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顏鉞帶了這盤點心回去。

吳回儀正在窗邊坐著，蒼白削瘦的面孔帶著幾分說不清的神色。

他其實並不能記得前世，能記得前世種種的人只有連鋒。

而連鋒派手中暗衛尋他數年，最後找到他的時候，他滿腔怒火，並不相信連鋒的說辭。

吳回儀一直都以為自己能夠忘記這段感情，在與顏鉞的來往中，吳回儀始終認為自己才是受傷最多的一方。

師徒違背常理的感情對吳回儀而言並不算什麼，以下犯上，一直都是他在主動，顏鉞只是被迫接受。他從來沒有想過，顏鉞這樣的人心裡也會有負擔。

顏鉞將這盤點心放在了桌上。

吳回儀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跑過來給顏鉞捏肩膀：「師父。」

顏鉞一把握住吳回儀的手腕，師徒兩人從小打打鬧鬧，吳回儀早就熟悉他的招數，這下躲過去並不是難事。

但他沒有躲，任由顏鉞「咔嚓」一聲把他的手腕弄脫臼。

顏鉞愣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你在搞什麼鬼？」

吳回儀道：「我已經想通了，我們兩人之間若想像從前一樣，必須有一個人低頭。」

顏鉞一直心高氣傲，吳回儀在他身邊長大，與他的脾性十分相似。

「我不後悔喜歡師父，」吳回儀看著顏鉞清冷狹長的眸子，「我只後悔自己頭腦愚鈍，沒帶師父一起離開島上。」

顏鉞這兩天被吳回儀約束在這個宮殿里，兩人白天打鬧不休，吳回儀的腦袋都被他砸破了。

晚上吳回儀沒地方睡，兩人睡在一處又是互相看不順眼，吳回儀年輕氣盛，往往打著打著就脫了雙方的衣服，顏鉞體力不支，只能任由吳回儀對他做任何事情。

他本想著吳回儀厭煩這種相處方式后，會把自己放走，卻沒有想到對方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他最清楚吳回儀的性情，如吳回儀所說，按照本性，他們兩人都不可能低頭。

吳回儀看著顏鉞低垂的眼睫。

他突然想起今生第一次見到連鋒的時候，連鋒讓他回頭尋找他的師父，並扯出前世今生道門秘術。

當時的吳回儀以為連鋒是在嘲笑自己，他不喜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師父，更不相信幾十年的光陰不能讓他忘記顏鉞。

方才在御膳房外聽到顏鉞和雲緩講話，聽到顏鉞種種遭遇，絲絲縷縷的疼痛浮上心頭，吳回儀驀然意識到，他與顏鉞相處的十多年裡，其實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他這個喜怒無常性情嬌縱的師父，在吳回儀年幼生病的時候，亦曾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顏鉞雖時時發脾氣，但他每次遇到危險都會最先保護吳回儀。

"師父，你願不願意和我找座山隱居起來，我們兩人一起修行？"吳回儀語調溫和了幾分，"以後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我絕對不反駁，以後我好好伺候l師父。"

「好好伺候我？」顏鉞咬了咬牙，陰陽怪氣道，「為師這幾晚，真是承蒙你這個有出息的徒弟好好—————侗————候了啊。」

吳回儀耳根發紅：「我————」

他前幾日對顏鉞又愛又恨，顏鉞一醒來便打他罵他，當初恩斷義絕趕他離開通天島時，還讓他受了特別重的傷。

吳回儀一度心灰意冷，認為兩人的師徒情分真的斷了。

白天顏鉞打他很重，晚上他對顏鉞做那種事情，自然帶著泄憤的意味在。

吳回儀道：「我錯了，師父，是我不孝，以後我絕對好好孝敬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顏鉞用筷子夾了一塊糕點，塞在了吳回儀的口中。

吳回儀臉色變了又變，瞬間把剛剛的承諾忘在了腦後：「……這是人吃的東西！？」

顏鉞眸子彎了起來，伸手拍拍他的頭：「給豬吃的，張嘴。」

中秋的時候連鋒在紫宸殿設宴招待群臣，順便接待了幾位外國來的使臣。

麒朝局勢安穩下來之後，周邊的小國都過來朝貢。中秋宴上過來的使臣是百濟國的，他說麒朝的語言並不怎麼熟練，帶著很濃重的口音。

雲緩被調到了吏部，身側坐著吏部的兩位侍郎，這兩人都是雲緩的上級，聽說雲緩在翰林院做了不少實惠其至會與曲制修槊對雲緩的態度頗為和落個少頭爭，甚至參與典制修撰，對雲緩的態度頗為和藹。

李侍郎道：「百濟在麒朝的東北方位，他們國家美女如雲，這次朝貢，肯定會給陛下獻上美人。」

旁邊的張侍郎點點頭：「陛下做太子的時候便沒有娶妃，如今當了皇帝，是該多納一些妃嬪。不過，聽尚書大人說，陛下完全沒有選秀的意思，有大臣想把女兒送到宮裡，全部被他拒絕了，李大人，你知道什麼緣故么？」

