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末補課

一個研究生趕早上八點的課，幾乎不可能。但林星做到了。這得多虧他導師鍾朝遠給實驗室裝了個打卡器，林星的三年研究生生活里，每周至少有六天是八點到實驗室的。星期六一早，林星沒有依賴鬧鐘，就在七點不到的時候自然醒來，從容地洗漱、吃早飯。七點半從家出發，坐着母親的小電驢來到補習班門口。「什麼時候來接你？」這是個深刻的問題。難道自己平時下課後還有其他安排？林星沒了主意。「到時候給你打電話，你先回去吧。」還是先把母親趕走再說。

走進教室打開新概念英語課本，林星回憶起被大學英語課支配的恐懼。英語可能有用，不，不是可能，是顯然非常有用。但大學英語課可有用，就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了。數不清的大學生在高中畢業時就有了英語四級的水平，而上了兩年大學英語課後，居然考不過四級了，只能說大學英語居功至偉。到了研究生階段，還得再學一遍公共英語。

林星厭惡地翻開課本，新概念三第一課，apumaatlarge。林星初一時不自量力地自學新概念英語三失敗，卻嘗試着背了這一課。高一，也就是現在，又跟着班學了一遍。高三暑假，嘗試背誦新概念英語三所有課文再次失敗，但第一課還是背了下來。大二考四級前又試了一次，大四考六級前又試了一次……五遍！這一課已經學了五遍，現在又要學第六遍。家長們說這個老師是一中的退休英語老師，很厲害，林星完全沒感覺出來。而且那些教大學英語的，有些還是副教授甚至教授，照樣講得稀爛。

這還不是最讓林星心煩的。當林星被老師點起來讀課文、回答問題時，林星的口語水平甚至還不如徐建永，更不如其他一起上課的一中學霸。完全沒有隱藏實力的意圖，卻完美地展現了一個七中的普通學生該有的英語水平。我國的英語教學完蛋了，這就是一個本科學兩年英語、研究生期間學一年英語，上學期間經常參加學術討論的人的英語口語實力。上午十點，屈辱的英語課結束，林星很想抽根煙冷靜一下，但現在的人設是一個正派的高中生，抽煙會被看成不學好的混混。

「去找於至辰吧。」走出補習班教室，徐建永帶上林星往旁邊小區走。走在熟悉的道路上，日光穿過兩側的梧桐樹樹葉照在水泥路上，林星找回了往日的些許回憶，也有些感動。被導師關在實驗室后，漸漸疏遠了以前的朋友，現在又能重拾這段寶貴的時光。「草，你昨天打的什麼玩意，傻逼吧。」於至辰走下樓，向林星打招呼。「你們劣勢就不會玩是吧，打得太被動了。」把昨天的討論簡單重複了一遍后，林星提議：「我們去外面吃點什麼吧。」「吃什麼？」「就隨便吃點唄，麥當勞什麼的。」「你請客？」「也不是不行。」林星邊說邊掏出手機，打開微信。進行多次嘗試后，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首先，在高中時期，還無法通過微信小程序線上下單。其次，林星目前還沒有自己的銀行卡。「那個，我好像沒錢。」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後，林星不得不承認這個殘酷的現實。「我也沒有。」徐建永和於至辰同時說道。難以置信，在世界領先的移動支付大國，居然還會因為沒帶現金而舉步維艱。

「你們有零花錢嗎？」於至辰問。「什麼零花錢？」林星已經忘了零花錢這回事，他已經連着好幾年靠導師和國家的補助過活了。「一個月二十。」徐建永說。「你們身上帶錢了嗎？」「十塊。

」「我也十塊。」「算了，我們去吃蘭州牛肉拉麵吧。」林星提議。「為什麼要把寶貴的零花錢花在這種地方？」於至辰質疑道。「算我請的，下次還你們。」「你不會想讓我們請你一碗面吧？」「我吃飽了撐著騙你計較一碗面。」「不，就是吃不飽才會計較。」「我像那種借錢不還的人嗎？」

