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常道觀。

放眼望去一片綠油油，樹木林立，淺色的白霧掩蓋着一重重遠山，為這裏蒙上了層神秘的面紗，時不時還能聽到鳥鳴聲傳來。

香客們來來往往，道士們穿插在其中。

某處偏遠的宮殿走廊，滿頭花白的婆婆正欣賞著難得一見的風景。倏地，她彎腰捂住心臟，痛苦地倒在地上，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嗬嗬嗬！」

回應她的只有一片寂靜。

汗珠一滴滴地滑落，她的眼中迸發出了強烈的求生意志，可惜隨着時間的流逝，意志也逐漸被消磨殆盡。

就在她以為自己今天鐵定要去見閻王的時候，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抹深色道袍，她顧不得太多，虛弱地想要伸出手抓住對方，但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少女眼中的她，又是另一番模樣。

黑色的氣不斷從胸口處冒出，而且越來越濃厚，似乎要將這位老人吞噬殆盡。

在道觀還敢如此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宋忘憂邊掐口訣，邊念叨：「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黑色的氣瞬間被湮滅。

「這位居士，你現在好點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婆婆，後者晃了晃腦子，那股鑽心的疼痛確實已經消失，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她下意識地抹了把額頭的汗，還在！

她連忙道謝：「謝謝！謝謝！如果沒有您出手相救的話，我老婆子怕是得折在這裏了！」

「不必客氣。」

這時，婆婆才注意到這道聲音過於年輕了，她抬起頭，看見的便是戴着小圓帽，五官淡雅的少女，穿着這身道袍莫名有種乾淨出塵的氣質，讓她不由得感嘆：好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冠！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能耐，不得了啊！

「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嗎？」

「貧道姓宋，名忘憂，剛才見你十分痛苦的樣子，就出手幫了一下，想必是今日你我有緣，這張符咒送與你，務必隨身攜帶，關鍵時候可救你一命。」

只見她從袖子裏拿出了張黃色的符，上面能清晰地看見硃砂印記。

婆婆感激地收下，又覺得宋忘憂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但怎麼也想不起來。果然是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

「女冠，今天您救我一命，我也沒帶什麼東西能夠感謝您，他日若是您下山遊玩，可以和我聯繫，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能夠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說着，她從旁邊的留言板上撕一張便簽，在紙上寫下一排電話號碼。

宋忘憂也不好拒絕，隨即頷首，目送對方的離開，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大拇指在其他其他手指上點了點，眉梢微挑。

原來如此，這就是幾天前卜到的人嗎？

她回到自己的住處，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面上有些不耐煩，顯然已經等候多時，在聽到腳步聲后，立馬轉頭，先是一番打量，雖然長得清秀，但這身道袍縫縫補補，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看來在這裏過得不怎麼樣嘛。

於是，他的態度變得傲慢起來。

「宋小姐，此次前來，家主是想讓你下山履行婚約的，你的父母失蹤多年也沒有找到任何消息，作為長輩的家主自然有責任管教你，之前你一直待在山上不願回去，我們可以放任不管，可現在你的年紀也到了該訂婚的時候，也時候去和陸家接觸接觸。」

「請收拾行李，現在就動身吧。」

「對了，你好好打扮打扮，省得下了山人家還以為你是哪兒來的乞丐。」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畢竟傻子都知道該怎麼做，與其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過貧苦的日子，還不如在嫁進豪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是想要的，一句話就能在最短的時間拿到手。

誰不想要？

然而，宋忘憂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儘管昨晚師父已經告訴自己，作為親舅舅的程家會派人來接自己，她必須下山才能緩解隨時失控的力量，但不代表她是個軟柿子，可以任人揉捏。

「我這人向來是別人對我什麼態度，我就對他什麼態度。」

「不過是個打工人，在我面前擺什麼架子？我看你的鼻樑高低不平，日常生活就是妒忌別人，喜歡爭強好勝，自私自利，估計也很少有人願意和你交心，真可憐，活了大半輩子連個好友都沒有，甚至還被老婆戴綠帽子。」

最初管家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直到最後一句。

綠帽子？！

「放屁！你瘋了吧！我老婆有多愛我，你怎麼會知道！」

他梗著脖子怒吼道。

「是啊，愛你就要給你戴綠帽子，自己心裏面沒數嗎？一副小人之心，誰會愛你？可憐的傢伙。」

宋忘憂嘆息搖頭，做出悲天憫人的模樣，「你要是有心的話，就該去祖師爺那裏多拜拜，省得人不人，鬼不鬼，白天跑出來還是很嚇人的。」

「我不信！你有證據嗎？！」

「你愛信不信，又不是我被戴了綠帽子。」

管家被氣得脖子上青筋凸起，這幅狼狽的樣子倒是讓宋忘憂的心情好上了還不少，她將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拿了出來。由於被綠的消息太過震撼，以至於讓管家忘了讓宋忘憂打扮的事情，他陷入了深深地懷疑，宋忘憂說的是真話還是故意唬他的？

再怎麼說，也是個道士，或許真的學到了些本事呢？

但他無法想像溫婉乖巧的妻子會背叛自己。

最終他選擇否定宋忘憂的話，他為什麼要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不過是滿口胡謅，就為了報復他！他堅定地這麼認為。

宋忘憂臨走前，不忘朝眾多宮廟鞠三躬，這次下山便是入世，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請師父，諸位師兄、師妹保重。」

心中縱有萬般不舍，她也不得不下山。

宋忘憂決絕轉身，大步地離開了這個生活十八年的地方。

某座山的山頂，同樣衣着道袍的白髮女冠喃喃道：「我的好徒兒，一路順風，願終得所成。」

「師父，我們真的不去送送師姐嗎？」

「我們去了也只會讓她徒增留戀，回去做功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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