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紅色神教

第八章 紅色神教

人類歷史上軍隊發展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首先是古典軍隊,其特徵是以少量精英士兵為核心,再配合上大規模輔兵,其中軍隊作戰能力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精英士兵的素質和規模,歐洲中世紀領主如此重視其下的騎士階級以及中國封建時期改朝換代永遠也離不開地方豪族支持便是如此,因為騎士以及豪族家兵便是當時精英士兵的穩定來源,是古典軍隊的戰鬥力所在。這種軍隊構成無疑相當契合生產力低下的古代,平日裏只需要負擔少量精英士兵的成本,在戰時便以精英士兵為核心在短時間內進行擴充,快速拉起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至於輔兵的作用,與其說是輔助精英士兵,不如說是用以消耗敵方精英士兵力量的炮灰,往往都是通過強行的手段進行徵召。

接下來是近代軍隊,由於科技發展導致武器威力大幅度提升,古典軍隊的輔兵已經無法發揮其原本消耗敵方士兵力量的作用,因此被迅速淘汰,並且由於裝備的更新導致成本的上升,曾經所謂的領地領主或者地方豪族由於生產力低下根本無法負擔起近代軍隊建設,於是軍隊所屬權開始向上轉移歸於組織、國家,而士兵也開始了全面職業化和精英化的進程。

但無論是古典軍隊還是近代軍隊都有一個無法改變的弊端,他們都建立在酬勞關係上。領主為騎士提供封地,豪族提供家兵生活所需,而近代士兵則是拿着國家工資為錢辦事,如果有人提供了更為優渥的條件,他們並不介意換個地方,古代的叛軍以及近代的軍閥便是因此誕生。

於是到了現代,軍隊建設便以信念為根基,從根本上杜絕了私人掌控軍隊的可能,軍隊本身也獲得了強大自我糾正能力,能夠在信念的支撐下爆發出更為強大的戰鬥力,曾經新生的紅色共和國更是藉此戰勝了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讓國家獲得了發展的權力。但與此同時,因信念而誕生的現代軍隊也是脆弱的,當信念崩塌之時,以此為指引的軍隊也會隨之消散,就像二十世紀紅色帝國的解體,曾經信仰的全人類解放化為可笑的泡影,伴隨着沒有發出一槍一炮的無敵軍隊,消逝在了歷史之中,只有書中訴說的豐功偉績見證着它們的存在。

而在樊平眼中,目前的聖城軍隊就是介於古典軍隊和近代軍隊之間,軍隊完成了職業化和精英化改革,但裝備水平不高,底層士兵依舊以冷兵器為主,少數精英士兵則裝備有一種名為神賜之箭、功能與現代步槍類似的武器,軍隊雖名義上歸屬於聖城,但實際效忠對象卻是由名為侍神之民的宗教團體推選出來的代表。

所謂侍神之民是聖城內信仰受到聖神認可的居民的統稱,聖城居民只要信仰虔誠,聖神便會降下神意將其晉陞為侍神之民,得到前往神座與神相伴的殊榮,地位上類似於神話傳說中的神使。

但是坑爹的是,侍神之民的晉陞完全就是黑箱操作,可能人前一刻還在地里玩泥巴后一刻就天現祥瑞晉陞侍神之民,沒有明確的晉陞機制也沒有透明的晉陞標準,晉陞與否完全是看神意,有問題也別問,問就是聖神認可。

如果只是單純的稱號還好說,但在聖城的統治架構中侍神之民的權力極大,甚至大到可以直接代表聖城權力本身。

比如說聖城軍隊內部職階分為四級:普通士兵、十人火長、百人隊長、千人營長,這四階還有明確的晉陞途徑,但再往上便是僅由侍神之民擔任的將軍,總共有三位,一個管統帥部一個管城衛營一個管遠征營,合理分工一個不拉,並且還擁有完全不受監督的人事任免權,也就是說你在聖城兢兢業業爬上營長地位,侍神之民一句話就可以否定你所有努力剝奪你所有權力。

這簡直比幾千年前上品無寒門的九品中正制還黑暗,後者至少還弄了個察舉製做個表面掩飾,前者直接就演都不演了,直接明白無誤的告訴你:聖城就是我們侍神之民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樊平不知道其他人對於聖城軍隊的看法,反正當他第一次聽到聖城軍隊架構的詳情時,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不反不是中國人」。

