笑著。不過,自己好像運氣還挺好,知道了一個幾百年前的秘密,卻還安穩地睡在石桌上。
其實自己沒必要參入其中,不如現在一走了之。
莫老太爺翻身坐起。
可……自己似乎又必須參入其中。
改變主意的莫老太爺又重新躺在了石桌上。
祖上和他情恩義重的妻子已然仙逝,那個不知幾代的爺爺能繼續照顧好這個山中的女子嗎?就算能照顧好,可小磨盤故事的結尾若是真的,這個女子還要受到祖上夫人娘家的刁難。
要是自己能把她帶走就好了。
可自己也是人生地不熟。
不過既然遇上了,自己就得幫一把。
那就明天,自己同女子下山,把真象向山下的人說明白。
莫老太爺心中拿定了主意。
不妥,自己一個大男人與一個孤女子一起下山說這件事,豈不又要掀起許多誤會。得想個好的法子。
決心過後,莫老太爺心中又有了猶豫。
對了,不是有個著水庵嗎。可以先向她們請求幫助。
就不知這著水庵與神址中的著水庵可有瓜葛?
如果要是能回到自己的那個朝代就好了。雖然這個女子會給自己帶來很多麻煩,但至少她會很安全。也就是說,自己可以帶這個女子一起回柳東鎮或烽火寨。
這個想法讓莫老太爺渾身一顫。
好像並不是不可能。想當初,岳掌事能把自己帶離前朝,自己為什麼不能帶這個女子回本朝?
莫老太爺開始了進一步的分析。
岳掌事把自己帶離前朝,用的是羅盤……而現在這個羅盤就在自己身邊。這麼說,讓自己帶走這個女子是兩位仙人的意思。要不他們把羅盤留下幹嗎?
對,就是這樣的。兩位仙人是讓我帶走這個女子。
可怎麼帶走?
莫老太爺的大腦中開始了反覆的推敲。
用羅盤?可當初岳掌事是怎麼用的,自己不清楚哇!
自已在山上見到岳掌事時問問好了。莫老太爺苦笑。世上沒有後悔葯。
可就算自己問,他也不一定能說。看來這事兒還得自己想辦法。
莫老太爺開始了細緻的回憶。
辦法?當初自己在地下水道時,什麼都沒做,便去了前朝。返回后,一直沒把它當真。現在不當真不行了。當初有岳掌事幫忙,自己才回到本朝。現在只能靠自己了。回想一下,岳掌事當初做了啥。他好像讓自己看了三幅圖。可那圖上也沒說什麼。
只是提到了井。現在自己身邊沒井。不對,這裡沒井,難道這個女子不喝水嗎?
哦,對了,應是著水庵的人給送。應是這樣。這麼說著水庵有井。如果那樣,就只能等到天亮去著水庵再想辦法。可就算有井又怎樣。
不對,這個法子不行,再想想別的。
井,除了代表水井,還可想到星宿。對,是星宿。莫老太爺心中一振。
岳掌事喜歡看星星,而那三幅圖中,有一幅描畫的也是看星星。星星——井字座——井字元——羅盤。對呀!自己是怎麼上的中峰?那個練功場,那一片白雪,在雪上我畫了符號。當時我是按天上星宿的方位畫的符號。方位?星宿?對呀,用羅盤可以做這個事呀。
莫老太爺猛的睜開眼睛,他坐了起來,伸手摸出了胸前的羅盤。
自己當時是想拆解神符,井字座對應的是困字元,代表冬季;春季在頤字元上,是室字座;夏季在豐字元上,對應的是星字座。接下來……上中峰的路就出現了。
山外符號是可分的,兩圈山外符號轉動一下,只能得八個結果。而羅盤上,一圈便包括了所有星宿。自己當時推斷羅盤可轉動。現在可以試試了。
莫老太爺用手去轉動羅盤,外圈果然動了。莫老太爺興奮起來。
看來自己的推斷是對的。可當初岳掌事是如何做的呢?
自己返回本朝後,羅盤在自己手裡,它沒有任何變化呀。
先不用想岳掌事了,想想自己不久前如何做的。
莫老太爺注視著羅盤。
若用山外符號,只要讓內圈不動,轉動外圈,便可得出全部星宿的拆解。可羅盤只有一圈。如何定位?
