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中學（5）

這個遊戲不僅在殺人，還在鼓/勵/人/殺/人。

人在接連不斷的恐懼中，會無限渴望平淡安全的時刻，以玩家死亡作為代價的休息獎勵像罌粟一樣，吊著人慢慢上癮。

在精神面臨嚴重摧殘后，有人明知那是一條不歸路，也會成為手執屠刀的劊子手，而人性是最不值得考驗的東西。

現在的這六個小時，是《噩夢》給出的甜頭。

時今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目光落在抬眼可及的空中，那裡有個六小時的虛擬倒計時，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分零四秒。

她挪開目光，彎腰把還處於昏迷中的陶欣扶進了宿舍，只聽燈管竄出輕微的電流聲后，兩盞燈亮了起來。

這似乎是系統在側面告訴玩家們，處於休息時間內，遊戲里和遊戲外沒有區別。

燈亮起后，時今嵐能把宿舍看得更清楚，她最先掃了眼四號桌上的相框，上面的女孩笑容燦爛，半歪在一個長相頗為俊秀的男生肩上，男生垂眸看著她，神情柔和。

顯然，他們是一對情侶。

時今嵐之所以能夠叫出女鬼的名字，是因為相框上刻著兩個名字，一個叫樂窈窈，另一個叫沈知松。

進入宿舍后，她就在觀察裡面的情況。

根據任務詳情可以推測出，她所扮演的『張小淑』是404宿舍的一員，陶欣的任務是在404宿舍陽台外對著鏡子洗臉，說明她扮演的角色有極大的可能性是404宿舍的成員，404宿舍也必定是這個副本主線劇情中頗為重要的地點。

宿舍里有四個人住過的痕迹，那麼另外兩個人去了哪？女鬼是樂窈窈，那就還剩下一個。

聖誕老人既然是線索道具，說明和文雅中學的劇情有關，時今嵐本來不打算用，畢竟她從副本詳情中可以得知這是個生存類副本，她並不想節外生枝，誰知道會莫名其妙觸發隱藏任務。

剛剛的女鬼捨不得走，她便將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一股腦往外扔，想試試看能不能獲得有用信息，結果把鬼嚇走了。

也不知道嚇走女鬼的是聖誕老人玩具，還是她的名字。

還有一點讓時今嵐覺得違和。

主線任務。

一個限時生存副本，發布的任務為什麼是主線任務，這又不是探索類副本，需要對劇情進行完善。

還是說，玩家在正常情況下只要完成任務和活下去就能通關，與副本劇情相關的內容屬於隱藏任務，用於給發現此類任務的玩家加分，類似於考試中的附加題？

時今嵐是個半完美主義者，副本劇情她沒有興趣，但有附加題不做會渾身上下難受，常伴有注意力不集中、身體完全不聽腦子使喚主動去解題等『併發症』，姑且可以稱之為高三卷狗的特殊心理現象。

她想了想，暫時摁下了脫韁的思維，抬表看了眼時間，距離凌晨一點還剩大半個小時。

時今嵐無法確定陶欣的任務有沒有完成，想到她被打暈前瀕臨崩潰的狀態，還是決定過一會兒再叫醒她。

她並不懷疑係統說的六個小時休息時間，公平和規則是遊戲最重要的東西，一個新手副本還不至於讓遊戲方違背原則。

用規則捏碎玩家的希望，看他們在死亡的邊緣掙扎、吶喊、求饒才是這個遊戲的惡趣味所在。

時今嵐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意料之中，沒有信號。

她正想把手機塞回口袋，屏幕突然彈出『噩夢世界已安裝』的字樣。

時今嵐挑眉。

這還真是個手游不成？

她解鎖后，很快翻找到一個幽靈圖樣的APP，白色小幽靈吐出舌頭做出恐嚇的姿勢，看不出驚悚，反而有股說不出的可愛，『噩夢世界』的Q版字體簇擁成半弧形被白色小幽的靈腦拱起，很像沒什麼水平的單機遊戲圖標。

