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連鋒聲音略有些沙啞:「雲緩。」

雲緩注視了連鋒很久,他抱著自己身前的被子,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很快浮現了些許疑惑:「公儀?」

「是。」連鋒見他記憶正常,這才鬆了一口氣,「我是。」

雲緩認得眼前的男人,他知道這個男人姓公儀,至於名字什麼的雖然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但他對這個男人的感覺很好,覺得對方十分親近,因而揣測對方應當是自己的親人或者朋友。

不過,眼下的自己應當做什麼?

雲緩身體有些沉重,暫時無法從床上坐起來。他沉睡了太久太久,身體感到極度的疲倦。

他開始思考過往發生的事情,現在發生的事情。

過往——

雲緩閉上了眼睛,上周是他的生日,但是媽媽要去國外開會,爸爸亦在外地出差。他身體不舒服,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上學了,同學來家裡給他慶生,晚上所有的同學都走了,他突然感到心悸。

等他睜開眼睛,他處於一個陌生的世界。擁有和先前世界一模一樣的名字,一模一樣的容顏,甚至母親的樣貌都一模一樣。

雲緩在這裡並非獨生子,他有好幾個兄長,好幾個姐姐妹妹。

雲緩一時間捋不清所有的時間線,他能夠感覺到自己遺忘了很多東西,但是,他不能確切的想出自己遺忘的到底是哪些信息。他甚至想不起那些兄長們的姓名和長相,連鋒長得很俊,雲緩想著對方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個兄長。

將能想到的東西都想了一番之後,雲緩猜測自己已經來了這個朝代一兩年,這個朝代是麒朝,皇帝是元德帝,年份是——雲緩眉頭輕輕蹙起:「現在是元德二十六年?」

「本該是元德三十年。」連鋒道,「我登基之後,今年是天朔元年。」

雲緩偏了偏頭,眸子里滿是不解:「登基?」

連鋒稍微給他解釋了一下。

雲緩聽得雲里霧裡,雖是一知半解,不過最後還是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原本的元德帝已經死了,現在世上只剩下一個天朔帝。

雲緩看著連鋒:「那你不是我的兄長?」

連鋒沉默了片刻。

他此時終於理解了吳回儀的話語。雲緩的記憶出了些許差錯,倒不是將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他只記得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則怎麼都想不起來。

不過,並非永久都是這般,雲緩記憶混亂只是暫時,用不了半年他的身體會完全好轉,屆時他便能想起一切。

「不是。」連鋒不知道現在的雲緩能否完全接受兩人的關係,他並未將過往全部講出,「我流落到凜州之時,王妃把我安置在你的身邊當侍衛。你現在身體有恙,記憶出了一些差錯,正在療養之中。」

雲緩終於明白了,難怪他會感覺連鋒很熟悉,如果兩人是朋友的話,一切都能解釋清楚。

他睡了太久太久,現在剛剛蘇醒,心裡有許多問題想詢問對方。

連鋒處理了一整天的政務,夜晚又召見了陌那鳶一行人,便是鐵打的人現在也該休息了。

雲緩看出連鋒眼下有一片青黑,他繼續抱緊自己身前的被子:「我們繼續睡覺吧,等天亮了再交談。」

連鋒揉了揉雲緩的頭髮,順手熄滅了火光。

雲緩在黑暗裡胡思亂想了半晌,終於想出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與連鋒是好朋友,可是,為什麼他們兩人會在一張床上入睡?堂堂皇帝不至於沒有更多的宮殿去居住。

連鋒正在睡夢中,雲緩不好意思打擾他,他的思緒又飛到了其他事情上,過了不到兩刻鐘,雲緩覺著自己頭暈腦脹,不知不覺也陷入了睡眠。

麒朝當下是三日一朝,第二天早上不必早朝。連鋒睜開眼睛便看見了雲緩沉睡的容顏,和前兩日相比,雲緩面容上多了些許血色,看起來沒有那麼蒼白。

他撫摸了一下雲緩的側臉。

雲緩下意識的在連鋒手上蹭了蹭臉,他小小的伸了個懶腰,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早啊。」

