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對峙(下)

第二十章 對峙(下)

許之勝走時說的那句話,始終留在了房間里。這次離開,和平時多少有些不一樣。一樣的是人走了,餘溫還在。不一樣的是,僅存一人的房間,像一個禁閉的紙箱,空餘無聲的對白。

其實,白雲很難去恨一個人,或者怪罪一個人。況且與別人的丈夫同出現在酒店,一晚又一晚,她才是應該獲罪的人。她困惑,為何從來沒有人去治她的罪。

在愛情面前,成年人的「不要」和「要」都是懦弱無力的。有時候,他們在一起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用眼神和肢體交流。

「你不要掙扎了。掙扎有什麼用呢?」許之勝在受不了白雲一再矯情時脫口而出。

「掙扎當然有用啊。反對不總是有效,不反對就任人宰割。不情願的情緒會傳染,可以讓你的心安靜下來,身體冷卻下來。」

「好吧,你連拒絕都那麼優雅。」

許之勝是成熟的男人,他不再像年輕時候那樣橫。那時候,他覺得「要」和「不要」都是「要」的意思。現在,他多少有些服老。

所有的打情罵俏在洛勝梅到來后,消失得透透的。慾望就像剛剛被拍死的蒼蠅,在慢慢變成灰塵,消失不見。

洛勝梅離他僅幾步之遙時,白云為自己的羞恥感到懊惱,她甚至不敢再去想靈夕湖,她怕在湖心見到自己的父親,無法向他交代這樣的人生,哪怕是她一個人的孤獨人生,哪怕是她這個需要救贖的人生。

總是有一雙手在孤絕的路上向她招手,勸她放下執念。也許沒有了執念,她就能好好老去死去,是執念使她處在一個不死不老的處境嗎?不是鬼怪,憑什麼永生。

也許生命的盡頭是放下。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她的整個身體才會鬆弛下來。真正的告別沒有告別語。死後的身體大概就像她拒絕許志勝后,他的身體一樣冰冷。所有的器官都在抗議中死去,動彈不得,也就來不及回憶最難忘的人和事。

還未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回到現實,白雲如同殭屍一般,不協調地起身走去茶水間,給自己餵了一杯水。不久前煮沸的水,已經變涼。冷水灌入緊繃的喉嚨,人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剛剛發生了什麼?」

「剛剛那個女人來過了。」

「要不要見見這個女人?」

「如果你不想挨巴掌的話,可以試試。」

自問自答式的對話,挺像密友之間毫無保留的探底。白雲的心裏有兩個聲音在互懟或者打架,場面一度無法控制。

「要去的話你得把紅色衣服換下,紅色衣服太顯眼了,有挑釁的意思。」

「換成黑色嗎?我正有此意。」

兩個她最終在衣服的顏色上達成了和解。

帶來巨大的希望,又掐滅希望的五百多張紙整齊地擺放在茶几上,也許它們也需要一杯咖啡或奶茶。一張紙的使命已經完成,如果它們的命運是焚燒,那勢必引起一場濃烈的火焰。

以前,他的妻子偶爾來電話暗示他回家,他一定會借口工作上的事而離開。白雲像一隻貓一樣,溫順又粘人地送走他。她的大腦理解他,內心卻是不爽快的。偶爾她會調皮地懲罰他,比如不辭而別,或者假裝睡覺。但過不了幾小時,這種不快的情緒就會被遺忘。在生氣之後,她更像一個快活的孩子。

幾百年的記憶,被有選擇性地留在一個無限擴大的大腦中,其中有密密麻麻的親密鏡頭。有時候它們會被新的記憶取代。如果放在電影里,不停地談戀愛,換男友是不值得同情的,可她是白雲,一個永生的人,她的父親是從現在穿越過去的人,他現在人在哪兒?

女人天生有偵擦的能力,而且隨着閱歷的增長,能力越強。白雲在幾番掙扎過後,還是忍不住給前台打去了電話。

「許先生的車還在嗎?」

「稍等,我馬上為您查看。您好,小姐,許先生的車還在,旁邊還有一輛車,黑色的紅旗。」

前台的服務員沒有再說別的,她知道「黑色的紅旗」就是來電者的目的。

白雲離開房間時,房間的溫度顯示是二十五度,室外溫度是九度。咖色的墨鏡和黑色的大衣同時架在女人身上。為了讓自己的玫瑰味香水變得淡一些,她站在窗前停留了幾秒,喚來了風。

許之勝和洛勝梅果然還在車裏,悄悄說着什麼。車門禁閉,外面聽不到任何聲音。

「之勝,是她。」

「你認識她?」

「不,不認識。她在盯着我們。」

「我去去就來,你在這等我。」

許之勝自然地走下了車。也許他的心裏已經翻江倒海,但從表面來看,像在處理一個案件。

「你怎麼來了?」

「你的東西落了。既然沒有用處,你就帶走吧。」

「明天,明天我來送你。」

「不必為難,我自己走就行。」

「不,不為難。明天見。」

白雲在轉身離開時,目光與洛勝梅碰到了一起。「天哪,那對眼睛難道不是從洛川身上取下來的嗎?簡直一模一樣。」白雲驚呆了,站在了原處。洛勝梅沒有迴避的意思,繼續自信地注視着白雲。

「等等,你的妻子,她也姓洛?」

「是的,洛勝梅。」

「她的父親……」。

「她的父親不叫洛川。」

「如果不是,那為何彷彿看到了父親的影子?」

白雲的臉上打着問號,眉毛一上一下的,樣子看上去怪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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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他一世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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