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下場與布置

「家主，家主！！」急切聲音讓殷噬悠悠轉醒，他睜眼，眼前是熟悉的人。

如果不是天空下著暴雨，冰冷雨水滴在面龐讓他知道自己不在殷家溫暖的室內，他怕是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一場被仇人復仇的夢。

只可惜並不是夢，雨水在他斷肢上起舞，讓他能夠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四肢已然不存。

「何事。」但家主的尊嚴讓他強壓心底強烈屈辱，端起架子問道。

「家主您醒了！家主您身體！」殷家本姓家臣的忠誠不容置疑，哪怕殷噬如此模樣也並未起任何歹心，殷噬餘光環視周圍，外姓人已經被驅趕到四周，自己周圍環繞的全是本姓人，心底微微一定，卻又發現四周的外姓人都注視著一個方向。

山谷！殷噬努力直起身子，想看看山谷什麼情況，是否還有機會追上郝然……

卻見那原本應當是山谷的盆地之中，一個人影緩緩起身，所有人見到那人現狀都跪倒在地，不敢看見這個模樣的那位大人。

「宗主……」殷噬喃喃道，從窪地中心起身的，正是血神宗宗主大人。

「賊首……自爆……」宗主站直，一震靈氣，一身法衣迅速恢復如初，所有的臟污通通消失，那威壓宗主剎那再現，似乎是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如此模樣。

楊物自爆？！殷噬覺得自己神智錯亂了，他眼睜睜看見宗主昏倒郝然借大陣之力將山谷摧毀，怎麼到宗主口中就是自爆了？！

「賀喜家主。」見殷噬臉上浮起疑惑，家臣適時解釋道，「賊人楊物自爆了，殷家大患已除……」

沒等他再說些恭喜的套話，卻見殷噬向看怪物般死死盯著自己，來自上位者的壓迫讓他再也無法吐出半個字來，殷噬卻急切問道：「你哪只狗眼看見楊物自爆了？！」

「這，這，」家臣和家臣周圍之人面上都帶上了些許疑惑，甚至已經有掌握治療仙法的家臣向他靠攏開始審視他的狀態，所有人臉上都因為他的問話而帶上了不解。

「所有人，都看見了啊……」家臣低聲道。

殷噬掃視其餘人等，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低下頭表示默認。

「護凡者，今日起，盡數誅殺。」

「天下再不存護凡。」宗主朗聲道，聲音傳響九霄。

不存護凡？他分明看見所有的護凡者連帶著六十萬凡人進入空間裂縫，楊物更是施施然撤退！怎麼可能不存護凡！？

不對！不對！殷噬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陰謀籠罩了他，不對勁！

護凡者沒有消失！護凡者只是藏了起來！如果真的讓他們得以休養生息，那將會給未來的血靈帶來滅頂之災！

楊物想幹什麼？！他究竟是怎麼迷惑如此多人的？！無數疑惑在殷噬腦中迴響，但他眼下對楊物濃烈的恨意驅使著他做出最有力的反擊！

「為宗主賀……」所有跪伏在地的修士們無不感嘆宗主的強大，在那種堪比天災的自爆之中存活，先前又步步為營將所有隱於血靈的護凡者逼出，最終完成了完全絞殺一個不留，那六十萬人的屍山還歷歷在目，他們中很多人恐怕也終身難忘。

至於被楊物絕地暗算，這種事情連宗主本人都沒有再提，他們也知趣。

畢竟堂堂半步成丹被靈果算計成功，還險些丟了命，何等的奇恥大辱。這事恐怕日後也會成為血靈禁忌之一，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提起此事，最多日後用來偷偷調侃。

這種時刻，讓宗主有面子就是保全自己腦袋的最好方法。

「不對！！！」一道聲音從人後響起，「不對！！！」

殷家主？！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發出聲音四肢全無的殷家家主身上，只見他雙目血紅，聲音之中帶著滿滿的仇恨吼道。