連鋒把他的被子拽了過來:「身上可有不適?」

雲緩總覺著自己腦袋暈暈乎乎的,他有很多事情都理不清楚。

「還好。」雲緩從被子里露出一雙清澈的眸子,「我們既然是朋友,你是不是會封我當丞相或者將軍等大官?」

昨天晚上睡覺之前雲緩一直都在想這件事情,他想著正常情況下皇帝都給封親朋好友高官厚祿,什麼小王爺小將軍小丞相,大多都是皇帝的朋友或者親戚。

雲緩既沒有當丞相的經驗又沒有帶兵打過仗,一時間真擔心連鋒交給自己什麼重要的差事。

連鋒啞然失笑。

他一直不明白雲緩的腦袋裡整天都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麒朝最年輕的丞相是三十五歲,你年齡太小了,從前沒有做出過什麼政績,恐怕文武百官不會服你。」連鋒似笑非笑,「領兵打仗之事太過危險,更不適合你做。不過,我這裡倒是有個更好的差事。」

雲緩注視著他。

連鋒揉著他的頭髮:「皇后怎麼樣?中宮之位一直空著。」

雲緩稍稍思考了片刻便猜想著連鋒在和自己開玩笑。

好友之間開這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並沒有什麼,雲緩淺笑:「你的文武百官會同意嗎?」