當然,以目前的狀況,樊平還沒衝動到直接跳出來造反,他可不想還要找人明年去給自己墳上除草,所以現階段還是學習老祖宗的成功經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先潛伏下來搜集情報積攢實力。

還別說,情報剛開始搜集樊平立馬就發現了一個相當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目前遠征營將軍的身份。

「也就是說現在遠征營的將軍就是百年前打敗部落聯軍的英雄?」

看着面前微微低頭眼神躲閃滿是局促不安的稚嫩少年,樊平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和些。

眼前的少年名為石毅,就是士官考核中被樊平單方面賦予紅色身份的隊友。

說實話,樊平也沒想到石毅會這麼年輕,當時被血污遮掩還感覺不出來,現在換了身整潔的衣服立馬變了樣子,完全就是個柔弱少年,在現代能夠作為偶像出道的那種。

至於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日常小弟給老大彙報工作。

沒錯,石毅最後還是成為了樊平的小弟。

雖然當時所謂的敬仰身姿、人生目標之類的都只是在求生欲的驅使下說出的場面話,但其中或多或少還是有幾分真心在內的。

所以在考核結束后,石毅立馬找上樊平拜山頭,據本人所說理由有二,一是為了回報恩情,當然,這裏的恩情指的不是樊平將他從異類手裏救下,顯然他也明白自己老大還沒有這種武力,實際上他所說的恩情是在樊平的幫助下通過了士官考核,沒錯,石毅也通過了通過了士官考核,其憑證來源就是被樊平用扎嘎濃縮液迷倒的那隻。而第二個理由則是為了接受樊平的教導,因為他在樊平身上看到了超越其表哥的可能。

坦白來說,當時樊平見到石毅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任誰走在路上突然竄出個人影跪在自己面前都會感到驚嚇,尤其是對於現代社會的穿越者樊平來說更是如此,當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民風淳樸的異界都開始發展訛人行業了?

好在後面誤會解除,稍稍了解情況后,樊平也是動了惻隱之心。

簡單來說,石毅就是個被鄰居家孩子吊打的可憐少年,他口中想要超越的表哥就是石狼。

這年頭家庭教育肯定不會關注什麼兒童心理健康,鄰居家出現個優秀孩子肯定是第一時間拿來與自己家的比較,尤其是那個鄰居家孩子才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幾歲還跟自己家沾親帶故。

反正樊平自己設身處地的想想,自己大專夠嗆,隔壁親戚家清北保上,而父母還隔三差五在耳邊嘮叨某某家孩子考試第一、某某家孩子競賽獲獎,再配上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那場面,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想到這裏,樊平看向石毅的眼神愈加柔和。

關注青少年心理健康,人人有責。

似乎是從樊平的眼神中受到鼓勵,石毅抬起頭,接着說道:

「是的老大,我查閱過部落里的記載,基本信息都對的上,現在的遠征營將軍就是百年前剿滅部落聯軍的侍神之民,徐石開。」

「百歲老人再就業,感覺真可憐。」

「老大,那可是傳說有聖神庇護的侍神之民,這樣背後議論會遭神譴的。」

明明自身並不信仰聖神,但在樊平調侃侍神之民的瞬間,石毅神色立馬慌亂了起來,眼神內的驚恐不似作偽。

沒有人是傻子,由純粹酬勞關係建立的軍隊弊端顯而易見,稍微聰明點的統治者都會想方設法打點補丁進行彌補,只不過由於地理環境、社會人文等因素的影響,東西方的打的補丁並不相同。西方選擇了信仰,也因此導致了歷史上好幾次十字軍東征,東方則選擇了受命於天,講究個正統地位,也由此誕生了什麼赤光繞室異香不散,什麼紅日入懷真龍欽定之類的傳說。

而異世界的聖城在此方面則表現的更加成熟,小孩子才做選擇題,成年人當然是全都要。

一方面將聖神確立成整個世界至高無上的真神,讓聖神信仰成為世間唯一的正確,另一方面宣傳侍神之民的功績與偉大,將侍神之民與普通人劃分開,以此確立侍神之民統治的合理性。

說實話,在知道這個世界最大的人類聚集地是以信仰建城的時候,樊平對於行動時因思想所產生的阻力早有預料,只不過他沒想到聖神信仰的影響範圍如此之廣、影響程度如此之深,連部落出身的石毅都對此深信不疑,直到現在都沒有冷靜下來。

見狀,樊平也只能無奈的撇撇嘴,然後選擇用魔法打敗魔法,再次祭出自己的初始設定:

