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長公主「重病垂危」的消息傳開已經三日了。

京城中最巍峨的皇城裡,東晟最尊貴的皇帝看完密報后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在康公公緊急的找了太醫來后才緩緩轉醒。

「阿姐……阿姐!」他一股腦從榻上掙紮起來,撒腿就要往外跑,被哎呦亂叫的康公公攔了下來。

「陛下,陛下哎!」康公公壯著膽子整個人擋在簫洵光的面前,語重心長的勸著,「公主還在嘉州呢,您是要去哪兒啊!」

簫洵光簡直是六神無主,「我要去嘉州。」

康公公又是幫他順氣又是給他寬心,「陛下,侯爺在公主身邊陪著呢,這肯定是會找到名醫給公主醫治的,還有啊,說不定正準備帶公主回京呢?萬一您去了嘉州,那邊侯爺帶著公主回來了,這不是又錯過了嗎?」

「錯過?對……不能錯過。」簫洵光跑著回了御案後頭,拿起紫豪筆隨意沾了兩下墨汁開始寫批示。

康公公看著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陛下伏案專註的神情,無聲的嘆了口氣,只能把冷掉的茶水又換成新的。

柳綠成簾,遮住了臨水的涼亭,連亭中人的身影也一併掩蓋。

只有模糊的兩個聲音穿過柳簾。

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說著:「竟然得手了?趙梧還有點兒用處。」

另一個尖銳些的聲音緊接著道:「線人剛報上來,宮裡那位嚇昏了過去。」

「嘁。」低沉的男聲嗤笑道:「黃口小兒,就這點兒膽量,若是離了他姐姐,三年前這天下就是我的了。」

尖銳的聲音一陣溜須拍馬,又小心翼翼的問道:「王爺,太妃娘娘那邊……可還在壽安宮裡頭關著呢!咱們得想個法子啊!」

「確實不像話。」男聲沉默了一會又道,「這段時間叫她在宮裡受苦了,簫雲皎死了,也算是給她出了口氣。尋個機會讓禮部的人說說話,怎麼說也是一朝太妃,崔家犯的事,跟她一個嫁入簫家的人有什麼干係?」