「還望宗主明查！」

「罪人楊物！並未死去！是讓所有人陷入幻境！」殷噬的腦子何等聰慧，瞬間就判斷出郝然應當是使用了幻境一類，「虛擬出護凡者和凡人死盡的假象！」

「臣看見了真象！賊人楊物特意未讓我陷入幻境中！」殷噬不假思索道，四肢被斬整個人被廢的仇恨徹底沖昏他的頭腦。

「望宗主即刻展開追查，對周圍空間裂縫進行定位，莫讓賊人逃離！」

眼見宗主不為所動，靜靜立於窪地中心，面無表情，殷噬挪動斷肢，以頭搶地，發出砰砰的聲響，高喊：「宗主三思」。

然而他磕頭的聲音孤零零迴響在血原上，卻罕見的並未有任何人附和他的所言，包括殷家人在內。

他抬頭，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可卻都帶著些許憐憫。

那種憐憫他很熟悉，是對待瘋子的憐憫。

暴雨陡然加劇，雨幕綿綿，他有些看不清楚窪地中心宗主低垂頭顱下的神情了，大雨剝奪了他的體溫，讓他堂堂半步聚靈沒來由來了一個寒顫。

怎麼了？他心頭迷惑。

「你是說，孤半步成丹被迷惑了，而你一介半步聚靈的廢物沒有？」宗主冰冷如臘月寒風的聲音響起，好似道道冰鋒刺向他的身軀。

殷噬震驚抬頭，怎麼回事？宗主在幻境中被楊物了怎麼了？怎麼會不想追查下去？！

「哎。」

輕聲哀嘆聲竟從不知何處響起，竟有人在為他殷家家主嘆息！

誰？！他想回頭查看，看看何人有膽子嘲笑他殷家家主！

可他回頭，他卻發現身後靜靜立著的，修為不論高低的仙人，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憐憫，就連身周的殷家家臣都是如此。

沒有一個人對他投來相信的目光。

「你是說，一介靈果擁有迷惑萬人的能力，又有轟平山谷的能力，而不藉此殺光所有人？！」宗主冰冷聲音又道。

殷噬一愣，是啊，為什麼呢？楊物為什麼要留自己一命，明明迷住了所有人，卻不藉此殺了所有人呢？！

這不和邏輯，可他楊物就是做了啊！殷噬百口莫辯，一時難以反駁。

「你不會這麼輕易死掉的。」楊物先前說的話如從九幽傳來，突兀回蕩在他的耳邊。

這就是你的報復嗎？楊物？！殷噬感覺自己更加寒冷了，他莫名對自己的將來有些擔憂了。

「殷噬，你好大的能耐啊，你比孤這半步成丹還要強啊？！」宗主陡然抬首，怒火夾雜著殺意的眼神撞上殷噬不知所措的目光，將殷噬神魂都驚的凍結！

「你是在質疑孤？」宗主的聲音不大，但意味卻太過深長。

殷噬身為投靠宗主才堪堪活命的世家家主，他怎敢質疑宗主？！他剛要辯解，宗主突然聲調再度提高。

「孤問你，你殷噬，是在質疑孤？！」

「質疑孤沒有能力殺死一個靈果？！」宗主聲音將血原拉入極寒地獄，所有仙人包括真傳在內都不敢喘氣，生怕被如此狀態下的宗主注意到。

「說話，殷噬。」宗主又道，「說出你的證據來。」

「解釋解釋，為什麼他擁有迷惑一界的能力，卻不殺爾等？」

宗主徹底惱羞成怒的話語回蕩在他殷噬的耳邊，屬於半步成丹的威壓更是毫不留情降臨，連殷噬周遭的泥土都壓進土中三寸！

「……臣，沒有證據。」殷噬不得已回答。「但臣……」

一道豪放不羈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解釋的話語。

「那你就是搬弄口舌質疑宗主了？！想讓宗主顏面掃地以振你護凡之威？讓天下還對護凡心存希望？！」王家帥旗下，王無敵施施然起身，當著天下三成修士的面指著殷噬問道，「殷家主，你藏的好深啊，你這強為護凡續命的手段真當是不一般。」

