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她

「救命！」

「啊唔……救命！」

「救命！啊唔……」

女孩在湖中拚命撲騰著，呼救著。

周圍沒有一個人，只有驟起的涼風、掀起的波浪，快速激蕩的一圈圈漣漪。

微弱的聲音淹沒在湖水裏。

她每喊一聲，就嗆進更多的水，還有漂浮的樹葉。

漸漸地，女孩停止了掙扎，沉入了湖底。

……

「不要！」

「不要！」

「不要！」

薛一鶴滿頭大汗，大叫着，「咚」地一聲，從床上跌落下來。

「又做噩夢了？」小喇叭把他扶到床上，「這兩天你咋老做噩夢？把我都搞神經了。」

薛一鶴擦擦額頭的汗，疲憊地閉上眼睛，卻聽到了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的聲音：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今天是2020年7月22日，農曆六月初二，恰逢大暑節氣……」

2020年7月22日？

怎麼可能是2020年7月22日呢？

薛一鶴的腦袋裏斷片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重生了，從2023年重生到7月22日，此時24歲，剛剛參加工作。

他睜開眼睛，看着陌生又有點兒熟悉的酒店問：「這是在哪兒？我們到這兒幹什麼？」

「發癔症？」小喇叭眨巴着迷糊眼說：「這是象鼻嶺冰湖小鎮啊，我們在這兒開會。」

「是拖布卡象鼻嶺冰湖小鎮嗎？」薛一鶴再次問道。

「是啊。」小喇叭一臉懵逼，「你這兩天咋怪怪的。」

拖布卡象鼻嶺冰湖小鎮在KM市東川區。原來就是一個小村莊，由於建設白鶴灘水電站，這裏成了庫區，在庫區旁建設了美麗的冰湖小鎮。小鎮處於金沙江大峽谷和泥石流大峽谷交匯處，風光迤邐，秀美宜人。

