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雨天決行（四）
趙吉婭想起了一切。
那天她匆匆趕到仕蘭中學，根據王愛思的情報直奔教學樓三樓南側。
在那裏，她看到了張楚。
和此時此刻一樣，張楚面色如常，帶着笑。
「果然，我們基金會最可靠的還得是趙姐。」
然後，這段記憶就被張楚抹掉了，直到現在，她再一次見到張楚，兩人的視線在雨水中交匯。
不，不對。趙吉婭看着張楚的眼睛，忽然意識到，不是她想起了一切，而是張楚解放了她的記憶。
「是你！」趙吉婭握著槍的手緊上幾分，槍的准心已然移到張楚的頭部。
彷彿是隨着記憶的恢復，尼伯龍根空間施加在她身上的壓力也隨之消去，她現在極度清醒，她清楚的明白眼前的男人遠比他看上去的要危險得多。
「你的目的是什麼？」
張楚沒有回答，而是舉起自己沒拿傘的左手。
「放下槍！」兩束光劃破雨幕，照在二人身上。
雨傘緩緩落下，張楚舉起雙手。
「我是本地龍族事務管理組織，亞太特殊事務處理基金會成員，我叫張楚，身份識別代碼AS980734。」
A級與B級混血種組成的行動小隊舉著步槍或是衝鋒槍緩步靠近。
確定教學樓前方的二人已經進入射程範圍后，小隊的隊長低頭輕聲對着肩膀的對講機開口道：
「EVA，確認身份信息。」
「放下槍。」見趙吉婭依舊舉着手中的槍，一名專員高聲喊道。
「一群傻逼，就是他，這些破事兒都是他乾的。」
「放下槍！表明你的身份！」
「我是基金會行動專員趙吉婭！你們卡塞爾學院和基金會是合作關係，我不需要聽從你們的指揮。」
「張楚，身份識別代碼AS980734，信息確認。趙吉婭，檢索結果，查無此人。」隊長的耳機中傳出EVA的聲音。
「張楚，身份已確認。」隊長一邊高喊一邊抬手。
「女士，請表明你的身份！」
卡塞爾學院執行部隊員的反應再一次證實趙吉婭的猜想。自己的存在被抹除，不只是局限在人的記憶里，也不只局限在這座城市裏，那背後的力量確確實實將她從這個世界抹去了。
這意味着，她面前的張楚，亦或是他背後的力量，不只能完全影響這個物質宇宙，同時還有着改變過去，改寫因果的能力。
想到這裏，趙吉婭轉頭看向逐漸向她逼近的執行部專員們，自嘲一笑。
「喂！你！」還沒等執行部專員反應過來，趙吉婭已經對着張楚連開四槍，接着，她再一次釋放言靈·血繫結羅。
在大部分混血種看來，血繫結羅是個僅僅只能探測龍族生物，在戰鬥中沒什麼作用的言靈。但趙吉婭在學會使用它不久后就注意到，血繫結羅發動后產生的紅色血線准循着最短距離原則，在近距離作戰中能起到一定程度料敵先機的作用。
雖說理論上可行，但真正執行起來卻相當困難，即使是趙吉婭也是在許多年後才真正掌握。
卡塞爾執行部專員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這群由B級和A級混編成的作戰小隊有着最優秀的血統，受到過最好的戰鬥訓練——可他們低估了趙吉婭。
一個地方小機構身份存疑的辦事員，頂多就是C級混血種，他們擔心要是稍微認真點出手會把她打傷打殘。
於是先靠近的三人被趙吉婭三兩下狠狠地砸在地上。
更多人沖向趙吉婭，隊尾的隊員卻將槍口再次對準張楚。
「隊長！那邊！」他注意到了事情的異樣，大聲開口道。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張楚。
頭部被子彈貫穿的他依舊站立着，甚至連笑容都未曾褪去。
「你們還愣著幹嘛，開火啊！」將一名專員掃翻在地的趙吉婭順手抄起那個倒霉蛋的步槍。
抬臂瞄準射擊，槍火閃爍間，趙吉婭眼中那連接着張楚的血線變得愈加濃郁。
「你看，趙姐，卡塞爾學院根本就靠不住嘛。」張楚的腦袋被射的百孔千瘡，就連依舊在說話的舌頭也被洞穿，開口時，那焦灼的彈孔清晰可見——而那聲音卻又絲毫不受影響地從他的喉中湧出。
「如果我真的有心，你們現在已經全部死掉了。」殘破不堪的身軀優雅地彎下，撿起剛剛丟在地上的雨傘。
當傘面再次擋住雨幕時，他身上已見不到一個彈孔。
小隊隊長率先一步反應過來，反手抽出腰際的戰術匕首，一個箭步沖向張楚。
「言靈·鬼勝。」
眼看着拿着匕首的專員帶着濃重的戾氣朝自己奔來，張楚依舊不為所動，他看着趙吉婭說到：
「我向來就不愛血統這種東西。趙姐，你知道嗎，我並非我哥哥的親弟弟，我們的兄弟身份更像是一種契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那位哥哥從未尊重過我。他看不起我身體里流淌著的血。」
一道寒光劃過，匕首劃過的張楚的身影如泡沫般消散。天空傳來沉重的雷鳴聲。
「在這個血統高於一切的世界裏，給予你超越血統的偉力，也算是我對我的那位哥哥小小的叛逆吧。」
張楚最後的聲音傳入趙吉婭的耳中。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步槍，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一種深沉的不安傳來。
被她打倒在地的專員狼狽地站起身，被奪走步槍的那位從身後取出備用的衝鋒槍，幾人同樣地緩緩後撤，和隊友形成戰術陣型。
隊長收回匕首，言靈·鬼勝依舊影響着他，在他戰術背心的上口袋裏有着抑制鬼勝作用的藥物，他卻不打算在此刻服用。
教學樓前的所有人都以一種古怪的默契保持着沉默。
「警告，半徑十公里內尼伯龍根空間濃度突破A級。B級及以下專員建議迅速撤離。」
打破沉默的，是EVA短促的提示聲。
「來不及了。」趙吉婭看着張楚消失的地方，喃喃道。
雨停滯了，字面意義上的停滯，向地面砸去的無窮無盡的雨珠驟然停住，懸在半空。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腦袋，看向天空。
仕蘭中學正上空，不知何時形成的雨雲吞掉了最後一聲雷鳴。
接着，它開始迅速下墜，帶着無聲的電火與無盡的毀滅。
「龍類，疑似四代種，需要重型火力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