定位,莫非由指針定位?試試。
莫老太爺開始了償試。
第一個是井字元……
莫老太爺轉動羅盤,讓指針對準井字元。他等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發生。
下一個是室字元,……也沒發生什麼。
莫老太爺緊張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把星字元轉到了指針指定的方位。
唉——什麼也沒有發生。
莫老太爺喪氣地重新躺在了乾草中。
看來自己是瞎想了。也許這次自己真的回不去了。那就在這個不知那個的前朝過吧,反正自己還是個郎中,還餓不死。
思緒終結了,感覺也漸漸地模糊起來。莫老太爺倦縮著身子,他想也許馬上就要天亮了,自己再忍忍,等到天亮,喝上女子做的熱粥可能就不會冷了。
朦朧中,女子從草屋中走出來,她往莫老太爺的身上蓋了一件東西。
暖和多了,這個女子的身形有點像蘭兒,就連蓋東西的動作都一樣。自己是想蘭兒了,可自己回不去了。
莫老太爺後悔了,早知如此,找什麼上中峰的路,要是和蘭兒歡歡喜喜地生兩個孩兒,一切不就都不是事兒了。
我和蘭兒也是正經拜了堂的夫妻。……何必遭此隔世之苦。這要是讓張鐵嘴知道自己的慘相,不知他會怎麼說。……
女子回身走了,還順手拿走了掉在地上的羅盤。
溫暖讓莫老太爺放鬆了身體,他想也許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或許不會那麼長,管它呢,那怕只有片刻的功夫,自己也要重返夢鄉。這個想法讓莫老太爺忽略了草屋上方射出的白光。莫老太爺以為那是黎明的曙光,他不想睜開眼睛,因為睡夢中,那個女子為莫老太爺端來了熱粥。
莫老太爺睡夢中的痴想沒有得到實現,當他睡眼惺忪地坐在石敦上時,眼前沒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
天光已然大亮,鳥兒已經由歡叫變成飛翔,草屋的門卻沒有開。
莫老太爺不得不高叫起來,「啊——大夢誰先覺,……」
第一句剛出口,莫老太爺發現,後面的詩句用於當下情景並不合適,於是便住了口。
莫老太爺想,只這一句也就夠了。如果女子是因為不想打擾自己熟睡而未出屋的話,想必現在她可以出來了。
大山裡的清晨,格外的清爽,莫老太爺開始伸腰踢腿,活動起來。
草屋的門仍靜靜地關著。
莫老太爺心中暗笑,原本以為自己貪睡也就是了,沒想到這女子也喜貪睡。只是若高聲叫喊,未免有失體面。那就朗誦點什麼。
朗誦點什麼?莫老太爺低頭尋思,不免心生慨嘆:
人人都曉三國志,
不習古人春秋題。
冬夏只能定寒署
春秋世道演合離。
莫老太爺認為自己的聲音已足夠響亮,可草屋內仍沒有動靜。
自己太大意了。她畢竟是個有消息的女人。也許她也在等待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莫老太爺心中感到歉疚。
可自己畢竟是客人,——唉,都什麼時候了,自己還當客人!?
只是要做粥,自己得進屋哇。這似乎需要女子的許可才行。那就先打聲招呼。
「仙姑,在下腹中有些飢餓,若仙姑不方便,在下可自行動手煮食。」
莫老太爺沖著屋內高聲說道。
屋內沒有應答。
莫老太爺又重複了兩遍。
仍未得到回應。
莫老太爺慌了神兒,不會出什麼事吧。
莫老太爺走到草屋門前,輕手輕腳地推開了屋門。
草屋內的布置極為簡單,屋門這邊是灶台,灶台邊上有水缸、掃帚等日常用具。灶台的左邊便是土炕,中間用幾張木板隔開。草屋四周只有一處透光的通氣窗,它開在前屋檐的下方。
儘管天光已然大亮,屋門也在莫老太爺的推扶下敞開。可屋內的光線仍顯幽暗。
莫老太爺向里側望去。僅剩的那一點點的矜持也被看到的景象一掃而光。
女子躺在屋內的睡炕上,仍然蒙著面。她的睡姿很平和,莫老太爺的呼叫聲根本沒有動搖她的睡意。
莫老太爺猶豫地走近女子,他拾起了女子的手臂,把脈。脈象詳和平穩,可為啥叫不醒呢。
莫老太爺想起瞭望聞之術,這個法子診病,他的把握會大一些。
莫老太爺顫微微地掀開了了女子的面紗,他的嘴唇開始顫抖,接下來是全身顫抖,他不說話了,因為他已斷定,女子沒有問題。
既然女子沒有問題,為啥自己的大腦有些混亂?莫老太爺懵懵地問自己。
最終他捋清了自己的思緒。
天下相像之人有之,更何況隔世相像,自己不就曾經被岳掌事、額亦都、小公主及修羅寨的一干人誤認過嗎。她不是蘭兒,她是仙姑。仙姑要休息,看來現在只能自己親自煮米燒粥了。
柴草被放入爐堂,莫老太爺無法停止痴想。這個女子和蘭兒有什麼關係?為何生得一模一樣?這本不稀奇,可為什麼偏偏是蘭兒?
