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膽小怕事

一:我膽小怕事

公元2012年。春。五月。

晴天,風光正好。

丹江去往大連的列車由北南下,已經進入了遼省。

伴隨着列車的搖晃,靠窗座位上的陸歡不時雞鵮米一樣打着瞌睡。

「哎!嘿嘿……」

與他同坐的眼鏡男又一次手肘輕輕拐了他兩下。

陸歡不悅的「嘖」了一聲,不耐煩的皺起眉頭。

瘦雞似的眼鏡男是個自來熟,從春城上車之後,就跟鄰座的陸歡一勁嗨聊,沒一會就暴露了他自大又猥瑣的品性。

開始自我介紹時,這貨說他叫傑克,看陸歡不喜,又說自己中文名字叫馬晨。

人長的刀臉尖嘴,再戴了一副高度眼鏡,演偽軍化妝都省了。

陸歡好不容易讓他把嘴閉上,剛眯一會,這貨又來捅咕他。

看人醒了,猥瑣的馬晨擠眉弄眼,示意陸歡往斜對面看。

邪對面一組三人座,此時火已經架起來,劍拔弩張!

三人中,那個禿頂的男人已經站在了過道上,另外兩人,一個長發的美女,一個是炮頭紋身的「社會大哥」。

此時靠着車窗站着的長發美女和座位上的社會大哥正冷眼相對。

「你瞅啥!」社會大哥斜起一側嘴角,戲謔地笑着,眼神輕佻的上下掃視着對方。

「你哪只手摸的我?」

長發美女的表情和語氣透著尖銳的寒氣。

社會大哥一看就見過世面,美女的冰冷在他那並沒有產生攻擊效果,

拉了兩下早早穿上的半袖,完整露出二頭肌上的狼頭紋身,輕蔑道:

「摸你?想啥美事呢,座這麼擠,碰你一下怎麼的?」

長發美女又看了一眼過道上禿頂的中年人,然後把身側的小包轉到前面,拿出一根皮套,把披着的長發扎了起來。

其間,她冷冷的目光一直盯着故意弔兒郎當的社會大哥。

社會大哥脫了鞋,一條腿盤著,一隻腳踩着座位,胳膊架在支起來的膝蓋上,玩味的看着她,不時與四周看熱鬧的進行目光交流。

加上馬晨在邊上低聲的溜縫兒,陸歡想不知道咋回事都不行。

其實也不複雜,

靠窗的長發美女打盹的時候,對面三人座的禿頂男和社會大哥換了位置。社會大哥看人家長的好看,沒忍住,手賤摸到人家臉上了。

美女醒了,沒像一般人那樣大喊大叫,只是問話。

但從她冰冷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來,這事不會簡單就算了。

陸歡看了一眼上車就跟自己叨逼叨的馬晨,沒說話,腦袋一斜又靠在了車窗上,閉上眼睛繼續迷糊。

眼神充滿鼓勵的馬晨,和過道上的禿頂男人一樣,都是喜歡背後捅咕的小人,看熱鬧不怕事大,又看誰都是傻逼。

他們比美女都盼著有人站出來,英雄救美,然後跟社會大哥人腦袋打破狗腦袋,崩一車廂血才好。

陸歡可沒有挺身而出行俠仗義的心思。

他已經二十六了,混得兜比臉都乾淨,還敢打架?

李子慕曾跟他說過,行走江湖就是苟且人生。除非你強到可以左右局勢,否則別去惹事。社會運轉有它自己的規則,只要是事就有人管,顯不着你。

陸歡覺得很有道理,也記得很清楚。

此時,美女紮好頭髮,垂低着眼帘看向社會大哥,突然冷聲一笑,道:「哼!你挺猖啊,別一會看到治安官就慫了。」

「呵草!找治安?你以為我怕你呀,

趕緊去,爺擱這等著。」社會大哥滿不在乎一聲嗤笑。

誰也沒想到,突然「啪!」的一聲,美女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了社會大哥的臉上。

「NM!」

社會大哥顯然想不到美女竟然敢打他,愣了一下伸手就去抓人!

可美女早有防備,抓着椅背靈巧的一翻身,越過座椅,隨即從容地順着過道快步而去。

社會大哥抓了個寂寞,趴在椅子上起身的時候,美女都快走出車廂了。

「我cnm!」怒罵一聲,社會大哥撿起地上的鞋,穿上就追!

社會大哥一動,車廂里「轟」的一聲也跟着動了起來。

大家不是跪在座椅上,就是趕緊站起來,個個踮着腳,伸長頸,神情急切的用目光探尋跑出去的兩個人……

陸歡心裡冷哼一聲,微睜一絲縫的眼睛又閉上,抱着肩膀咕涌了兩下,伸直腿,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心裏微微嘆了一口氣。

車廂是滿的,男女老少都有,所有人都在看熱鬧,別說主持公道,連個勸架的都沒有。

當然,他也是冷漠的一分子。

當陸歡給自己找借口,」自己一身包,哪有閑心給別人撓痒痒「的時候,不禁想到,別人難道不也是嗎?

