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4章

第 4 章 第4章

容昭面色冷凝,眼中儘是戾氣,還有控制不住的懷疑,嗓音彷彿溫柔耳語,卻讓人覺得危險重重。

「剛才那個人的死相,你沒看清?」

祝子翎被他掐著下巴,禁錮在懷裏,本有些不滿地皺眉,聽見容昭的話卻是一怔。

他就想問這個?

祝子翎看着容昭黑曜石般的墨色眼瞳,心想這人簡直大驚小怪,說好的所謂殺人不眨眼的暴君,難道不該更慘的死亡現場也不放在眼裏嗎?

祝子翎語氣平常:「我看清了呀。」

剛才那人的死相算什麼,比起末世里活活被喪屍啃得開膛破肚,缺胳膊少腿、沒了半張臉的那些人,可以說非常體面了。

哪裏值得這麼大驚小怪?還浪費了他的美食。

再說那個僕人一路上嘰嘰歪歪的,明顯不懷好意,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下人,多半是別人安插進來有所圖謀的。那容昭動手把人殺了不是很正常么?殺了就殺了唄。

他也就是讓人帶了個路,跟對方又不熟,這人還挺看不起的他呢,他犯不着因為這麼個人死了就感同身受,擔驚受怕吧?

祝子翎覺得容昭真是小題大做。

容昭聞言眯了眯眼:「那你就不害怕?」

祝子翎神色不變,眨了眨眼睛。

雖然容昭凶名之盛,幾乎沒人不害怕,但他還真怕不起來。

跟其他人不同,祝子翎並不覺得容昭真是什麼濫殺無辜的大惡人。

雖然在他的記憶里,容昭登基稱帝后,天下人也還是都說他暴虐不仁。但對祝子翎來說,因為厲王登上了皇位,他繼母的娘家,支持二皇子譽王的孝文伯府垮了台。

生母早逝的祝子翎原本一直被繼母胡氏和對方生的兒子祝子臻打壓欺凌,而他那個尚書爹祝瑞鴻則是偏向胡氏,幾乎從未管過他。

但容昭成了新帝后,情況就變了。

祝瑞鴻這人表面清高實則勢利,當年考中了探花便開始不滿祝子翎商戶出身的生母寧琬,如今胡氏娘家惹了新帝的厭惡,祝瑞鴻自然也就冷淡了胡氏乃至祝子臻,轉而對祝子翎和顏悅色了起來。

胡氏因娘家獲罪憂心,又不再為祝瑞鴻所喜,自顧不暇,沒法再欺壓祝子翎,讓他日子好過了不少。

不僅如此,之後沒兩年,新帝查出祝瑞鴻犯了一樁大案。

祝瑞鴻被斬首,家眷等人流放,祝子翎卻莫明被放了一馬,還拿到了尚書府剩下的家財。

祝子翎當時便覺得那祝府處處都噁心,包括假模假樣的祝瑞鴻,一直想着要脫離出去獨自生活,只是始終困難重重無法成行。倒是恰好藉著此事,成功擺脫了祝家那些人,換了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祝子翎其實也很納悶容昭為什麼唯獨赦免了他一個,不過不管怎麼說,對方算是幫他實現了願望,而且拿着祝家的家資,比他原本設想的一無所有孤身去外地努力站穩腳跟的情況好太多了,祝子翎自然是有幾分感激的,故而對容昭印象並不糟糕。

而且新帝登基后雖然血洗前朝後宮,抄了許多人的家,不過在祝子翎看來,那些被新帝動刀的大臣,諸如祝瑞鴻,大多都是罪有應得。

而且容昭對百姓並無什麼殘暴之舉,祝子翎在民間沒有看到苛捐雜稅橫徵暴斂,官員反而因為害怕新帝更加勤勉廉潔了。邊疆安定,百業俱興……

雖然時不時就會聽說又有誰誰誰觸怒皇帝被殺了,但那些學子們老是嚷嚷着暴君不賢有傷國祚之類的話,容昭也沒把他們怎麼樣……

因此在祝子翎的印象里,容昭便始終不是一個壞皇帝,也不是一個會草菅人命的壞人。

只不過是名頭可怕罷了,實際上根本很手軟。

就比如現在,雖然容昭看起來樣子挺嚇人的,但祝子翎根本沒感覺到他的殺氣和惡意。

雖然對方把他箍得緊緊的,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讓祝子翎有些本能的緊繃和不適,但……