連鋒在他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我同意便夠了。」

雲緩被他的舉動驚訝到了。

在他記憶里,這個朝代是沒有那麼開放的。他記著自己來了這裡有一兩年,好像從來沒有看過哪對好朋友好兄弟會親吻對方的額頭。

可是,連鋒的動作太理所當然,以至於雲緩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偏差。

但云緩天生就是很粘人的性格,這種不對勁的想法僅僅在他的腦海里存留了很短暫的時間。

連鋒道:「時候不早了,我讓他們送早膳過來。」

宮人們陸陸續續的送進來毛巾熱水伺候梳洗。

入清宴殿這麼長時間,這些人是頭一次看到雲緩蘇醒。

勞禧上前道:「陛下,柳大人、顧大人和孟大人他們已經進宮了,眼下正在宣室殿等您。宣室殿里備了早膳,您要不要會見這幾名大人?」

「讓他們等著。」

連鋒這半個月來早晚面見大臣,本就膩了這群老頭子,今天雲緩蘇醒,他更不想見他們。

「你先過去吧,不用擔心我。」雲緩從宮人手中接過帕子擦了一下手,而後看向連鋒,「倘若耽擱了什麼要緊的事情便不好了。」

雲緩依稀感覺連鋒是很認真負責的人,當皇帝既然是他的工作,他一定會辦得很好。無論如何,連鋒肯定不是那種不在乎天下百姓的昏庸君主。

連鋒看著雲緩的目光,很快便猜測出雲緩在想什麼。

和雲緩相處這麼長時間,猜出雲緩的想法並不困難,而且很多時候雲緩並不擅長隱藏,他心裡在想什麼,目光和神色里會流露出來。

連鋒從太監的手中接過龍袍,讓這些人伺候著自己穿戴在身上。

在宣室殿等待的是戶部尚書、戶部侍郎和汮陽錢監,他們與連鋒探討的自然還是貨幣一事。

元德帝在位期間,麒朝的經濟已是十分繁榮了,各地通商不斷,更與外界有著許多往來,民間對貨幣的需求便增加了許多。

為了方便貨幣流通,元德帝在位時鑄造的錢幣比先前流通的錢幣要輕許多,這樣一來,盜鑄成本降低,民間出現了很嚴重的盜鑄現象,各種假的錢幣層出不窮。

貨幣流通關係重大,連鋒剛剛登基便要解決這個難題。

戶部尚書在下方慷慨陳詞,滔滔不絕的講著現今存在的各種問題。等他講完之後,旁邊的汮陽錢監就貨幣鑄造一事提出了各種意見。

戶部尚書柳大人與汮陽錢監顧大人的關係算不得太好,未過片刻兩人便在連鋒面前吵得不可開交,倘若不是連鋒在場,戶部尚書肯定氣急敗壞的上手去扯汮陽錢監的鬍子。

兩人吵了不到半刻鐘,突然感覺出了不對勁。往常他們如果在陛下面前起了什麼爭執,陛下肯定會冷著臉把他們兩個訓斥一番,今天陛下一言不發,倒是有些反常。

戶部尚書官職更高底氣更足,他小心翼翼的道:「陛下?」

連鋒突然回過神來,冷冷掃了他一眼:「說完了?」

「說、說完了。」

「既然說完了,現在都退下吧。」

戶部尚書這些年和連鋒打過不少交道,他深知連鋒的性情,他忍不住道:「鑄錢一事,陛下如何建議?」

歷朝歷代在貨幣鑄造一事上都頗為謹慎。不過鑄幣與流通一事,不是一個剛剛上任的帝王能夠全部了解的,其中陷阱多了去了。

連鋒剛剛登基,他今年才二十六歲,無疑是一位年輕的帝王。

前十幾年裡連鋒多在軍營中生活,不是和外族打仗便是在操練水軍,戶部尚書敢以性命發誓,連鋒肯定對錢幣之事一竅不通。

眼下正是各個部門權力變換的關鍵時機,所有人都想從連鋒手中得到更多的權力,戶部尚書亦是如此。

他知道連鋒打仗很行,亦有幾分文采。

但很多時候,一個人會打仗就不代表他會治國,文采斐然不如能幹實事,就算能幹實事,在做難事時沒有足夠多的經驗只能瞪著眼睛干著急。

麒朝戶部與錢監各自獨立,戶部雖然管錢,卻不管鑄錢,戶部尚書一直想把掌管鑄錢的事宜攬到自己手中,讓錢監直接成為他的下屬。

連鋒冷冰冰的道:「你們何德何能,僅憑三言兩語便想決定將來數年的錢幣?此事關係重大,無其他部門諸臣的建議,豈能隨意拍板決策?」

戶部尚書看出連鋒心情不佳,趕忙給自己找台階下:「臣憂心國事,一時間居然過急了,望陛下恕罪。」

汮陽錢監也是個人精,閉上嘴巴一言不發。

戶部侍郎道:「吏部、兵部、刑部、禮部和工部的官員怎會了解鑄幣一事?陛下,和錢相關的事情自然要戶部全權處理。」

連鋒眸子眯了起來:「哦?孟卿,朕問你,現今一枚錢幣用多少銅、多少白鉛、多少白錫、多少黑錫?這些原料由哪些部門從哪裡採辦?煉礦的人手由哪個部門安排?如何運輸是哪個部門決策?民間出了假鑄場,又是哪個部門查辦?難道樁樁件件,都是你們戶部負責?」

聽到這些,戶部侍郎趕緊跪在了地上。

連鋒語氣冷寒:「退下。」

三人弓著身子退後,從宣室殿里出來后,他們身上都出了一層冷汗。

君臣之間便像東風和西風,不是東風壓過西風,便是西風壓過東風。皇帝年輕,這些在朝多年的老臣想仗著自己的功勞和經驗壓皇帝一頭,讓皇帝聽從他們的建議和決策。

卻沒有想到當今皇帝性子強硬,並非生來如此強勢,而是因為他有足夠的底氣,能夠輕而易舉的辨明朝臣的話語和許多事情的輕重。

雲緩一連數月未盡任何食物,全部都是吳回儀喂他一些花露,這些時月他偶爾有呼吸,不過十分虛弱。

他讓宮人準備了洗了個澡,這才在窗邊用了一點綿軟的米粥。

用過粥米之後,雲緩這才認真的打量了一番這個寬敞的地方。大概是從前並未來過的居所,雲緩對此感到很陌生。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雲緩不是第一次面對陌生的場所了。有連鋒在這裡,雲緩並沒有太疏冷的感覺。