現在人,如果沒有利益,一切都可以選擇忽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有錢才能左右人類的物理行為。

陸歡感覺自己便是這一原則的踐行者。

半年,

只在半年的時間裏,他的人生就像高峰滑雪一樣,直墜而下!

先是不幸認識了一個叫李子慕的人,然後讓他坑了五千塊錢。

又是因為他,家裏多了個異父異母上高中的妹妹,再讓他花出去五六千。

緊接着,苦苦支撐的簡餐生意一落千丈,終於關門大吉。

而這一切,就是因為他的世界裏憑空出現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不但牽扯了他太多的精力,還崩斷了本就脆弱的資金鏈。

沒錢了,同居一年的女朋友心疼他太累,為了幫他減輕負擔,非常懂事的提出了分手,決絕而去。

這一件件事,好像說好了似的,半年時間裏接踵而至,直至將他擊垮。

自責的陸歡一個月暴瘦二十多斤,差點沒患上抑鬱。

好在老娘並沒有責怪,安慰兒子的同時,又幫他還了大部分的債。

然後,把他攆了出來……

陸歡懂娘的心思,

一來,自己才二十六,也該出去見見世面,借這個機會出來散散心。

二來,家裏多了個沒有血緣關係十七歲的妹妹,和他一個單身小夥子同進同出,

不方便,也不合適。

娘在意身邊的老鄰居,不想聽那些瓜田李下的閑言碎語,正好借這由頭,把守着自己的兒子放了出去。

雖然這是娘的安排,但陸歡還是覺得違背了父親的遺命,心懷愧疚。

想到這些,又不禁嘆了口氣,陸歡站起來,使勁扒拉兩下打盹的馬晨,拿着煙走了出去。

在車廂連接處伸展一下四肢,陸歡剛把煙叼上,那個長發美女突然出現了,並且貼了過來,站在他的面前,直直看着他。

陸歡不自然的咳了一下,把煙裝回煙盒,低頭準備走。

「朋友,能不能幫個忙?」

果然,美女是來找他的。

「對、對不起,我沒錢,不好意思。」

陸歡又想走,卻被美女伸出的胳膊攔住,她淡淡笑道:「不,我不要錢,還能給你個賺點小錢的機會。」

陸歡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眉頭一皺。

美女差不多和自己同齡,確實好看,有一雙神采奪人的野生眉,讓她的大眼睛看上去深邃而又有神。

美色高低即是麻煩的標準,這也是李子慕說的,陸歡深以為然。

於是,他馬上在心裏給出一個定位,這人可不是菜。

「不好意思,我不想惹事。」陸歡低聲道。

美女不動,目光捉着他的雙眼,「治安官只是訓了那個流氓幾句,我想教訓他,需要你幫忙。」

「你可以找別人,我、膽小怕事。」陸歡始終低着頭。

他不明白為什麼不敢與她對視,明明都是同齡人,咋搞的自己像個弟弟。

這時,美女從包里拿出一把錢,舉起來,依舊低聲道:「事情很簡單,我掩護你,你把他的鞋扔了,就算被發現,這些錢也足夠賠他,但我敢保證,他發現不了。」

錢!

陸歡呼吸一滯,心跳加速,「這、不好吧……你怎麼保證?」

「剛才我看了,-你是個遇事能穩住的人,並且你體能底子好,干這點小事綽綽有餘,再說,這是一個鍛煉勇敢的機會,你不該錯過去。」

陸歡心頭一震,這話怎麼有股熟悉的味道?

他繼續矜持,「我沒信心,真的,或許你該找別人。」

看他這麼說,美女目光冷了幾分,但她並沒有放棄,加重語氣說道:「在社會上,要想得到機會的青睞,你就得和別人區別開,不能做禿子和眼鏡那種人。」

陸歡不禁一愣,自己偷看熱鬧的時候,美女的目光一直鎖著社會大哥,她又是怎麼留意到馬晨是哪種人的?

厲害呀!

陸歡看了看錢,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咬咬牙:「只是把他的鞋扔掉?」

「對!我會掩護你。」

從這個乾脆篤定的回答可以看出來,美女的話術很厲害。

「那好吧,真是……我、你看來回走的人都看我,好像咋回事似的。」

陸歡輕輕把錢接了過來,散開看了一下,八百塊!

值!

「不用擔心,別人會以為我們是情侶,你不丟人。」美女的話里透著從容的自信。

把錢揣進褲兜里,陸歡略顯尷尬的扯了下嘴角,小小做個深呼吸,嘟囔一句:「勇敢是走向一切的開始。」

美女雙眸一閃,突然問道:「你認識重陽?」

「重陽?」陸歡愣了一下,思索片刻,「不認識,什麼重陽?」

「沒事。」美女微不可查的掃了一眼他的手,說道:「這不重要,現在時間有點緊,我告訴你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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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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