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顧司直,顧司直!」

模糊的聲音在顧念耳邊響起。

他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不聽使喚,腦子裡昏昏沉沉的,身體和四肢也像塞滿了浸水的棉花似的,膨脹而沉重,根本抬不起來。

「顧司直!」

那個聲音又湊近了些,急切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酒味夾雜著絲寒氣衝進鼻腔,顧念皺了皺眉,終於勉強睜開眼睛。

周圍的光線有些昏暗,映入眼帘的是張杯盤狼藉的雜木桌,自己正趴在桌邊。

他起身的動作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瓜棱執壺,被站在桌旁的人一把接住。

那是位頭戴黑色襆頭的中年大叔,濃眉短須,膚色黧黑,腰間醒目地掛著一大串魚骨樣的舊式鑰匙。

「您可算醒了。」見他醒過來,大叔面上露出討好的笑容,隨手將執壺放在了另外一側。

酒估計不是什麼好酒,食道里遺留著火燒火燎的感覺,顧念想抬手摸摸胸口,胳膊卻麻軟得不聽使喚。

他的目光在桌上那盞渾身散發著范鑄氣息的燈台和古裝大叔的圓領袍之間愕然地轉了一圈,又看向自己。

不光是大叔,他身上穿的也是件綠色的圓領袍。

顧念:………………

什麼情況?拍廣告嗎?

可是周圍並沒有攝像機打光板收音話筒之類的器材,更看不到半個工作人員。

見他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中年大叔熱絡地拽住他的胳膊,「顧司直,咱們快走吧。」

「嗯?」

顧念只來得及發出個模糊的鼻音,就被那位急性子的大叔『拎』了起來。

顧司直是誰?他叫顧念啊?

可是,看這位大叔的模樣,明明就是在叫他。

顧念不但手腳發軟,腦子也有些發懵。

他試圖回想之前的狀況,可惜腦子暈暈乎乎的,完全想不起來。

見他身形搖晃,似乎酒還沒有完全醒,大叔便半架著將人帶出了房門。

月黑風高,四下里一片死寂,檐後幾棵蕭瑟的樹影,枯爪樣地伸向天空。

院子里黑漆漆的,邊牆都看不真切,唯有對面的兩三個窗口跳動著火光。

寒風呼嘯著捲起大叔缺胯袍的袍角,也激得腳步踉蹌的顧念打了個寒顫,人霎時清醒了兩分,「去哪?」

「看胡旋『熱』舞啊,火炭都鋪好了,就等您過去。」大叔刻意咬重了那個『熱』字。

胡旋舞?

胡旋舞大行其道的時間是在唐代,難道這是個唐代背景的劇本殺?

顧念的腦子亂得很,除了前段時間玩過的劇本殺,再也想不出什麼需要自己和別人穿圓領袍的情況了。

這麼說的話,顧司直是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

大叔身材壯碩,帶著他依舊健步如飛,腰間的那串鑰匙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嘩啦啦的雜響,「都怪年家那小子瞎折騰,耽擱時間,不然一炷香之前就過來接您了。」

聽大叔的語氣,自己應該是這幾個人里『地位』最高的。

『年家那小子』就是年海吧?見到他或許就都清楚了。

顧念走神的功夫,大叔已經架著他風風火火地穿過院子,趕到了對面最左邊的那扇門前。

「孫頭兒,顧司直,你們可算來了。」一個濃眉大漢迫不及待地推開門。

破舊的木門在他手底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暖流夾雜著股腥銹的氣息劈頭蓋臉地從屋裡涌了出來,味道複雜到顧念直皺鼻子。

「牛二,你這個猴兒急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當著司直的面也這麼沒規矩。」中年大叔半笑半罵地數落了聲,架著顧念的手終於放開了。

重獲『自由』的顧念在那位大叔和濃眉大漢──也就是牛二的拱衛下,半推半就地挪進了門。

眼前的房間比他剛才待的那間大了不少,布置卻極為簡陋。

牆上掛著許多長短不一的鐐銬和造型古怪的器具,有的還留有疑似血跡的黑斑。金木交錯,鋒刃林立,昏暗的燈火給每樣東西都塗抹上濃重的陰影,憑添了幾分陰冷肅殺之氣。

這地方,好像是刑房。

顧念打量著那些東西,覺得劇本殺的道具組確實很專業,燈光,氣味,氛圍都營造得可圈可點。

房間正中是個一人來深的巨大土坑,邊緣布滿了大刀闊斧的粗糙挖痕。

坑邊蹲著個跟牛二打扮類似的國字臉男人,正將手上的幾盆熱碳粗魯地倒進坑底,赤紅的火炭烘得周圍的空氣都有些扭曲了。

見顧念進來,國字臉連忙起身,微微垂首,行了個叉手禮。

「司直,您放心,按您的吩咐,底下的火炭個頂個的熱,保管待會兒叫他在坑裡赤著腳『熱『舞個『痛快』。」牛二見顧念面色不虞地盯著火坑,連忙解釋了句。

所以你們說的胡旋熱舞是讓人踩在火炭上跳舞?