「我請客，三碗牛肉拉麵，大碗的，怎樣？」走進蘭州牛肉拉麵坐下，林星看向兩人。「但大碗的要七塊，三碗就二十一了。」「抹個零就二十了。」「就二十多也抹零嗎？人家一碗面本來也賺不了什麼錢。」「你別說話，我去付錢。」林星起身，向和面師傅走去。「三碗牛肉拉麵，大碗的。」林星拿出二十元。拉麵師傅沒說話，看着錢搖了搖頭。「師傅，我們都是學生，沒什麼錢，通融一下唄。」拉麵師傅把面在鐵皮枱子上甩得梆梆響，像是沒聽見林星的話。「我幫你們付吧。老闆娘，四個大份牛肉拉麵。」劉晴走了過來，拿出一張二十和一張十元。「真巧啊，非常感謝。」窘迫的林星和劉晴回到座位上。「感謝劉老闆。」徐建永和於至辰雙手合攏，向劉晴低頭。「對不起，我那天說得不準確。其實我們輔導員是學院的副書記，在學校里也有一些關係。我可以拜託他，幫你和幼兒園的老師牽上線。雖然不是穩進，但好歹有個機會。」「你在說什麼啊？」「自言自語罷了。」意外地是個好人，可惜高考沒考好，林星心想。

「你們聽說過潘神嗎？好像是五十四中畢業的，據說已經拿到了物理競賽省一，能保送科大了。」「誰呀？保送科大？」劉晴問道。「聽說過，好像在十四中挺有名的，他們十四中的都知道這人，現在在一中吧。」於至辰說。「別看我，我只是普通班的，和他們重點班的不熟。但我聽的版本，是拿了省二，不是省一，也沒保送科大。」徐建永說。林星一邊嗦牛肉拉麵一邊整合情報。看來省一是謠傳，這就對了，初中畢業保送科大也太離譜了。「其實，我打算搞物理競賽。」林星說。「別了吧，我聽說這就不是正常人玩的。也就一中的玩玩好了，下面的學校就別摻和了。六中今年一個省一都沒，那些高三的前兩年都白搞了。拿不到省一，也降不了多少分。」於至辰說。於至辰中考成績和林星差不多，但他選擇去六中，林星則去了七中重點班。

「一中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搞啊，就重點班那幾個特別有天賦的在搞。大部分重點班的也不學競賽，更不用說我們普通班的了。」徐建永說。「萬一搞出名堂來了，可以保送？」林星問。當初高考雖然考上了911大學，林星也沒特別的名校夢。但如果真的有機會，還是想體驗一下頂尖大學的校園生活的，搞競賽看上去是一條捷徑。「搞得好當然可以，問題就是搞不好，整個江南省也就二十多個省一。」「建永，你還挺了解嘛。」「我不認真搞，但去考個試玩一玩不行嗎？」「十中完全沒提這事呢。」劉晴說。「也是對你們好。一般的學校搞這個就是純耽誤高考。」徐建永說。

「下午還有什麼安排嗎？」林星吃完牛肉拉麵，淺淺地嘗一口湯，把筷子橫放在碗上，向眾人問道。「我要回家了」，劉晴說。「去網吧嗎？我知道一家不錯的，不查身份證。」「算了，我有點近視，今天出來忘帶眼鏡了，影響操作。」

眾人散去，林星拿出手機，讓母親來接自己。彷彿真的回到了過去。拉麵還沒怎麼漲價，小路還沒拓寬，路上的法國梧桐還沒換成別的品種，地面上有好多毛毛的飄絮。「媽，新概念英語，我這學期還是先上著吧。」林星坐在母親的小電驢上說。「那好啊。」「明天還有補習班嗎？」「沒有了，只有周六上午的英語課。」「我有零花錢嗎？別人都有。」「你要多少零花錢？以前你沒找我要過。」「算了，好像也沒什麼能花的地方。」「你們物理競賽的校內選拔，下周一就開始了吧。網購的書沒那麼快，明天要去圖書城買幾本書，先準備一下嗎？」「不用了，一切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