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對方看起來好像很想嚇到他,不太能接受他竟然不害怕的樣子……

祝子翎在容昭的注視下遲疑地想了想,把直接否定的答案咽了回去,慢吞吞地挑了個折中的說法:

「……還好吧。」

容昭:「……」

雖然懷裏這具身體還在戒備地緊繃着,但容昭確實沒在祝子翎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畏懼來,沉默片刻,輕笑一聲鬆開了手。

「王妃倒是膽識過人。」容昭收起了方才可怖的神色,淡淡道。

這話不知是真心還是諷刺,不過祝子翎也無心探究,被人放開后立刻轉頭,接着便心痛地看到他的雞湯餛飩果然灑了,其他包子點心也不少滾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祝子翎心疼得直皺眉,忍不住小聲嗶嗶:「這麼多好吃的,都給浪費了……」

容昭耳朵捕捉到這一句,眉梢微動,王向和卻是笑着說道:「王妃不必擔心這個,這些髒了的過一過水,自有下人們吃,不會白白扔了的。」

祝子翎:「……」但是我還沒有吃飽啊。

其實祝子翎飽是飽了的,只不過他是無時無刻不想着吃,非要撐到徹底塞不下去才願意停罷了。

祝子翎臉上的神色太明顯,容昭盯着他看了片刻,起身說道:「不早了,備車進宮吧。」

眼看着容昭走了,王向和也叫人來打掃收拾,沒有再續餐的意思,祝子翎只好也到此為止,失望地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沒想到上了馬車后,裏面的小桌上竟還擺了不少的好吃的。

擺了六個一盤的金絲豆沙餅,上面金絲勾的圖案惟妙惟肖。精緻的小爐子還溫著灑了翠綠蔥花的蝦仁雞蛋羹,隨着馬車前行輕微晃動,看起來越發誘人。

旁邊一碗五顏六色的各式丸子,加上一碟已經剝好了殼的花生瓜子零嘴拼盤。還有一壺熱騰騰的大紅袍,清香伴着熱氣陣陣撲鼻。

祝子翎頓時又一下子高興起來。

「王爺,這些我能吃嗎?」祝子翎說話的尾音又開始飄了。

容昭倚在窗邊,看了祝子翎片刻後轉過頭,視線移向窗外,淡淡地應了一聲:「吃吧。」

馬車不急不緩地前進著,祝子翎開開心心地吃了一個金絲豆沙餅,又嚼了兩個丸子,嘬了一口雞蛋羹,舒服得直嘆氣。

不過見容昭始終一口未動,祝子翎不由感覺有幾分不好意思。

按理來說,這些東西都該是給容昭準備的,結果現在看起來要全進他的肚子了。

當然,就算不好意思,該吃還是要吃。祝子翎不僅吃,還要再給容昭提要求。

「王爺,能讓我帶來的小廝周生繼續跟在我身邊服侍嗎?其他人我用不慣。」祝子翎咽下嘴裏的鮮美蝦仁,想起來隨口問道。

容昭抬眸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祝子翎這才感覺到對方似乎心情很差,剛才「恐嚇」他的時候都不是這樣。

祝子翎疑惑了一下之後,很快意識到什麼。

在他的記憶里,容昭與皇帝皇后關係都很糟糕,登基后還有過他弒父登上皇位的傳聞,皇后更是在容昭奪位成功沒多久后就自縊身亡,顯然之間是有深仇大恨的。

說起來,容昭跟他的身世還有點像。本來都是元配嫡子,但剛出生生母便因難產逝世,不為父親所喜,又與後母不睦,處境都不算好。

不過容昭大概比他還要更難一些,畢竟皇家的爭鬥總是更加殘酷。而且與容昭不睦的「後母」不止如今的繼后蔣皇后一個,其他的韋貴妃等人也都可能對容昭下毒手。畢竟她們若指望自己的兒子即位,容昭這個元后嫡子就是一塊極大的絆腳石。

祝子翎代入自己想了一下,便難怪容昭要去宮裏就心情不好了。

他曾經也是連呆在祝府里都覺得噁心。

雖說如今經歷過末世后,祝子翎已經不再怎麼把那些人看在眼裏,也懶得主動報復,只想着把那尚書府當個食物供應處,等著那些人自食惡果就行。

但接下賜婚的聖旨時,祝子翎發現自己蹭上容昭這張更值錢飯票的同時,還可以提前遠離胡氏等人,不用再看他們那副嘴臉,也依舊覺得是這一樁大好事,當場就喜不自勝,把來宣旨的人看得一臉古怪,以為他是怒極反笑、悲極生樂,要麼乾脆就是失心瘋了。