而且這種變態的事情居然還是『我』提議的?Whatthe****!

意識到自己很可能領了個反派身份,顧念尷尬地揉了揉眉心,逃避性地將目光移向別處。

刑房最裡面立著具高大的木架,由於柱子的遮擋,他只能看到架子上的人被綁住的左臂。

那人穿著件白色中衣,衣料在忽明忽暗的燈火里閃著水波樣柔軟的光澤,一看就是織造精巧的上等貨,與眼前粗陋的刑房格格不入。

然而,此時此刻,那上好的衣料已經血跡斑駁,支離破碎,看起來著實有些凄慘和落魄。

該不會是年海吧?顧念揪起礙事的袍側,著急地拖著還半麻的大腿往前快走幾步,國字臉怕他絆倒,殷勤地挪開了擋在前面的水桶。

等到看清那隻垂在袖子底下的手,顧念失望地站住了腳。

架上那人的手,骨節分明,指骨修長,年海那傢伙的手指圓滾滾的,根本沒有這麼好看。

下一秒,顧念就被後面的中年大叔撞了出去。大叔正側頭跟牛二說話,沒注意到他半途停下。

猝不及防之下,顧念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踉蹌著往前沖了數步。

等到再次站穩的時候,他已經一路長驅直入,直接由人際交往的公眾距離突破到親密距離,一頭扎進那位五花大綁的兄弟懷裡,甚至還親了人家鎖骨一口。

!!!!!

頸間溫熱的觸感讓被綁的那位肌肉瞬間繃緊。

顧念靠著抱住對方的腰才勉強站穩,鼻端充斥的血腥味讓他皺了皺鼻子,那人身上的傷口血肉模糊,觸目驚心。尤其是他鎖骨上的那道字母X狀的血痕,甚至還在滲血。

不太對勁兒,一個劇本殺沒必要把傷口弄得這麼真實吧?

這個烏龍狀況讓整個刑房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

「怎麼,顧司直從嚴刑逼訊改成投懷送抱了?」滿室寂靜里,架子上綁住的那位涼涼地開口。

他的目光冷峻而銳利,半點不像被困在牢房的囚犯,反而如同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狩獵者,隱隱涌動著殺意。

回過神的顧念連忙鬆開對方的腰,尷尬地往後退了半步。

「年深,你是不是找死?」聽到男人調侃顧念,國字臉抓起鞭子,大步朝這邊走來。

年深!

國字臉口中呼喝出的名字就像一道閃電,猛然劈開了顧念腦中的迷霧,大量的記憶瞬間潮水般地涌了進來。

從西班牙回國,年海開車來接他。機場出來的時候大堵車,他刷了會兒手機,正閑得無聊,對方從手套箱里掏出本小說塞給了他。

那本書叫《逆襲之王》,書里的男主角正是年深。

小說開頭,就是年深被好友陷害入獄,在刑房裡遭受酷刑的場面。

一直暗中積蓄力氣的年深聽到外面傳來的鳥叫信號,故意用言語刺激負責拷問的酷吏,等到他衝到自己面前,出其不意地掙開繩索,一舉反殺酷吏和另外三名圍攻自己的獄卒,雖然身負重傷,卻還是在心腹的接應下成功逃了出去。

鎖骨上帶著X字母狀血痕的男主角,刑房、火坑,眼前的狀況,分明就是那本小說開頭描寫的情形。

不會吧?

等等,年深還有什麼特徵來著,對,右手總是戴著只露半指的金絲手套。他迅速朝架上那人的右手掃了眼,果然有!

這麼說的話,難道他在那本小說里?

他不是被人扎傷了么,為什麼會跑進一本小說里?

難道他已經死了,然後就像年海之前推薦給他的那本小說一樣,穿越了?

太荒唐了!

顧念垂頭,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似乎並沒有任何傷口。然後,他再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青色圓領袍和銀腰帶。

等等,顧司直!!!

