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合一

和平靜且歲月靜好的寫字樓內不同,在互聯網上，如今已經是一場腥風血雨。

王仕雖然人品不行，但本職工作乾的倒還不錯。

具體表現就是,吳偉平的視頻順利地騙過了大多數人。

聽聽他對著鏡頭大放厥詞的話：

「楚江煙就是為了紅,所以才會雇我去故意欺負她！

所有這一切的陰謀，都是她提前告訴我的！」

「但她現在自己紅了，覺得用不上我了！

我告訴你楚江煙,你休想把我甩開。」

視頻一放出來，準備好的各路營銷號和水軍就開始在互聯網瘋狂的傳播開了。

再加上楚江煙最近被捧到頂點的虛假熱度,一下子讓評論區炸開了鍋：

[我就說楚江煙怎麼這麼全能，感情是準備好的啊？呵呵,以為能騙過誰啊]

[好噁心啊，虧我還相信了！都是演的還好意思營銷,看這熱度不心虛嗎？]

[我yue了，怪不得全網誇得鋪天蓋地，真的一生黑]

王仕身後高人指點的這一手惡人先告狀玩的確實很妙。

如今這麼一轉移矛盾，甚至都沒有人在乎，這種欺壓百姓的地頭蛇居然從警察局走出來這種事情了。

再加上水軍也在此時從狂吹變成了狂罵,全網頓時是一片烏煙瘴氣。

之前因為直播入坑的粉絲們,大多數都覺得是被楚江煙的演技騙到了,如今脫粉回踩,破口大罵。

至於跟著楚江煙的老粉們自然不會相信吳偉平的鬼話。

但在輿論的洪流之中,他們的聲音也只是寥寥，激不起任何的水花。

此時此刻,互聯網上楚江煙的風評已經是一片低迷。

就算徐宏已經開始試圖反擊，但效果也只是寥寥。

畢竟大家更容易相信自己能夠接觸到的事情。

楚江煙確實是太厲害了，厲害到沒有人會相信是真的；

如今聽著吳偉平的說法,反而讓人們更容易接受。

甚至不僅是路人和網友們對吳偉平的視頻深信不疑，有些腦子不靈光的圈內人都相信了王仕的鬼話，以為楚江煙真的是雇了吳偉平之後翻了車，默默把這件事當做了失敗案例記在心中。

好在這世界上還是有一些聰明人的。

比如姜覺。

她是一個懷疑論者。

就算她之前和楚江煙的關係很好，但此事發生，她最大的可能性依舊是作壁上觀，雙方的立場誰都不站。

但問題在於，小巷事件的時候，她本人就在現場。

所以她自己最為清楚，當時自己跟上楚江煙純粹是一時興起。

如果她沒跟上，直播的攝像頭也不會拍到一幕。

那麼楚江煙又是從何得知她的攝像頭是開著的，才能故意安排好吳偉平在那裡等著的呢？

當然是不可能的。

楚江煙就算再有劇本，再買通吳偉平，也不會預判到姜覺自己的行為的。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吳偉平當晚確實是打算圍堵楚江煙的。

意識到雙方中到底是誰在說謊，姜覺的第一反應就是親自下場澄清這件事。

畢竟這個邏輯確實是可以立得住腳，但凡動動腦子就能知道誰是對的。

但也就是在準備發博的時候，她被公司的人給攔住了。

經紀人把她從錄音棚叫到辦公室，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威脅：

「上頭的原話，如果你發出這條澄清，你這輩子就別想在唱歌了。」

她的經紀人也算是公司數一數二的。

唯一能被稱為上頭的，也只有遠洲娛樂的總裁本人了。

想到這裡，姜覺的表情都僵硬了幾分，如今深吸一口氣，然後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

「……」經紀人掃視了她一眼，然後揮揮手，

「知道就行。

出去吧，新歌可以開始寫了，MV主角不能是楚江煙，剩下的你好自為之。」

姜覺聽完經紀人的話，平靜的走出了辦公室。

然後一走出去，她就掏出手機，給楚江煙發了個消息：

[忙嗎？我們見一面吧。]

