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主的格調(一)

氓主的格調(一)

陳布爾輕輕閉上自己的雙眼,腦中突然閃現了那個古老的法門兒。

咸其拇,——沉魚落雁化為土。

……

……

通通,通通通……是什麼聲音。

「不是播放器傳出的樂音,」陳布爾的心緒被擾亂了,「絕對不是。」他清晰地記得,在小女人下車時,他就關掉了播放器。

「那又會是什麼呢?」

隱隱約約好像來自那座大山的深處。層層疊疊的山巒悠悠中出現了一絲雜亂,原本那是一個虛幻的安靜畫面,突如其來的通通聲讓它抖動了起來。

這也應該是一種音樂吧,雖然與自己平常所聽到的不同。

粗通音律的陳布爾感受到了這種樂音獨特的跳動,它的節奏極緩極慢,就像一隻蝸牛在葉子間款款的移動。陳布爾感受到了它內在的熾熱,卻又無法將它釋放出來,就像一位武林高手在打通任督二脈前的那一瞬的迷茫。這種極不協調的樂音讓陳布爾感到莫名的壓抑——它似乎想讓陳布爾翩翩起舞,可又極力隱藏着起舞的節拍。

通通,通通通……樂音的力量在一點一點的變大。但它的節奏還是那麼緩慢。

「你還想繼續沉睡下去嗎?」

樂音中響起了一個聲音。

「你是誰?」陳布爾驚異地問道。

「我來自未來。」

「未來?我又在哪兒?」

「你昏迷了,並且不願醒來。」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因為你必須醒來,有一個謎等你去解。」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唯一能夠連接過去——現在——未來的人。」

「現在?我坐在計程車里。」

「那是我們虛擬的。」

「那過去又是什麼?」

「你想看看?」

通通,通通通……樂音開始起了變化,似乎有七、八種樂器同時在演奏,但通通聲仍是主流。它開始招喚陳布爾了。

「起舞,起舞!」陳布爾的四肢蠢蠢欲動,內心仍就無所適從。

「起舞,起舞!」它不是通俗音樂,也不是典藏的舞曲。這讓人如何起舞?

陳布爾開始煩燥了——他無法確定應該勁爆起舞,還是應慢慢地擺動身形。

咸其拇,沉魚落雁化為土……。

陳布爾在內心中拚命地吶喊著,想擺脫這種樂音的干擾。

咸其腓,吉凶禍福終無悔……。

咸其股,天地迴旋應有主……。

樂音越來越強烈,它已經扭曲了陳布爾眼前的畫面。

氣流,一股強大的氣流讓他的身體懸浮在空中。

「救救我吧!告訴我,我究竟應該做什麼?」陳布爾無助地哀嚎,此刻他已不相信法門兒的力量,他想靠自身的潛能擺脫這一切,但為時已晚。

氣流開始移動,它帶着陳布爾衝破眼前的幻象向大山深處疾馳。

啊伊喲——,日月發出光輝喲;

啊伊喲——,大地開始轉動喲;

啊伊喲——,萬物接受恩澤喲,繁衍生息喲。

誰在吟唱?聲音高亢綿長,似乎在敘述真實的故事,卻與樂音相得益彰。如果不是來自心靈深處的和音,豈能讓人變得寧靜、安詳。

陳布爾痴迷了,他有了要探尋和音出處的想法。

心與身體的和順讓他變得心想事成。

眼前又出現了虛幻的景像,一個身着盛裝的巫者帶領着一隊山民正在向上天祈福,

純凈的吟唱聲就來自山民對上天的訴說。

景像在蒸發的氣流中越來越真實,那不是海市蜃樓,那是真實生命的軌跡。

一隊赤膊裸身的山民,他們由一個揮舞著采棒的巫者統領着,緩慢地踩踏着鼓點,蛇字形向山頂移動。

陳布爾想起來了,這就應該是那場改變大山命運的祭祀。

祭祀樂音來自於山底的空地。八個身着彩裙、頭戴神帽的巫者,手中揮舞著各自的神器。那種不和協的樂音就來自於他們.