「王爺說的是,奴才這就去給禮部的大人傳話。」尖銳的聲音試探說著,見坐在亭中的人揮了揮手,才彎著身子退下了。

待亭中只餘一人之後,那人起身走到亭邊,絳紫色的衣袍露出一角,負手而立的身影更加明顯。

他點燃方才拿在手中的密信,眼看著火焰吞噬紙張,就連燎到了他的手指尖也不動聲色。

直到那封信燒盡了,全都變成了一碰即碎的灰黑色殘骸,才一揚手臂,任它們隨風飄散。

金碧輝煌的莊嚴大殿上很快就由禮部侍郎孫大人提出了一件議程。

「啟稟陛下,我朝素來以仁孝治天下。太妃娘娘久居壽安宮,早已疾病纏身,下官認為,該解了娘娘的禁足,方能彰顯陛下仁德。」

簫洵光坐在龍椅上,忍著脾氣把他的奏議聽完了。他抬眼環視大殿,已無一名崔姓大臣。故而開口道:「禮部侍郎的奏議眾愛卿都聽到了,你們都是什麼意見,說說吧?」

俗話說樹倒猢猻散,崔家的罪名太大,自然不會有人幫他們說話。可俗話又說唇亡齒寒,兔死狐悲,何況有些人得到的命令就是附和禮部的提案,於是欽天監監正站了出來……

「陛下,臣夜觀星象,見紫微星雖光芒四射,但隱隱有薄雲環繞左右,想來是陛下如今親緣不盛,才致如此,若不及時補救,久而久之,恐傷國運啊。」

他沒有直接為崔太妃說話,卻扯上國運做幌子,任誰也不能說什麼。

笑洵光冷笑一聲,「朕親緣雖淺,卻也和太妃娘娘無關,想來若是敬王兄努力些開枝散葉,也一樣有用。」

這話讓禮部的人鑽了空子。又跑了出來開始跟他論三綱五常,吵吵鬧鬧了好一陣子。

岳旻山一直默默的聽著,見眾說紛紜,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

「陛下,老臣認為,崔太妃雖說不是陛下生母,也不在後位,可她是敬王生母,即便是為了敬王顏面,也不該久久禁足深宮。」

簫洵光看看老師,呂緒文微不可見地沖他點了點頭。

他心裡雖不願意,可也架不住一套套大義凜然的言辭,於是點頭,「既然如此,朕便下令解了太妃的禁足吧。只是太妃久病,不宜勞神,若是誰想探望,還是先來跟朕說說吧。」

這邊皇城裡因為一個太妃的禁足之事吵的熱火朝天,那邊嘉州城內卻一片死寂。

滿城的大夫流水般的被請到蘭園,又一個個搖頭嘆氣的走了出來。

「這人都沒有脈象了,就是華佗再世,也無葯可醫啊!」鬍子花白的老大夫皺著眉對旁邊年輕一些的大夫道。

年輕大夫也搖了搖頭,「聽說這裡頭住的是咱們得公主呢,這一下子可要有的鬧了,趕緊走趕緊走,別再牽連咱們。」

「哎,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沒了呢。」老大夫又嘆了口氣,背著藥箱離開了。

兩人都沒注意到牆邊草席上坐著的小乞丐把話聽了進去,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

輕薄如雲霧一般的紗簾被一隻素白的纖纖玉手掀開,簫雲皎拿著一塊綁了紅線的木頭,對坐在床邊的沈煜舟說道:「沒想到這東西還真的管用哎。」

沈煜舟把那木頭拿走,又把她按在了床上,「你多休息會兒吧,雖說那迷藥只是讓人暈厥,但畢竟還是傷身,多休息總是對的。」

「那日給我瞧病的大夫打點好了嗎?」簫雲皎道。

「你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我趕了出去,看不到的。」沈煜舟沒有告訴她人已經被扣了起來。

簫雲皎靠在床頭嘆了一聲,「這感覺真奇妙,好像提前看到了自己死了的樣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沈煜舟一把捂住了嘴,「說什麼晦氣的話,這都是假的。」

簫雲皎笑了,「你戎馬征戰慣了,還信這些啊?」

沈煜舟貼著她的額頭,近乎虔誠的說:「所有關於你的,我都信。」

他的額頭和她貼在一起,兩隻手還都要握住她的手腕,彷彿害怕她真的從自己面前消失不見一般。

簫雲皎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纖細的十根手指鑽進他的指尖,然後緊緊扣在一起。

「我不會消失。」

她不知道那天沈煜舟為何會去而復返,也不知道他在看到她被淹沒在浴桶里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是最近這幾天,他總是喜歡直直的盯著她看,很久都不會改變一下姿勢,直到她使喚他去做些什麼才會動一動。

簫雲皎就知道了,他在害怕。

無論她的身份多麼高貴,無論她的容貌多麼美麗,無論她的頭腦多麼聰慧……死亡不會因為這些就輕易放過誰。

之前的墜崖他還能陪在她左右,這次則是差一點她就要死去——被沐浴的水淹死。

多麼可笑的死法。

可人就是這麼的脆弱,不會因為死亡的方式變得堅強。

靜靜地貼在一起呆了一會兒,簫雲皎輕輕開口道:「我想回京了。」

簫洵光一定急瘋了。

沈煜舟點頭,「好。只是若回京的話……需要扶棺而行。」

簫雲皎明白這是要防止路上再有人前來刺殺,宣布她「死」了之後他們就可以由明轉暗,抓出藏在暗處的那隻碩鼠。

她「嗯」了一聲又道,「儘快回去,算算日子也臨近敬王回京述職的日子了,他們也該開始動身前往京城,我怕朝中會有人生變。」

她又想起一事來,「傅銘淵回來了嗎?」

沈煜舟道,「回來了,有事要交代他去辦嗎?」

簫雲皎反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來嘉州時遇到的那兩個女人?」

「你是說,被婆家趕出來的姜苗氏,還有賣花那個小荷的娘親李方氏?」沈煜舟還記得清楚。

簫雲皎點頭,「沒錯,我們這就要走了,走之前還是要把答應她們的事情辦了。」

「她們的夫婿多半就是被偷偷拉去礦上做壯丁的,既然傅銘淵把那私礦掌控住了,就在倖存者中做一次問詢,把他們家在何方、家中還有何人問個清楚。身體好些能自己還家的就發些銀錢自行回家,若是身體孱弱就派人送他們回去,也是好事一樁。」

沈煜舟很是明白她的意思,當即就把傅銘淵找了來一番交代。

「我明白了。」傅銘淵聽后認真的點點頭,看看沈煜舟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怎麼樣了?」

沈煜舟閉目搖頭,一句話都沒有說。傅銘淵便識趣的不再多問,只是心裡又沉重了一些。

簫雲皎這次出事讓他有些惶惶不安。傅銘淵在短短几日之間突然穩重了許多,知道自己沒本事救治公主便盡自己所能去幫沈煜舟處理雜事,只盼能得上天垂憐,讓這對苦命鴛鴦能再多些時日相處。

他拍拍沈煜舟的肩膀,「會好的,她可是長公主,自有上天庇佑。」

沈煜舟低著頭沒去看他——怕自己在傅銘淵面前露出破綻,也有些隱瞞至親好友的愧疚。

「承你吉言。」

傅銘淵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酸,有什麼東西快要滴下來,忙說要去辦事離開了這裡。

沈煜舟久久無言,心裡覺得以後還是少騙他幾次吧。

這送勞力還家積下來的一點點德,也不知道能不能補上撒這個謊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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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每天都想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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