片刻后連鋒從外走了進來,他沒有立刻把身上厚重的龍袍換掉,走到雲緩面前,見雲緩在安安靜靜的喝茶,連鋒這才放心。

不過,雲緩忘記的事情實在太多,連鋒問他一句話,他往往想片刻才能想著回復。

這種跡象在兩三個月之內會逐漸消失,連鋒並沒有太擔心這些。

只是有一點,連鋒心裡略有些後悔。

雲緩醒來的時候,他應該將兩人的關係如實告知,而不是只說他們是至交好友。

眼下雲緩明顯只把他當成很好的朋友,看見他坐下來了,絲毫沒有像往常一樣趴在自己肩膀上打瞌睡的意思。

連鋒坐了過去,就在雲緩很近的地方。

男人身上清冽的龍涎香籠罩四周,兩人的距離近得不能再近。

雲緩看著連鋒,一些空白的記憶里慢慢多了些淡淡的輪廓。

雲緩用手指戳了戳連鋒的肩膀:「我們只是好朋友嗎?」

連鋒握住雲緩的手腕,粗糙的指腹在他手腕內側輕輕摩挲兩下。

處理政事感到枯燥無味之後,連鋒往往會想起雲緩。比想到雲緩更讓人心滿意足的是,雲緩就在他面前。

他把雲緩抱到了自己懷裡:「不僅僅是朋友,我們已經定了婚事,你很快要與我成親。」

雲緩後知後覺發現,原來連鋒先前說的做皇后不是開玩笑。

他對連鋒是有很多好感,只是轉瞬之間兩人便從朋友變成了更為親密的戀人,雲緩擔心再過一會兒,連鋒會揪出一個三歲小孩說是兩人的骨肉。

他盯著男人冰冷的側顏,連鋒發上束著九龍冠,從額頭到鼻樑再到下巴的線條頗為深邃,厚重衣袍上面綉著繁複的盤龍。

雲緩在室內穿著薄薄的一層羅衣,他被連鋒抱在身上,連鋒身上的金銀線刺繡磨得他手腕緋紅了一片。

雲緩對現在的年份記得不清楚,對自己的歲數亦記不清晰,心智稍微有些不成熟:「我現在幾歲啊?元德三十年……」

——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

連鋒捏了一下雲緩的臉頰:「已經過年了,你現在虛歲十九。」

雲緩對連鋒很自然的信賴,對方畢竟是他睜開眼睛后看到的第一個人。他小小的掙扎了一下,想從連鋒的臂彎里出來,可是連鋒的力氣太大,一雙手臂的力道最大時能挽十石的強弓,雲緩沒能離開,還是被按回了連鋒身側。

他換了個姿勢坐好:「那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我想吃紅豆年糕。」

「想去哪裡都可以,宮裡所有地方都能去,」連鋒道,「你現在身體不佳,暫時不能出宮。現在可以喝紅豆粥,年糕不好消化,過些時日才能吃。」

雲緩有些好奇他和連鋒的事情:「我們之間誰聽誰的話?」

連鋒捏著雲緩白白嫩嫩的小臉:「床上之事全聽我的,床下之事全聽你的。」

雲緩知道兩人睡在一起,卻沒有往深里去想床上具體會發生什麼事。不過他對於床下的事認得很清,雲緩眸子里有了笑意:「那我現在就想吃紅豆年糕。」

連鋒面不改色的換了說辭:「剛剛說錯了,床上之事全聽你的,床下之事全聽我的。」

雲緩:「你怎麼出爾反爾?」

「這次不會再變,我讓他們給你煮紅豆粥。」

雲緩醒來之後覺得什麼甜品都好吃,再吃一點紅豆粥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雲緩睏倦的打了個哈欠。

連鋒知道雲緩本該再養兩三天,這次醒得太早了,他拿了一張毯子將雲緩裹上:「再睡一會兒,半個時辰後會有人把粥送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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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能再靠近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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