「不虧是曾經從宗主手中偷走外門之人。」王后覺說道，宗主面色也是再次一沉。

「你就是想借楊物之為再立火炬，你怕不是真正的護凡者大當家吧？」王無敵誅心之言不止，可在當下，眾人結合先前所見一切，再看王無敵所言，何止是有道理，簡直就是真相！

如若不是如此，那為何殷噬要說一個當著血靈三成修士面自爆之人還活著？為何殷噬要強調護凡未亡？

再結合殷噬常年的陰謀智計，很難不讓人猜測他行為是有所圖的！

「臣附議！」有殷家外姓人突然站了出來說道，「臣為殷家錢莊管事，殷噬曾經給予罪人楊物大量玄血丹，後續葉家就是借這筆血丹才製造的血丹之亂！」

「臣附議！」有外門弟子站了出來，看向殷噬的眼神中充滿了殺機，咬牙切齒道，「曾經殷家殷持政為了保下罪人楊物，不惜讓自己靈海境的學生伏地做狗！」

「臣附議！」有一道聲音響起，一個不起眼的殷家暗衛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音色悲壯如若泣血，「臣兄長老五曾隨殷噬雨夜圍剿楊物，後續不知殷噬同楊物達成何種協議，為不泄露秘密，將當日所有參與暗衛全部殺死！」

「此事為實？」宗主問道。

「臣願以命為誓！臣句句為實！」那暗衛難忍哭腔道。「臣從未停止查明兄長死因，正是隨殷噬前往圍剿楊物后被殷噬殺死！」

「臣可證實此人所言為真！」又有暗衛起身跪倒！

「臣亦可！」「臣也是！」「臣親眼所見！」無數被殷家用各種方式控制的暗衛都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反叛，一道又一道「臣附議」的聲音此起彼伏，一件一件或真或假的事情從殷家內外的各路人馬口中說出，所有對殷家有血海深仇之人都站了出來，爭先恐後的向宗主訴說殷家曾經同葉家之間的利益往來，曾經又因為楊物何事做了何等布置！

一時間殷家竟被描述成護凡者的背後金主，連楊物能夠苟活至今背後都有殷噬的推波助瀾！

「好，很好。」宗主怒極反笑，「沒成想你才是隱藏最深之人……」

「宗主明察！」殷噬還心存僥倖，慌亂道，「都是一家之言……」

「一家之言？」宗主冷笑道，「孤血靈千千萬萬家指證你同護凡有染還是一家之言？」

「殷家，果然是養不熟的狗。」宗主言語一種再不帶半分情感，平靜敘述道。

「不聽話的狗，就宰了好了。」宗主緩緩道。

殷噬渾身力量被宗主這話盡數抽走，癱倒在地。

他知道，無力回天了。

這都是你的算計嗎。殷噬突然沒來由想起那個帶著羅剎面具的傢伙。

從那個雨夜他帶著百餘暗衛也殺不了那個小小練氣，就註定了自己一輩子也贏不了他吧。殷噬埋進塵土頭顱無聲笑笑，笑的很是難看，笑的好似痛哭。

「罪首殷噬，私通護凡，又欲妖言惑眾。」宗主向所有修士道。

「處以割舌之刑！廢除修為，貶為凡人！」

「殷家外姓，舉報有功，功過相抵，自行離開。」

「殷家本姓，殷噬一脈全部凌遲，其餘支脈廢除修為貶為人畜，投入血奴圈，永世為凡人血奴！」

「殷家全部資產，盡數充公，發放天下，為盡滅護凡賀！！！」宗主豪邁道！

「宗主聖明！！！」萬千散修世家宗門弟子齊齊回應，沒有什麼比實際的好處更打動人心的，至於吃殷家的人血饅頭，沒人有任何心理負擔，這血靈的世道就是這樣，你不吃我，我就要反過來吃你。

殷家，也不過是運氣不好，被吃了而已。他們若不快些吞下殷家的血肉成長起來，未來恐怕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雨停了，殷家所有人都被宗門世家聯軍壓往血神宗宗下廣場了，接下來幾日的血靈城血腥味怕是難以散去了。

