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

第2章 少年

二人同坐于于雕花樓頂上,落山這才有時間看一看勘周城的全貌。

勘周城很大,與此前在迷障中偶爾尋得的村寨完全不同,萬戶千家的瓦頂屋分立其中,規劃精妙,秩序有條。

道路更是通透四方,一眼便能望到路盡頭。

還有幾個氣派恢弘的大瓦頂,燈火通明,不知裏邊住的是哪些個豪紳貴族。

城裏還有兩條河,於城中心交叉,河岸邊靠滿了漁船。

月光鋪滿樓頂,亦灑在兩人身上。

「家父本是勘周太常寺太卜,城中大有名望,可不知為什麼觸怒了那太常卿,將他貶作了個庶民,從此家父便日漸消沉,不問卜卦也不問天地,只在城北耕地買了一份田,自顧農耕起來。」少年如此對身邊那人說到。

他扭轉羅盤上的機關,月輝映照下羅盤上各色各樣的「山凹」「河沼」「風火」便運轉起來,機關變化的內部撞擊聲不絕於耳,很快一副穩定的圖譜便出現了,落山瞧過去,驚異的發現這圖譜竟然與勘周城的佈置大差不差。

「可我不想玄術就此凋零,就算家父在怎麼勸也好,我都要把玄術傳下去,他說無用就無用嗎?我不但要傳,還要把它推陳出新,發揚光大!我受不了這混沌的天下了,這天殺的迷障迷人耳目,豢養邪穢,分割山河社稷,使天下支離破碎,兩地不能互通,人道衰微殆盡,先祖們的功業毀於一旦。這怎能叫人瞑目!」少年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所以我立志研究玄術,觀天查地,拘風攬水,為的就是造一份洞破迷障的玄術,縱是常人亦可掌握,只有這樣才可恢復各地的連接,復天下於完滿。」

落山說到:「你這羅盤,某見着也是神秘精奧,莫不是已經研究出看破迷障的法子?」

少年搖了搖頭:「還差的遠呢,這才引入了六種變化,就是離八卦也還差一卦,更不用說迷障中的千變萬化混亂無極。而且我也從未進入迷障,尚不知到這盤子是否有用。」少年忽然看向落山,好奇問到:「你們這些道士向來在障中生活,可有什麼尋道的法子?」

落山有些無奈的說到:「讓小友見笑了,某向來無拘無束,無所謂方向,只是隨波逐流來到這勘周城,昨日我還在一個山野中破廟借宿,今日醒來便見到這座城池了。某並無尋道之法,只是有些在迷障中生存的手段罷了。」

少年有些失望,又搖了搖頭,憤恨的說到:「唉,你也是個假道士,要不就是不肯將法子告與別人,依我看,你們尋得都不是什麼大道!真正的大道應該是放之四海而皆準、人人皆可使用、能救蒼生於水火的。」

落山失語,沉默一會兒才緩緩說到:「小友竟有如此志向,某佩服萬分。只是你或許不知,這迷障又豈是霧靄遮掩這般簡單,某身居障中之時,每天除了與魑魅死斗,還要躲避妖邪的蠱惑,半刻不可鬆懈,否則便是被吞了魂魄,屍骨無存,更不要說那些霧障深處的大邪佞,不可察,也不可探,深入半分,就是人魂俱滅,某還算有些手段,但在這些東西面前也如蠅蟲一般,只能遠遠逃遁。」

落山面無表情的看着少年「尋得了道,又如何?藏在霧中的邪穢千萬萬,如何除的乾淨?這些邪穢不除,人命亦同草芥。」

話說完了,夜風吹來,寂冷凄然。

少年的熱情被這一番話打濕不少,臉上也出現了困惑的神情。

落山見他低落,深覺自己破滅了少年的理想,

有些自責,但轉而又想到早點讓這少年斷了勘破迷障的志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常人永遠無法想像那裏有多危險,進入了等同尋死。

不過少年卻不如落山所思量的失落,他想了一會,竟又反駁道:

「誰說尋道無用?若使天下復聯,舉天下能人義士之力,怎麼盪不平那些邪穢?」

少年越說越起勁,愈來愈大聲。

「再說,你也曉得人命如草芥,放任迷障蠶食人間,人道只會愈發衰微,最終走向滅亡,你就忍心見這一番結局嗎?你就忍心見人世這般混沌下去嗎?」

「你忍心嗎!」

少年眼中火熱,直盯着道士。

落山被這一通話怔住了,他從沒被人問如此問題,他似乎也從未思考過這樣的問題,在迷障中做道士,保自己性命就不容易了,他向來散漫,得過且過,自己有一番手段,受人敬仰,他便也覺得瀟灑,至於人命草芥管它何事?他見過的被妖邪殺死的人可太多了,他不是不想救,是救不完,每日都有被邪穢吞噬的人,他常見到迷障中有人被詭異的觸角、修長的手捆着、綁着、或者扦插著帶向霧中不知處。他壓根不敢去管,誰知道那背後的東西自己惹不惹的起?

於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習慣了,習慣了這荒唐的世道。

因為這世道就是要天下混沌,就是要人如草芥,就是要人被邪穢吃掉.........

從他出生開始便是如此!從來如此!落山腦海里閃過諸多畫面,無非都是在證明這世界的荒唐。

但是又好像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萌發:

從來如此,就對嗎?這世道就該如此嗎?

落山陷入久久的沉默。

往後也再無對話,只是再與少年觀了一會兒天後,便獨自跳下樓頂。

.......................

三兩下功夫,落山便從樓頂踩着各種窗沿、門洞降到了地面。一陣風似的溜到一個小巷子裏。

剛走了沒幾步,忽然發覺背後傳來腳步聲。

「落山道士,勘周太常寺少卿有請,請您到府中坐一坐。」

夜色正寒,巷子清冷,儘管站了兩個人,似乎因為兩人面色都較為慘白,更顯凄寒。

「對不起,某正欲歸家睡覺,還是明日再去吧。」

那一位帶着官帽,身着絳色長衫,腰間別着一根不知做何用的細長杆子,似乎不準備放落山走。

「我還從未聽過哪個道爺晚上睡覺,再說了,張都尉還沒給你安排客舍吧,你到哪睡覺?還是去坐一坐吧,少卿有請,不會虧待你的。」

落山袖口閃過一陣寒光,隨後又消失不見,他面色依舊,說到:

「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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