「屋裡有人嗎?打擾了,屋裡有人嗎?」
屋外傳來了清亮的問詢聲。從聲音的音調上辨別,應該是個女子。
莫老太爺慌亂地站起來,他看看那個蒙面的熟睡女子,真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是個男人,身旁躺著一個有消息的女子。自己將如何解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出去應付一下來人,想辦法打發她走。可來人會是什麼人?
女子,出現在大山裡的女子……著水庵。這麼說,是著水庵的人來探訪這個仙姑了。
莫老太爺不敢多想了,他必須得出去了,因為他聽到來人的腳步已逼進草屋,他只能推門而出。
啊!來人被草屋裡出來的男人嚇得驚叫起來。
莫老太爺看到來人也是一愣,不是因為他看到了兩個人,而是來人的裝束似曾相識——短髮素袍,面塗鍋灰。這不是神址中的素女嗎?!就算自己回到了本朝,也不會遇到這等怪事。
莫老太爺心中暗道。
首先這裡是磨盤山,不是大山。就算是大山,神址中的素女已經在羅盤大仙之前被山裡的男人娶光了。她們怎麼會在這兒出現?其次,她們不可能是神女,也就是自己在夢中見過的二鳳的身份。
正當莫老太爺萬分狐疑之際。兩位素女中年紀略大的那位開口說話了。
「這位大哥,你從哪來?怎麼在群山之間輕易生火。這會引來天火的。」
哦,莫老太爺更是納悶兒。
聽這語氣,她們不是著水庵的,不是來探訪蒙面女子的。那她們是哪的?——不管哪兒的,好像她們有點多管閑事。
「二位仙姑從何處而來,為何要管在下的閑事?」
莫老太爺也不知如何稱呼素女,索性就胡喊起來。
沒想到兩位素女卻哏哏的笑起來。
「你這位大哥可真會說話!我倆不是仙姑,我們是前山著水庵的行藏女。」
還是著水庵的,可她們卻怎不提這草屋的女主人。不過,既然是著水庵的,話就好說一點了。莫老太爺心中釋然。
「二位仙姑,難道不識草屋的主人嗎?」
「大哥真會開玩笑,你我素味平生,我們如何應識得你?」
「不是我,是屋裡的,屋裡的……」莫老太爺一時不知如何說起。
兩位素女臉色一變。
「你們是什麼人?屋裡的,還不快快給我出來!」
莫老爺突然發現,兩位仙姑袖內竟帶了兵器,兩把寒光奪目的短劍。
「別誤會!別誤會!她,她不會傷害你們,她也是個女人!」莫老太爺慌忙解釋道。
「什麼,那你是什麼人?」兩位仙姑面色更為凝重。
「我,我是大夫,就是郎中,你們懂的。」莫老太爺忙亂地回答道,他也不知怎麼辦了。
「你過來!」年紀大的女子命令道。
莫老太爺緩緩地走向兩位女子。不想剛一靠近,就被年紀大的女子用短劍逼住。
算上磨盤山下的那次,莫老太爺是第二次讓人用刀劍挾持。莫老太爺表現的比上次要鎮定些。
「沒關係!你們可以進屋看,她在睡覺。」
「不用你說!」年紀大的女子厲聲說道。
「小妹,你進屋看看!」
那個小妹還真有點膽兒,她好像也沒顧忌什麼,疾速地衝進了屋裡,並很快地發出了喊聲。
「姐姐,快進來,是個有消息的姐姐!」
那個姐姐一下子也放鬆下來,她看了莫老太爺一眼,也疾速是衝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