和姜覺收到了同樣阻力的，還有鍾漸棠。

她和公司的關係本來就非常僵硬，如今一被阻攔，更是火冒三丈。

「放他們的屁！」

在公寓里，鍾漸棠對著自家經紀人就是一頓亂罵，罵的自然是天明傳媒的高層，

「之前我被封殺的時候一句話不說，現在我火了又把我當回事了。

結果我朋友被罵，我想出個面還不讓我發微博？

改我的密碼？你們憑什麼啊！」

身為和鍾漸棠同生共死的經紀人，錢程也只能無奈的笑笑：

「沒辦法，合同上面確實是這麼簽的……

距離到期還有最後一年，小祖宗你再忍一忍吧，我們就能天明解約了。」

「一年？」

鍾漸棠的聲音飈高了八個度，

「現在我朋友被罵成這樣，我他媽連一分鐘都忍不了！」

聽著鍾漸棠有些暴躁的罵聲，錢程冷不丁想到了天明傳媒上頭的原話：

「對，對，對，我們是都知道楚江煙才是無辜的。

但是上頭有人想讓她死，你有意見嗎？

有意見，就滾出公司，交上違約金，你愛說什麼說什麼。

沒意見，就別想發什麼澄清微博，給我回去老老實實待著！」

是啊，上頭想讓楚江煙死，他們就不能出聲。

所以當時上頭想讓棠棠死的時候，也沒人出聲。

想到這裡，錢程默默握緊了拳頭。

再看看面前氣得罵天罵地卻依然生龍活虎的鐘漸棠，他深吸了口氣，然後無奈的開口：

「棠棠，你聽我說……」

「要是你勸我忍了的話，你就可以閉嘴了。」鍾漸棠瞪了一眼自家經紀人。

「不，」

出乎意料的，錢程搖了搖頭，

「我是想說，我之前有件事沒告訴你。

有一家公司很希望可以和你簽約，也願意替我們付違約金。」

這句話一出，鍾漸棠都愣了片刻。

畢竟天明傳媒為了綁住她，已經在圈子裡喊話讓其他人都別來挖牆腳。

她們公司家大業大，這種話放出去沒人敢不聽，不然鍾漸棠早就找下家跑路了。

但沒想到在經紀人那邊，居然真的有人敢給她提供新的合同？！

鍾漸棠此刻有些震驚的看著錢程：「有這種事情，你怎麼沒告訴我呢？」

「因為對方是個剛開沒多久的公司，」

錢程想到了那通電話里略顯年輕的聲音，繼而嘆了口氣，

「實話實說，他們合同的分成很合適，管的也少。

但我就怕對方會被天明傳媒給排擠，對他們對咱們都不好，所以沒敢和你說。」

「那個公司叫什麼？」鍾漸棠問。

錢程一直都在思考這件事，如今從口袋裡掏出了名片：

「初世影視。」

接過名片的瞬間，鍾漸棠一眼就注意到了總裁名字里的「楚」字。

她安靜地摩挲著這張名片，片刻之後抬頭看著自家經紀人，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錢哥，如果我不呆在這裡了，你願意繼續當我的經紀人嗎？」

錢程看著跟了自己十年的鐘漸棠，目光如同老父親看著自己的女兒，然後溫柔的一笑：

「會的。

我會跟著你的。」

兩人相視一笑，錢程站起身，開始撥打名片上的電話。

而鍾漸棠坐下來，對著手機鏡頭開始錄製視頻：

「大家好，我是鍾漸棠本人，今天我開通賬號，就是為了我的朋友……」

此時此刻，因為楚江煙的事件，鍾漸棠終於與天明傳媒做出了最後的決斷；

而另一邊的戴胤，則面臨著同樣的困境。

戴胤此人，說是少年性情也好，說是不太聰明也罷。

他的成名經歷太過於順遂，公司捧著他，粉絲寵著他，所以越來越無法無天。

但就在這時，在楚江煙被污衊的這時，他像往常一樣想要發微博diss吳偉平，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攔。