時今嵐點進APP內，首頁是她曾經在系統通知中聽到過的噩夢商城，裡面的商品琳琅滿目，只能用噩夢幣進行購買，頁面有點像某寶，在各種商品區類后，還有個自由交易區。

她剛想進去看看，卻彈出了『未解鎖』三個字，便只能放棄探索的想法，轉而看向自己能進的區域。

商城內有兩個大區，分別是食品區和道具區，食品區售賣的食品又分為普通食品和特殊食品，普通食品與時今嵐日常吃喝的東西沒什麼區別，主要用來果腹，特殊食品則可以補充生命值和san值。

一個補充5點生命值的果凍需要100噩夢幣，補充5點san值的棒棒糖也是同樣的價格，其他特殊食品均處於灰色的鎖定狀態，時今嵐無法查看。

完成一個主線任務能獲得1000噩夢幣獎勵，遊戲期間還能得到直播打賞，商城開出的價格簡直便宜至極。

時今嵐有種淡淡的違和感，她點開商城右邊圖標的個人主頁，看到了個人詳細信息，她的生命值和san值都還是滿格狀態，綠瑩瑩的色澤看起來頗為喜人，有股欣欣向榮的氣息。

她觸碰到能量條后，彈出的頁面顯示了更詳細的介紹。

生命值影響的是肉/體狀態，san值影響的是精神狀態。

當生命值和san值掉到50以下，玩家會進入輕微負面狀態，30以下進入中度負面狀態，15以下進入瀕危狀態，一旦清零，系統會直接宣判玩家死亡。

說明，不管是生命值還是san值都對玩家相當重要。商城裡可以作為補充的果凍和棒棒糖每個完成主線任務一的玩家都能負擔得起，這樣看來，副本的危險性大大降低。

是新手福利？還是遊戲本身就這麼優待玩家？

新手福利應該會特殊說明。

死亡獎勵出現后，時今嵐不覺得《噩夢遊戲》會優待玩家。

補充生命值和san值的食品價格低一定有其原因，反正不可能是垃圾遊戲大發慈悲，讓他們能順利通過副本。

時今嵐想到了一個可能，於是點擊購買一個生命值果凍，後台消失了100噩夢幣，背包里則多出了一枚生命值果凍。

此時，商城內生命值果凍的價格從100噩夢幣/個，變成了200噩夢幣/個。

果然，遊戲策劃不做人系列。

如果生命值果凍的價格每購買一個增長100噩夢幣，一千積分能夠買四個，補充二十點生命值，但這種滾雪球似的消費方式，隨著遊戲時間的推移，玩家根本負擔不起。

時今嵐抿著唇點進道具區，和特殊食品區一樣，絕大多數道具道具都是灰色鎖定狀態，瀏覽了能購買的道具后，她將目光放在商城左邊的直播圖標上。

直播間正從第三視角對她進行拍攝，觀眾可以選擇從第一視角或是第三視角進行觀看，時今嵐進來后，屏幕上方立刻飄過一條『54088號玩家正在觀看直播』的紅色彈幕。

一時間，諸多彈幕嘩啦啦飄過。

【啊啊啊啊啊寶，你怎麼知道女鬼的名字？】

【我去正面看54088，可以說是相當漂亮了，去隔壁顏值區能吊打一片吧？】

【54088你不怕鬼誒？】

【主播你武力值多少？】

【54088你為什麼叫54088，玩家編號一直都是字母和數字的亂碼，我還是第一次見純數字的】

【哈哈哈哈哈因為『是你爸爸』！】

直播間的人數在三百上下浮動，時今嵐想到之前收到的噩夢幣打賞提示，挑了幾個問題開始回答。

「我在宿舍里看到一張照片，相框上有名字，剛巧照片上的人和女鬼的眼睛挺像，就隨便問問了。」

立刻有觀眾想到時今嵐嚇鬼的場景，心底不約而同升起一個想法——

您踏馬可真是夠隨便的。

「編號的話系統分配的，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可能我運氣好隨機到純數字吧？」

時今嵐繼續道：「武力值？我沒有這種東西，我弱小可憐又無助，只有道具能保護我。」

觀眾：「……」

她回答了幾個問題后，笑眯眯退出了直播間，聽到一條100噩夢幣的打賞通知后，又立刻返回直播間對打賞觀眾進行感謝。