「不要慌,別忘記我可是巫醫,背後也有人,神譴不到我們身上。」

顯然,部落出身的石毅思想上相當純粹,其中不摻雜一絲一毫的信仰,只是單純的害怕所謂的神譴,情況上有點類似將恐怖故事裏的設定認為現實的小孩,所以樊平這種「魔法」安慰十分奏效,石毅在確信自己有人罩着神譴不會找上門后立馬恢復了鎮定,但多年不間斷聖神信仰的灌輸還是讓他心底有些疑慮,希冀從樊平身上獲得一些更加準確的信息,來堅定自己的信心。

「對不起老大,是我自亂陣腳,我們信仰的邪神,額,真神是叫什麼名號?」

看着因為口誤而暴露出些許內心想法、又及時改口但神色滿是慌亂的石毅,樊平並沒有計較,要知道歐洲啟蒙運動可是花了近兩百年的時間,在無數偉人的推動下才勉強普及了人權概念,樊平可沒自信到憑藉自己幾句話的功夫能扭轉幾百年時間所形成的聖神信仰。

但這並不妨礙他提前打入個楔子來撬動聖神信仰,相比於信仰的禁錮,樊平更加相信人類對於美好的期冀能夠突破一切枷鎖。

「我們信仰的是紅色幽靈,它自人類思想中誕生,永遠遊盪在世間,尋找並庇護著所有信仰它的人。」

「它是世間最公平的存在,引導著信眾去消除世間的不平等,崇尚的準則就是按勞分配多勞多得。」

說完,樊平拍了拍石毅的肩膀,接着語重心長道:

「所以少年,好好努力吧,神譴可干不過我們唯物主義鐵拳。」

石毅能夠感受到樊平語氣里那發自內心的真摯,很神奇的,石毅的內心似乎在樊平描述下開始隱隱騷動,一種名為嚮往情緒油然而生,尤其是最後那「唯物主義鐵拳」,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聽着形容應該是某種賜予在拳頭上的庇護,想到自己以後高舉唯物主義鐵拳給敵人降下制裁,那場面肯定相當帥氣。

眼前似乎已經浮現未來英姿颯爽的自己,石毅臉上不由露出笑容,只不過這個笑容卻在下一刻凝滯。

「老大,聽說新收的小弟過來了?」

巨大的嗓門穿透牆壁,在狹窄的房間里往複迴響。

樊平看着成大吃從門外探進來的腦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剛剛好不容易心理開導有了效果,石毅這孩子難得露出了笑容,但被成大吃這凶神惡煞的樣子突然一嚇,立馬又驚恐的縮到角落裏了。

有一說一,成大吃這凶神惡煞的樣子確實充滿了欺騙性,但奈何樊平跟他相處久了已經切身感受到,那兇惡的外表下隱藏着一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憨憨之心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讓你跟小暖看攤嗎?」

「軍隊那邊通知集合。」

見有正事,樊平神色稍緩。

「難得你還記得回來告訴我,是去哪裏集合?」

「我沒聽清啊,我趕着回來看新收的小弟,沒注意那個通知的傢伙說什麼,反正老大你識字,到時候看下告示就行。」

「成!大!吃!」

「老大,為什麼突然打我,在小弟面前要注意形象啊,好歹我們都是有手下的人了。」

房間角落裏,看着樊平將成大吃攆出去的背影,石毅眼神中滿是羨慕。

樊平並沒有理解石毅那恐懼的真正來源。

石毅這麼恐懼成大吃並非因為他的外表,而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

在士官考核中,石毅曾親眼看見成大吃徒手撕開異類的恐怖場景,以及之後那撲面而來的血腥、顛倒錯亂的視野,還有那雙冰冷弒殺的眼神。

荒野本就秉持着弱肉強食的法則,野蠻和黑暗相伴相隨,尤其是一個能夠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就在眼前,痛下殺手也並不奇怪。

石毅毫不懷疑,如果不是當時躺在地上的樊平發出一聲低哼,證明其僅是暈倒的話,自己這個在旁觀者眼中用卑鄙手段搶奪他人獵物憑證的小人絕對會被成大吃殺死。

明明自身沒有力量卻能讓強大之人如此信服,這就是石毅想要從樊平身上學習到的能力,也是自己能夠超越表哥的可能。

如果自己力量不夠,那麼就去尋找力量強大的手下。

想到這裏,看着兩人逐漸離去的背影,石毅目露堅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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