但沒有人在意，殷家本姓人在被押送往血靈城途中就被搜刮的只剩赤身裸體，大部分第一時間就被廢除修為，被驅趕凡人一般驅趕向血靈，肉身很快傷痕纍纍。

殷噬本人被真傳莫璃親自帶走，至於下場可想而知。

作為護凡戰爭中出力最多殺得最多的殷家，就此消散在血靈歷史長河之中。

山谷盡頭，一處隱秘的空間波動伴隨著修士大軍的離開，徹底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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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先生請。」王無敵豪華巨大的馬車內，一間陣法已經隔絕任何聲音泄露的密室之中，王無敵為桌前同自己對坐之人斟上美酒，酒香張揚，像在訴說勝利一般。

「炎先生可是怕下毒？」王無敵見客人遲遲不飲，打趣道。

「喝酒誤事。」密室中不甚明亮的燭火將客人兜帽下的容顏點明三分，炎華面無表情坐在王無敵對面，懷中緊緊抱住已經打開過的包裹，似乎是怕王無敵強搶。

「炎先生。」王無敵再次啞然一笑，對炎華這副模樣哭笑不得，「我確實是對楊物那小子接下來的布置感興趣，但是我不至於強搶。」

「更何況我若是強搶，你也躲不過不是。」王無敵語氣之中流露自傲。

「你大可一試。」炎華說話間渾身騰起火焰，連密室內的空氣都燃燒大半，瞬間窒息感籠罩兩人，但他眼神中不畏犧牲的光芒不減分毫。

「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開個玩笑，」王無敵也是能屈能伸的主，立馬服軟，「不過楊物那小子也真是厲害，明明已經死了還能讓你告知我什麼時候說什麼話，玩陰謀詭計十個殷噬也敵不過他一個。」

「但，為何楊物讓你來找我啊？」王無敵身子前傾，似乎想從炎華神情中得到答案。「楊物怎麼能確定我一定會幫他呢。」

「出賣你們，我能從宗主手裡得到更多。」王無敵道，密室所有機構隨著他話音咔咔作響，瞬息將密室完全鎖死。

「楊公子說。」炎華好似沒有聽到聲音，依舊面無表情，「你王家明哲保身，並未屠戮護凡，他看在眼裡。」

「所以他決定同你們合作。」

「至於滅殷家您不會不答應，因為哪怕您不答應，殷家也會滅。」

王無敵挑了挑眉，對炎華的話表示有些興趣。

「楊公子說，殷家本來就要死，殷噬不昏頭也要死，殷家積分可是夠換一座新城了，宗主又怎麼可能真的分權呢。」炎華重複道。

「集權之人，不可能願意分權的，這是人性。」

「所以殷家必亡，殷噬下場也必將凄慘。」

王無敵一愣，輕輕點頭，深以為然。

「而我們護凡者能給你的。」

「將會在未來，帶給你王家帶來一個隨意經商不受強許可權制的世界。」炎華道，抬起雙眼直視王無敵。

「屆時你們王家可以大展拳腳，利用你們引以為傲的商業，為新世界改天換地。」

「他說，血靈的統治結構，你們王家絕不會滿意，上有一言可斷一族生死的宗主，你們王家的商業再發達也不過是水中月，朝不保夕，宗主心情不好就可以讓你王家傾覆。」

「這樣的環境，不利於真正的商業發展。」

「他曾經見過王后覺的報復，他說，你絕對不會拒絕這個提議。」炎華不是個好說客，他只是重複了郝然寫在包裹內第一張紙上的話。

王無敵沉吟了片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我倒要看看這個小子怎麼給老夫一個商業無礙的世界，怎麼讓我王家報復徹底實現！」王無敵手向前探，抓住炎華的手道，「今日開始，我王家就在你護凡身上壓寶了！」

「接下來還要我王家做些什麼？」王無敵迫不及待道。

「楊公子說讓您稍安勿躁。」

「但他能向您保證的是。」

「待他歸來，他會讓包括宗主在內，所有染過護凡鮮血，為護凡傾覆欣喜之人。」

「不論多少，那怕是一界的仙人。」

「也要血債血償。」

「一個也跑不掉。」

「滅界……」王無敵坐回座位，倒吸了口氣道，「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拭目以待吧……」炎華語氣中充滿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