容昭和皇帝皇后關係都不怎麼樣,這次進宮他肯定也沒什麼好待遇。不過他畢竟是皇帝親自賜婚的王妃,應該也不會一開始就對他多為難,不然那就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果然,進了皇宮,再入紫微殿,當今皇帝永宣帝和繼后蔣皇后一同坐在上首,一開始的面色都還算親切。

「父皇萬歲,皇後娘娘千歲。」

容昭帶着祝子翎行了個禮,不等皇帝平身便徑自站了起來。不光語氣敷衍,膝蓋更是幾乎剛沾上地面就又直了。

祝子翎倒是動作慢吞吞的,沒有顯得那麼無禮,但因為容昭起得太快,也沒怎麼跪。

永宣帝見此臉色不怎麼好看,但畢竟早已習慣容昭這樣的行事,也懶得多氣。

加之還有祝子翎這個「外人」在,永宣帝不願讓人看了笑話,便還擺出了笑臉來,說道:「昭兒終於成婚了,可算是了結朕心中的一樁大事。」

他看向祝子翎,打量了兩下,笑道:「厲王妃如今看來倒是比那畫像上的還要俊秀幾分,難怪昭兒一眼就看中了。」

祝子翎聞言有些意外地抬頭,容昭還看過他的畫像?是主動挑的他?

難道不是永宣帝想給容昭塞個男妻,正好他那個尚書爹願意賣兒子,兩個人一拍即合嗎?

他以為只有自己為了吃才會同意這樁明顯不懷好意的婚事,原來容昭還真願意娶他?

永宣帝看祝子翎面露驚訝,笑着喝了口茶,道:「朕可不會說假話。」

雖說是他先要求容昭必須娶個男妻,容昭才同意了跟祝子翎的婚事,但畢竟是容昭親口同意的,也確實看了畫像,他這麼說也並不算假話。

這祝子翎若是對這樁婚事不滿,那要怪便怪「看中」了他的容昭去吧。

任性妄為的厲王看中了人要娶回府,他這個皇帝也沒轍,只能順着厲王的意思賜婚。

除非容昭會跟祝子翎解釋真實情況,還要祝子翎願意相信他,否則祝子翎聽了這話心生不滿的對象多半只會是容昭。

與他這個賜婚的皇帝無關。

永宣帝算盤打得精妙,卻不知祝子翎不僅沒有對這樁婚事不滿,反而還將其當成了難得的大喜事,聞言抿唇笑了笑,道:「那幸好兒臣長得還不錯。」

要不然這等好事就輪不到他了。

祝子翎雖然並沒有完全相信皇帝的話,但也覺得其中有幾分合理。畢竟在他的記憶里,容昭可從來沒有娶過男妻。

按理說,那一世里永宣帝應該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可以合情合理剝奪容昭繼承權的機會。畢竟容昭確實接連剋死克瘋了三任未婚妻,年紀大了還沒有成婚。而序齒在他後面的五皇子也已經要到了大婚的年紀,若是容昭這個兄長始終未婚,還會耽擱五皇子的婚事。

在這種情況下,皇帝違背皇子正妃不應為男子的規矩,給容昭賜個男妻也不算太出格,算是情有可原。

但祝子翎記憶里卻沒發生這樣的事。

永宣帝想賜婚卻沒賜成,那多半應該就是因為容昭沒同意,永宣帝也拗不過。

大概在那一世里,他沒有進入厲王的賜婚對象候選,於是容昭就誰都沒有挑中?