空地中央是一群身着彩裝的少女,她們頭戴面具,隨着樂音款款地舞動着。

陳布爾恍然大悟,難怪自己無法掌控音樂的節拍,原來這種樂音是神曲,人怎麼能隨之舞動。

陳布爾的心平靜了。他甚至有一點興奮,因為他斷定自己是幸運的,人們只能聽人講述傳說,而他卻可以看見傳說。

山民還在向山頂攀登,巫者還在揮舞著神器,少女還在擺動着腰肢。陳布爾知道,這只是祭祀的開始,

啊——哦,隨着一聲凄厲的吼叫,山野間頓時靜寂下來。祭祀的高潮來臨了——樂音已然停止,舞蹈卻不能結束,誰若是在此時跳出神舞的節拍,那她就是神女。

寂靜,偶爾會有風吹過,帶來一縷雲霧,沒有一絲聲響。雲霧越聚越多,好像要把整個天地間淹沒。沒有誰不產生恐懼,就連置身世外的陳布爾也惶惶然了。他又默念起了最初的法門兒。

咸其拇,——。

咸其腓,——。

咸其股,——。

貞吉悔亡應有恕。

……

咸其輔頰舌,——。

也許是法門兒產生了效應,雲霧開始慢慢地散去。慢慢的,就像它來時一樣,靜靜的,不發出一絲聲響。天地重新顯示出輪廓,萬物綻放出原有的色彩。唯一不同的,在靜寂的青青的山谷中央出現了一個披着五彩神衣的少女。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處而來——好像從天上飄降下來。當人們注意到她時,她已經開始了她的舞蹈,就那麼靜靜的舞著,沒有任何聲息。

人們瞠目結舌,根本忘記了本應發生的事情,就像沒有人記得上一次的祭祀發生在何年何月。

慢慢的,想起來了,原來人們來到這裏祭祀不就是在盼望這一刻嗎。可是時間實在太久。所以人們已經把它當成了一種傳說。而現在神女真的降臨了。

「恭迎羅桓大仙。」

山上的巫者發出了一聲嘶鳴。

錯愕的人們猛然意識到,今天有大事發生,大山裏最重要的一個人物降臨了。這就意味着神址要改朝換代了。莫磬大仙歸天了,難道大山的歸屬也要由莫家轉為羅家?不知是喜是悲,人們開始手舞足蹈,不是在慶祝死亡,而是在歡呼新生。

「女神啊,請賜與我們快樂的光芒吧,我們已用辛勤的汗水滋潤了你的大地,請讓我們暫時歇一下吧,為我們提供一個遮風擋雨的住所,讓我們擁有一個能生育生命的女人吧,雖然只能享受到短暫的溫暖,可我們願一生成為你的子民。」

山上的巫者大聲誦出心裏的祈禱,句句真實,字字清晰。

那個綵衣神女已被兩名神漢抬到了湖邊,她緩緩地站立起來,就像她出現時悄無聲息。

「背身!」在場所有人都轉過了身。

啊,為什麼要背身?

「凈目!」

凈目,那是什麼意思?猛然,陳布爾好像想到了什麼,他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芒,神女之芒。

陳布爾想轉身,但發現不可能。因為他的身體被留在了計程車內。他想閉上眼睛——真是可笑,人沒了身體哪來的眼睛。

可自己為什麼能看到?真是奇怪,明明感覺有,卻又是虛幻。

陳布爾突然頓悟,傳說就是這個樣子,明明感覺有,卻又是虛幻。

不要……陳布爾猛地睜開了眼睛。

現在應該安全了。眼睛睜開了,就不會有危險。

「怎麼樣?」

聲音又出現了。

「沒什麼,那隻不過是個傳說。算不得過去。」

「哦,那好吧,如果你再償試一下那個法門……」

「為什麼?你們不是未來人嗎?把過去直接給我就是了。」

「其實,我們曾經那麼做過,可沒管用,因為你醒來便不知自己做過什麼……我們給了你許多,不知你記不記得?」

「許多?你是說……發生在高中的事情?」

「唉!很對不起,沒想到你資質過於平庸……不過,做個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好。」

「既然知道我是個普通人,還要讓我解謎。」

「不是我讓你解,是天地賦與了你這個能力。本來,我們也不相信這件事,可你現在確實有這個能力。」

「什麼能力?」

「便是那個法門兒。當你念它時,你看到了過去。」

「過去?那不是你給我的?」

「是法門。唉,怎麼會是你?」

「我讓你失望了?」

……

「你不讓我解謎了?」

……

「那我可就一直沉睡下去了。」

……

「哎,你在嗎?」

陳布爾睜開了眼睛,這次可是真的睜開了,因為他看到了方向盤。

虛擬?現在?自己在沉睡?真是笑話!明明一切都很真實。

難道它是夢?可那個法門卻留在了腦中。不對,上次昏迷蘇醒后便有了印像。可自己從未搜尋過它,為何它會變得如此清晰?不去想它,要鎮定!

可……也許它真能讓自己看到過去——反正也沒什麼傷害,再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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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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