「戴胤，你不能發這條微博。」

坐在他身邊的經紀人平靜地說道，

「楚江煙是必死無疑，我們不能摻和，否則就是引火燒身。」

聽著平日寵愛自己的經紀人，用一種從未聽過的冷漠語氣說起「楚江煙必死無疑」這幾個字。

一瞬間，戴胤感覺到了一陣徹骨的冷。

這是錯的。他的心裡在這麼說。

他曾經這麼自信的討厭楚江煙，堅持的原則就是無愧於心；

任何的潛規則都會被他排斥，任何的不公平都會被他抵制。

經紀人明明也是支持他的，告訴他這就是真性情。

可此時此刻，他又怎麼能讓自己無視這擺在明面上的造謠呢？

看著眼前的經紀人，戴胤有些難以置信，開口問道：

「如果我非要發呢？」

「戴胤，你要聽話，」

經紀人的目光注視著他，用一種介於叮囑和威脅之間的口氣道，

「不聽話的人，是在娛樂圈活不長遠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戴胤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潑下。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平日疼愛自己的經紀人，居然也是這場龐大潛規則中助紂為虐的一環。

看著表情難以置信的戴胤，經紀人嘆了口氣，繼而諄諄教誨道：

「戴胤，你是個藝人，你是怎麼紅的，公司對你有多好，你自己心裡要有數。

天真是好事，但是利害關係你要清楚，我是你的經紀人，我不會害你的。」

說著，他頓了頓，乾脆開口：

「只要不管楚江煙，我們還是想之前一樣，可以嗎？」

「……」戴胤沉默著，臉色煞白。

「戴胤，不要任性，」經紀人注視著他的眼睛，

「如果你插手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

「現在答應我，不要插手，」

……

「好的。」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

經紀人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了和往日一樣的、充滿寵愛的笑容：

「好孩子，忘掉網上的事情，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經紀人的話音落下，戴胤便跌跌撞撞的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泄盡，如今只得坐到了走廊的長椅上，然後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臂窩裡。

他哭了。

但戴胤也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偽善的哭。

他寧願在這裡哭，也不願意重新進門，反駁經紀人的話。

因為他心裡清楚，他根本捨不得現在的一切。

……多麼可笑，他的堅持是多麼可笑。

說是無愧於心，但現在呢？他還是無愧於心嗎？

戴胤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拿出了手機，然後撥通了電話。

是打給楚江煙的。

對方很快就接聽了，熟悉的溫和聲音從話筒那頭傳來：

「喂，戴胤？」

「我錯了，」戴胤努力的遏制住聲音的顫抖，

「對不起，但我沒辦法、我不能幫你了。」

「對不起，對不起。」

楚江煙何其敏銳，一下子就想到了戴胤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著電話那頭崩潰的聲音，她垂下眼睛，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在她的心中，戴胤就像是一個鬧騰著想和她玩兒的小孩子。

——直來直去，愛恨分明，永遠相信自己的原則。

一直保持這種心情自然是最好的，但小孩子也是會長大的。

被生活迎頭痛擊，才能睜開眼睛看清這個世界。

所有人都會經歷這個過程的。

楚江煙自然也有。

只不過她的清醒要比所有人都要突然，都要早得多而已。

而現在，也終於輪到戴胤了。

此時此刻，聽著電話那頭不斷傳出的」對不起「，楚江煙並沒有覺得生氣，最多也只是有些遺憾。

而她最後能做的，便是一句溫和的寬慰：

「沒關係，戴胤。」

「不是每個人都有放棄自己的生活來幫助別人的勇氣。

我也一樣，這是很正常的，你無需覺得愧疚。」

說完這句話，戴胤那邊沉默了很久，才悄然掛斷了電話。

而楚江煙收起手機，平靜的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看著對面走進包廂的女人露出了一抹微笑：

「姜覺，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