但2020年7月22日晚，這裏發生了一起溺水死亡事件。

當時薛一鶴就在附近接女朋友的電話，眼睜睜地看着女孩沉入湖底。

兩年來，他為沒能去救女孩深深自責，也因此噩夢纏身，得了抑鬱症。

薛一鶴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我竟然重生在這裏？

難道是……？

他正胡思亂想着，電話響了，是女朋友虞小京打的。

小喇叭笑笑說：「虞美人剛才也打我電話了，快接吧，別找罵。」

薛一鶴接通電話，「喂……」

一個高分貝的聲音傳來，「發你的動畫看完了嗎？趕快回復我啊。」

「好好好。」薛一鶴不敢怠慢，馬上下床坐在電腦桌前。

兩人都是國網特高壓公司的智慧施工主管，他負責大涼山送端變流站的智慧施工管理，虞小京負責蘇州受端變流站的智慧施工管理，相隔4000里，過着牛郎織女般的生活。

小喇叭是國網四川公司的行政副主管，與他一起到這裏開送端變流站的年中總結會議。

薛一鶴意興闌珊，點開了《白鶴—江蘇特高壓輸電工程》動畫：

一隻白鶴扇動翅膀，在金沙江上凌空飛舞，然後從白鶴灘水電站起飛，越過大涼山，穿越川、鄂、徽、贛、蘇5省，最後落在蘇州，在太湖之濱自由自在地翱翔。

「太靈動了！」一旁的小喇叭咂咂嘴，「真是你女朋友做的？」

「哼，」薛一鶴輕哼了一聲，「難道我還騙你三毛錢不成？」

「真牛！」小喇叭伸出大拇指，

「你們特高壓的都是技術大牛！不像我們省公司，都是下蠻力的。」

薛一鶴眉頭皺了一下，「這話讓你們領導聽了，還不給你穿小鞋？」

小喇叭擺擺手，「這話就是我們領導說的。」

晚上8點，起風了。

涼風習習，湖面水波不興。

月上梢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輕人約會的時候。

忽然，窗外傳來彝族風情餐廳女孩們銀鈴般的歌聲：

「阿哥阿哥別吻她

吻她打你大嘴巴

不吻你是大傻瓜

……」

歌聲與湖面上翩翩起舞的白鶴鳴叫混音，就像貝多芬的《月光曲》，叮叮淙淙。

曼妙的歌聲，像海妖塞壬一樣牽動着薛一鶴，讓他時不時地看向窗外的月亮。

「煩人！」

他神使鬼差地伸了一個懶腰，關掉動畫，走出屋外。

「白鶴，你幹嘛去？等等我。」

小喇叭問著，趿拉着拖鞋跑出來，一隻拖鞋卻跑掉了。

「再說一遍，我不叫『白鶴』，」薛一鶴笑着懟他，「叫我『一鶴』，好嗎？」

小喇叭狡辯道：「反正你要為白蘇工程工作兩年，叫『白鶴』更貼切些。」

「謬論！隨你便。」薛一鶴扭過頭，「我去賽歌，你去嗎？」

「那不去了，」小喇叭撓撓頭，「我五音不全。」

「什麼五音不全？」薛一鶴一把拽住他，「膽小鬼，跟我一起去，給你找個女朋友。」

小喇叭不防備他拽，踉踉蹌蹌了兩步，摔倒在地，磕掉一顆牙齒，「哎呀」叫了一聲。

薛一鶴正要彎腰去拉他，忽聽山下的冰湖裏「撲通」一聲，似乎有人落水了。

下午，他從窗戶里就看到一個女孩在冰湖邊徘徊。

難道是她？

薛一鶴的大腦里閃過噩夢裏那個溺水身亡的女孩來。

既然重生了，就不能再讓這種悲劇上演！

他顧不得小喇叭，就飛奔下山。

「重色輕友的傢伙！」

小喇叭罵了一句，擦去嘴上的血，獨自從地上爬起來。

「吻了她的眉

帶她一起飛

……」

拉歌的女孩們歌聲未停，薛一鶴卻沒有心思再聽，一心想着冰湖，想着冰湖裏那個落水的女孩。

越想跑快，卻越跑不快，還跑錯了路，跑到一個岔道上了。

他眯着眼睛去看，似乎能看見冰湖裏的漣漪。

是不是下午那個女孩不知道，但冰湖裏應該有個人。

他相信自己的視力，因為自己的視力特別好，當航空兵都沒有問題。

薛一鶴從岔道上折返回來，向冰湖的方向發足狂奔。

「啪嗒！」一聲，他摔了一跤。

他瞟一眼冰湖，那人似乎在下沉。

一個鯉魚打挺，他跳了起來，再次跨步跑起來，就像三步跨欄一樣。

忽然，薛一鶴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女朋友虞小京打來的，「動畫看完了嗎？有啥意見？」

薛一鶴壓低聲音說：「有事……」

不等虞小京說話，他趕快摁掉，怕她誤會，因為她就是個醋罈子，正宗的山西陳醋。

沒想到虞小京又打了過來，薛一鶴嘟囔著，「真有事……」

虞小京聲音提高八度，「有啥天大的事？……」

「真有天大的事……」他趕快嗯掉電話，跑到冰湖邊，卻驚呆了！

月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一浪一浪的水波過後，散開的星星點點的樹葉晃蕩著，像一葉葉小舟正在傾覆。有一條像馬尾巴一樣的東西時隱時現，可能是女孩的獨辮子！

他顧不得脫鞋，扔下手機，「撲通」一聲跳了下去，向女孩遊了過去。

看見女孩的馬尾巴辮子，他伸手就去抓，卻沒有抓住，馬尾巴又向深水區飄移了一點兒。

薛一鶴撲騰著向前移了一點兒，一把提起馬尾巴，然後扯起她的胳膊，她卻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一手拖住女孩，一手划水，向岸邊游去，特別吃力。

他把女孩平放在地面，撬開她的嘴巴，清除她口腔中吸進的樹葉，大聲喊叫：「喂！喂！喂……」女孩卻沒有回應。

於是他蹲坐在地上，翻過她的身子，讓她趴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按壓她的背部，以迫使她呼吸道和胃裏的水排出來。

水吐出了一灘，女孩還是昏迷著，喊叫不醒。

他打了120急救車，可是半天沒有到。

薛一鶴仔細觀察了一下，女孩穿着三點式泳裝，胸脯幾乎沒有起伏，探了一下鼻息，似乎感覺不到呼吸。

必須得馬上進行人工呼吸，自己不方便，要是有個女孩在就好了。

他這麼想着，快速環顧四周，卻沒發現一個人，只有遠處飄來的歌聲。

「吻了她的鼻

……」

他站起身來，用兩隻手放在嘴巴上，大聲喊叫起來，「救人啊，救人啊！」

「吻了她的唇

打了你的人

與你相約在黃昏

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

歌聲和笑聲回蕩在山澗，把他的聲音淹沒了，就像天空中月亮旁邊的星星被溶在月光里一樣。

不能等了，救人要緊！

他把女孩放平卧位，一隻手放在她的前額，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鼻孔，另一手握住她的頦部使頭盡量後仰。然後深吸一口氣，張開嘴巴貼在女孩的嘴巴上，向裏面連續吹氣。

女孩的胸廓隆起，感覺到溫度也在上升。

薛一鶴像觸電一樣，身體顫抖了一下。

他將兩手放在她胸骨下2/3的位置，開始胸外心臟按壓，一邊按壓，一邊繼續吹氣。

「吱吱吱……」高坡上，一個戴着墨鏡的人架著攝像機，拍下了全過程。

時間就像停滯了一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孩咳了一聲，終於醒了過來。

薛一鶴特別激動，興奮地像小孩子一樣，「你醒了？」

女孩一臉茫然，見薛一鶴趴在自己身上，又羞又怒，慌忙用左手護住胸部，伸出右手打了過來，「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