宴上人多，李侍郎想著皇帝的暗衛大概聽不到這邊的談話，他壓低了聲音："聽說陛下不能人道。」

雲緩：「……」

張侍郎：「你聽誰說的？」

李侍郎小聲道：「大家私下裡都這樣說，你想想看，除非娶不起媳婦兒的窮漢子，正常男人二十多歲就算不娶妻，總要納妾吧？陛下身為一國之君，居然連宮女都不寵幸，可見————」

雲緩輕輕咳嗽了一聲。

李侍郎被嚇一跳，回頭髮現是雲緩。

他對雲緩並沒有提防心，一來雲緩年輕，二來翰林院的人都對雲緩讚不絕口。

李侍郎補足了這句話：「————可見陛下身體上確實有些問題。」

雲緩咳嗽一聲：「兩位大人，太醫都沒有下結論的事情，咱們私下裡不要議論了。」

李侍郎笑道：「小郡王還未娶妻吧？」

張侍郎跟著笑了起來。

雲緩看起來年齡偏小，他膚色冷白，一雙眸子乾淨又澄澈，就像被養在家裡好好讀書的小公子。宴上男人們聚在一起會說些不正經的話，雲緩一看就不像是會參與其中的人。

在這樣的年輕後輩面前講這些，兩位侍郎亦覺得不妥：「小郡王，我們隨口一說，你就當成沒聽見好了。」

這種事情雲緩怎麼可能當成沒聽見！

這個時候百濟國的使臣果真講話了，兩位使臣恭恭敬敬的說出許多祝賀的話語，最後獻上三位絕美的少年。

百濟國是個小國，一直以來都很仰賴麒朝的扶助。使臣來麒朝之前打聽了當今皇帝許多事迹，在聽到皇帝登基前後都沒有任何妻妾相伴時，他動了一些歪心思。

以往百濟國會獻給麒朝幾位美人，讓這些美人成為皇帝的后妃，這次，百濟國帶來了三名容色絕美的少年。

在看到這三名少年之後，滿朝文武一片嘩然，接著眾人安靜了下來，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麒朝皇帝有男寵是很尋常的事情，當今天子手握大權，他若想在後宮裡放幾名男寵，沒有人敢阻攔他。

連鋒臉色冷淡了幾分：「朕已有皇后，宮中無需更多妃嬪。」

百濟國使臣沒有想到自己的算盤居然落空了，他擔心自己得罪對方，趕緊道："今日中秋佳節，未見皇后尊容，莫非皇後身體有恙？是吾等考慮不周，冒犯了皇後娘娘。」

連鋒看向了雲緩。

六部尚書，左右丞相，翰林院學士……這些經常出入宣室殿的權臣都看向了雲緩。

雲緩身邊兩位侍郎以為大家在看自己，他倆面面相覷如坐針氈，還以為做錯了什麼事情。

片刻之後，雲緩起身坐在了連鋒的身側。

連鋒眸中閃過一絲很淡的笑意，他握住雲緩的手：「本朝不再選秀，宮中僅立一后，有關後宮之事不再商議。群臣若有異議，私下裡再找朕探討。」

眾臣：「…」

連鋒這段時間把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們連寫摺子反駁都不敢，誰敢當面和他探討選妃立后的事情啊？

除了一些權臣外，其他大臣很少見到雲緩，個別聽說雲緩前段時間在翰林院當差。

一些人偷偷看兩眼雲緩，再看看百濟國那三名少年，那三名少年五官容顏確實無可挑剔，放在人堆里是很出挑，但是，他們的長相和雲緩比起來就差遠了。

百濟國的使臣致歉後退下，宮女給眾人分了月餅。

雲緩喜歡甜點，卻不怎麼喜歡吃這種大月餅，尤其是五仁月餅。連鋒讓宮人換了豆沙餡的過來，他擔心雲緩吃多了積食，只讓他吃了一塊。

雲緩一口下去被黏黏的豆沙噎到了，他指了指旁邊的酒壺。

連鋒給他倒了一杯酒。

這種場景在雲緩和連鋒日常相處中十分尋常，在眾人眼裡卻很驚傾——任誰都想不到殺伐決斷的皇帝會悉心照顧別人。

連鋒上朝議事時的作風素來強硬，大概出身沙場的緣故，他的氣場讓一眾武將都感到膽寒。

看到連鋒給雲緩倒酒，比讓他們看到太陽打西邊出來都震驚。

晚宴結束的時候，除去了解內情的幾位大臣和翰林院的一些官員，其他人都是一副想討論但不敢討論的模樣。

皇帝不僅當著外國使臣的面稱呼雲緩為皇后，還讓雲緩在翰林院待了一段時間，如今又將雲緩調到了六部之首的吏部，這種既給權力又給名聲，循序漸進慢慢來，不讓外人找不到太多攻擊議論的地方，無論是麒朝還是其他朝代都很罕見。

不過，看看這位雲小郡王的臉，大家也能理解。

皇帝也是人，誰不喜歡小美人？

吏部兩位侍郎一晚上沒有喝好酒，他倆甚至連月餅都沒有吃。

一想起方才當著雲緩的面議論皇帝不能人道，他倆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侍郎深吸了一口氣：「讓你胡說八道，你等著，陛下明天就把咱們貶到凜州去放羊。」

李侍郎一張臉皺得像苦瓜：「我哪裡知道這些，我可不會放羊。」

他倆現在只希望小郡王千萬不要告訴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