祝子翎想了想,覺得自己猜的應該大致沒錯。

如果那一世永宣帝意圖賜婚也是在這個時候的話,當時他應該還躺在病床上起不來,看着像是說不定不用人克便要自己先死了,自然也就進不了王妃的候選名單。

而這一世,他重生回來后,因為異能的緣故身體好得很快,沒幾天就活蹦亂跳,這才能碰上這樁前世中未曾有過的意外。

若是他回來的時間點再晚一點,恐怕便也趕不上了。

祝子翎不由又慶幸了下。

他看似模樣乖順,但實際卻怕是比容昭還要隨性,重生回來后便懶怠遮掩什麼,情緒幾乎都直接寫在臉上。

看見祝子翎竟是一臉慶幸,滿腹算計的永宣帝,和一旁聽出他把戲,煩躁蹙眉的容昭都愣了。

「……」

容昭想起之前祝子翎一再令他摸不著頭腦的種種事迹,神色不由從煩躁轉為古怪,有些……幸災樂禍地瞟了一眼永宣帝。

對方要是用對常人的思維來分析祝子翎,那就等著栽跟頭去吧。

蔣皇后這時倒是神情如常,笑着出聲道:「你們能如此和睦,那你們父皇和本宮就都放心多了。如今看來,欽天監的測算倒是頗准。只不過……」

蔣皇后說着又拿出了皇后的派頭,叮囑了一句:「昭兒,你年紀不小,如今既已成婚,便也該為子嗣計了。子翎是男子,你也該準備起納妾留嗣之事才是。」

蔣皇后似是語重心長。

她是當朝左丞相的女兒,育有二皇子譽王容旭,地位十分穩固。

左相如今堪稱權傾朝野,但蔣皇后卻從未因此而生出什麼刁蠻跋扈的性子,反倒向來端莊持重,永遠是一副恪守禮制規矩的姿態,打扮也向來端莊克制,讓人覺得很有皇后的氣度。

蔣皇后雖然在嬪妃中不算受寵,但因為她的家世和德行出眾,永宣帝對她還是頗為敬重的,也向來給她面子。

如今這話說得也非常有皇家的規矩,但聽到蔣皇后這麼說,永宣帝這回卻是微微沉下了臉,反而說道:「昭兒還年輕,再說如今他們二人不過新婚燕爾,皇后你這時候提納妾的事做什麼。」

「依朕看,昭兒不應急着納妾,先讓厲王妃多給他壓壓命格才是。不然想納妾恐怕也進不了王府的門,」

蔣皇后被皇帝訓斥卻是並不驚惶,只頓了頓,便淡笑道:「皇上說的是,是臣妾沒有考慮周全。」

容昭見狀卻是譏笑了一聲,「皇後娘娘只要操心父皇的房中事就行,就不用管我了吧?」

蔣皇后笑容一僵,接着便神色無奈,看着就是被頑劣子弟不知好歹頂撞了的好心長輩。

永宣帝則是氣得一拍椅背,對容昭怒斥道:「閉嘴!你說的像什麼話?!」

「皇后是你的母親,本就該管你娶妻納妾的事。再說也是為了你好,想讓你早點傳宗接代,你這是什麼態度?!」

容昭聞言卻是輕嗤了一聲,黑得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向永宣帝,好笑道:「父皇不會覺得,我同意了賜婚,就等於現在什麼人都可以對我指手畫腳了吧?」

永宣帝不由臉色一陣青白,一時說不出話。

容昭性情古怪,又克妻克母,外家還曾犯下通敵大罪,永宣帝從來都不喜這個兒子,恨不得眼不見為凈。

偏偏當年他聽人進言將十二歲的容昭送上戰場,本以為就是送容昭去死,誰知卻反倒讓容昭如今一手握控了西北兵權,軍功卓絕,在西北更是聲威赫赫,極得軍心。

這些年北狄時常犯邊,永宣帝並不善戰,朝中也無幾個大將可用,偏偏容昭武力高強、用兵如神,數次在北狄大軍壓境下力挽狂瀾,成了大啟西北的定海神針。

永宣帝得罪不起西北數十萬將士,更得罪不起他們擁戴的容昭。因此即便容昭常常無禮於他,永宣帝暫時也只能萬般忍耐。

但身為一個皇帝,哪能忍受有人赤|裸裸地把此事點破,更何況這個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永宣帝面色漲紅,喘了幾口粗氣,突然拂袖掃掉桌上的茶盞,對容昭怒罵道:「給朕滾出去!」

「是。」

容昭面色不變,十分乾脆,禮都不行就轉身走了。

走到一半時又突然回頭,冷著臉皺眉對祝子翎道:「過來,走了。」

「……」祝子翎默默收回看熱鬧的視線,跟着容昭出來。

想到永宣帝氣成那個樣子,雖然對對方並沒有什麼好感,但祝子翎也莫明有點同情他了。

皇帝這是何必呢。祝子翎心中唏噓。

為什麼要因為納妾和子嗣的事跟容昭吵起來。

容昭可是不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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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吃飽我嫁給了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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