司直好像是大理寺里負責審訊的官職之一?

顧念悚然一驚,猛然意識到自己就是那位全書第一個死在男主手裡的酷吏!

穿到小說里本身就夠荒唐的了,居然還是個活不過半章的炮灰?

雖然看書的時候覺得年深反殺的情節非常痛快,但如果被殺的對象變成自己,那可就是非常痛苦了。

因為死得太快,作者甚至沒給他這個角色起名字,只用青衣酷吏作為代稱。

飛快地回憶了一下書里關於『自己』少得可憐的幾句描寫,顧念發現,按照故事情節,此時此刻,他的生命進度條已經走到了99%。

在小說里,『他』還是鳥叫之後,被年深用言語刺激才衝過來要打人的,現在倒好,陰差陽錯之下,他已經自動自覺地送到了對方的手邊,跑都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窗外傳來了聲清脆悠長的鳥鳴。

聽到信號的年深眼神陡然犀利,臂上青筋鼓起,屈指成拳,蓄勢待發。

完蛋,他要動手了!顧念不禁頭皮發麻,搶在年深崩斷繩索前轉頭對著走過來的國字臉喝道,「站住!」

「顧司直?」國字臉不明所以地頓住腳步。

年深也揚起濃密英挺的眉峰,冷冰冰地看著他。

那目光冷得如同一根冰錐,寒氣徹骨,直戳顧念的心臟,涼得他心跳都停了一拍。他敢打賭,自己此刻在對方眼裡已經跟死人差不多了。

「你們三個,全都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問他。」顧念硬著頭皮頂住年深駭人的目光,努力穩住語氣,端起『上官』的架子。

年深從小在騎兵隊伍里長大,號稱『行走的刀鋒』,打是打不過的,逃也來不及,現在這個狀況也不容他細想,要想活命,只能孤注一擲臨時轉變立場抱大腿了。

「顧司直,我們幾個就在門口守著,您問完再叫我們。」三個獄卒遲疑幾秒之後,才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之後,屋內驀地安靜下來。

「將軍放心,我是來救您的。這裡我的官職最大,待會兒您就假裝挾持我逃出去,門口那三個人肯定不敢攔。」顧念緊張得心砰砰跳,他急著『表忠心』,語速飛快,手上也沒閑著,在自己腰間摸了一圈,想找出把隨身匕首之類的刀具割斷繩索,結果什麼也沒摸到。

年深沒有動,也沒有應聲,只是審視地盯著他的動作,英俊的眉目半隱在昏暗的燈火里,晦暗不明。

意識到自己四處摸索的行為在年深眼裡看來十分可疑,顧念連忙放棄,徒手抓起對方手腕上的那根繩子,手忙腳亂地試圖解開。

繩子綁得出乎意料的結實,他急得額頭沁出了冷汗,「我剛才只是想找把刀幫您把繩子割開,真的,我其實特別仰慕您……」

破舊的木門『吱嘎』一響,兩個蒙面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周圍都擺平了。」

「嗯。」年深淡定地應了聲,崩斷了身上繩索。

這不科學!跟繩子奮鬥半晌的某人哀怨地看了眼手上的半截繩尾。

顧念扔繩子的功夫,那個出聲的蒙面人已經縱身越過火坑,從懷裡摸出封密信,遞給年深。

「狗鼠輩!」看到年深身上那些形狀猙獰的傷口,那人眼底登時冒出怒火,抽刀橫在顧念的脖子上,一副斬之而後快的模樣。

刀上還殘存的血跡,這是一把剛剛砍過人的刀!

冰冷的刀鋒讓顧念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哆嗦,腹部之前被刺傷的位置也隱隱跟著抽痛起來。

「五郎!」門口的蒙面人喝止住那人的動作,提醒他將軍沒有開口,不要亂來。

看到那人背上的角弓,顧念想起了闖進來的這兩位的身份,善射的杜泠和脾氣火爆的蕭雲鎧,年深身邊的副將。

年深將身上的繩子團了團,扔在地上,冷冷地瞥向刀鋒下的顧念,「你說是來救年某的?」

「沒錯。」顧念連忙點頭。

「那好,」年深拆開信上的封蠟,氣定神閑地用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的火坑,「赤腳跳支胡旋舞,跳完就相信你。」

他頸間的血痕映著跳動的火光,宛如從地獄歸來的修羅,煞氣四溢。

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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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亂世搞基建[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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