彈幕迅速飛過好幾條『沒見過你這麼見錢眼開的玩家』『100噩夢幣就這麼拼？』『88你不要面子的嗎？』。

時今嵐眯著眼當沒看見。

聊兩句就能得到噩夢幣打賞的話，她可以和這些觀眾拉呱一晚上，畢竟誰會嫌錢多呢？

等她退出《噩夢遊戲》APP，距離凌晨一點只剩下十五分二十三秒了，於是伸手掐上陶欣的人中把人弄醒。

陶欣這一昏可謂昏得徹底，嗆著聲醒來時，發現宿舍燈光透亮，有一瞬間發懵，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等發現坐在身邊的並不是熟悉的室友而是時今嵐時，記憶猶如開閘后洶湧的洪水，衝進她的腦中，最後定格在女鬼猙獰可怕的血盆大口上。

恰在此時，她的的前額忽然被一隻溫暖的手覆蓋住。

「好點了嗎？現在沒有危險。」時今嵐放緩了聲音道。

她的音色並不柔和，卻也因為格外清越，像條淙淙的溪流淌進陶欣血液沸騰的心底，安撫了那股因為不安而升起的焦躁。

過了那一陣湧上心頭的恐怖，人的承受力會大大增強，陶欣原本已經掉下20的san值在明亮的宿舍燈光下和額前的溫暖中，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回升。

時今嵐等她平復好心緒，才問道：「你任務完成了嗎？」

陶欣在系統的好幾條通知里看到了任務完成的信息，點點頭道：「已經完成了，謝謝。」

她的san值回升的速度很慢，精神還處於較為危險狀態。

時今嵐說道：「你帶手機了嗎？可以進入噩夢商城可以從裡面購買恢復san值的食物，最好保持你的san值在30以上，接下來有六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睡一覺后應該差不多能恢復到50以上。」

陶欣按照她所說，點開已經安裝在手機上的噩夢世界APP，購買了兩隻棒棒糖直接嚼碎了吞進肚子里，一股清涼舒適的暖流緩緩注入她飄忽的大腦，眼前的重影也消失不見，只殘留淡淡的眩暈感。

時今嵐見她已經會控制情緒后，把她昏迷后的事情說了，陶欣抱著雙腿蹲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

對於剛經受過一場驚嚇的陶欣來說，現在並不是得知死亡獎勵背後血腥的恰當時機。

但時今嵐不是她的避風港，休息時間只有六個小時，如果不能在這六個小時里冷靜下來理清思路，陶欣承擔不起商城san值棒棒糖買一次漲一次的價格。

時今嵐沒再說什麼安撫的話，脫了鞋襪和外套爬上屬於『張小淑』的1號床，注意到陶欣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她抖落好被子后，探頭道：「我先睡了，如果你害怕的話可以一直開著燈。」

言罷，她拿過枕頭邊的眼罩套上，鑽進被子里，沒過多久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陶欣咬著下唇，不敢相信她這麼快就睡著了，走到床邊試探性的踮起腳尖，可時今嵐面對著牆面，她只能看到隆起的被子。

回頭看一眼另外三張床，陶欣糾結了幾分鐘，爬上與時今嵐相鄰的2號床。

時今嵐入睡的速度極快，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聖誕老人玩具唱的那首詭異兒歌。

當她睜開眼時，兒歌戛然而止。

閉眼——

唱。

睜眼——

停。

閉眼——

唱。

時今嵐：「……」

我日尼瑪！擱這熬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