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真的……沒有嗎。」
希思沉着聲,身形幾乎隱藏在陰影里。
不知為何，看似溫和的他此刻卻流露出幾分冰冷氣息，讓人本能地感到危險。
工作人員有些怕了，不覺後退了一步,大腦急着思考,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不好意思道：「對不起，剛剛用的那個表不是所有的名單，我可能檢索漏了，稍等一下,我現在再檢索一遍。」
「……」希思沒有說話。
事實上，來之前，他問過葉醫生關於弟弟妹妹的事。葉醫生含糊其辭,只說他可以去見弟弟妹妹了，其他的葉醫生自己也不好說。其實這個態度也很難說明問題。
希思現在知道了很多事,包括自己的潛意識與葉醫生之間的交流、潛意識對葉醫生造成的影響……該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態處在邊緣，也許下一秒就會走過那條線，成為……真正的屠城者。
但，他依然抱着一絲希望,想抓住最後的希望。
可是……為什麼呢。
如果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連他們都是不存在的，自己到底……一直以來為了什麼？
倘若自己真的從頭到尾都孤身一人,那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到底算什麼。
希思不想懷疑,也承受不住這個虛實性。
他想起很多事情,非常努力地挖出了自己的記憶,但過往很多他覺得真實無比的記憶,卻在現在逐漸褪色,記憶中三人所在的客廳，不知道為何只剩下了他一人。希和……希麗……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包括他們的臉，都好像只是他的大腦根據自己的外貌模擬出來的親人形象。
他好像很久之前非常渴望過自己有家人，於是某天，他們突然地出現了，叫自己哥哥，願意與自己一起生存。
子區主城是鋼筋水泥的世界，其他人都有相伴的人，或者至少曾經有過，但是自己……
自己真的有嗎。
希思越想越覺得頭痛，甚至連「父母」的臉都變得極為可疑。
他一直不曾懷疑過父母的存在，在他的敘事裏，父母很早的時候就意外去世了，印象中他們都是普通的上班族，努力的工作，然後在世界的不確定性面前，突然倒塌，只留下了他和弟弟妹妹。
他的敘事是這樣的，可是……這是真實的嗎？
有沒有可能……自己甚至連父母都沒有。
希思的思想前所未有的陷入了混亂。
如果一個人連父母都沒有，那他是怎麼誕生的……人類都有父母，對嗎？
希思連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都開始懷疑，陷入了不確定性的泥潭中，思想一寸寸地沾染瘋狂。
乾枯者有些話說的沒錯，瘋狂的本質是不確定性，對於生存在秩序里的人，瘋狂就是秩序崩壞后的不確定性，對於滿腦子都是理性思考的人，瘋狂就是理性崩壞后的不確定性。
是終極，也是開始，然而過程中的人，絕不敢輕易看見它、承認它。因為，那會導致日常的崩壞、理性的漂流。
人的生存絕不能建立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懷疑主義上面，若這麼做了，一切都會變成虛無。
可是，偏偏自己就陷入了這個泥沼。
不行啊，明明知道是不行的，可為什麼精神一個勁的往下沉呢。
希思強迫自己思考很多東西，關於偉大、關於藝術、關於一切被認為有意義的東西。但越想……腳下的土地越虛，很難抓到真實的東西，又或者……這世上真的有什麼東西是真實的嗎。
他開始不理解自己幾萬次的回檔是為了什麼，因為，他沒有從中得到任何的東西，即使曾經有過些許的欣慰和感動，但幾萬次的回檔足
以讓他麻木，讓他無法再感覺到什麼。
什麼都沒得到，卻被世界戳破了唯一的……想像中的理想鄉。
不如說，虧本了，把自己唯一重要的東西虧掉了。
他心中彷彿架起了一個巨大的天秤。
天秤的左邊是無數的人、各種的集體、眾多的家庭，右邊是兩隻虛幻的人影。
天秤開始是平衡的，但忽然間開始劇烈晃動。他的視線定在右側，想不到任何關注左側的理由。此時無處哀鳴聲響起，大陸與島嶼不斷崩壞，而他充耳不聞，乾枯者的質問聲接着響起。
偉大還是瘋狂，遊戲開始時起就一直糾纏不清的問題再次出現了。
他想起老藝術家之前的話，認為老藝術家或許再就說挑明了。
自己被集體意志詛咒了。
它們化作陰魂不散的潛意識，時刻影響自己的判斷、認知。
它想要拯救人類，所以自己選擇了回檔，但歸根結底，那就不是自己的選擇。
此時的天秤瘋狂向□□倒，希思比起虛無縹緲的他人，明顯更希望家人的存在，即使可能是假的，從未存在過，但還是想要……
如果從噩夢世界中拯救人類是潛意識給他下的任務，那麼完成任務的自己，是不是可以從中得到一點輕微的獎勵呢。
希思控制不住地思考，他很少這麼極端地思考，但這次他也不想控制了。
「這樣下去有什麼意義……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更重要的了。」
他無聲地輕語，分明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卻叫工作人員冷汗直冒。
工作人員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打字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她很害怕，直覺自己輸入的結果，會影響很多事情。
她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葉浩軒也在擔憂。
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沒有比葉浩軒更明白情況之嚴峻的人。
葉浩軒低頭說：「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們都是存在的。」
可是如果連你都不相信的話……
工作人員的心跳提到了最高速，按下回車鍵的瞬間她甚至屏息了。
緊接着，數據運轉，顯示欄中真的出現了兩個孩子的名字。
希和、希麗，真的有他們的名字！
工作人員一瞬間如釋重負，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她激動地對希思說：「是存在的，他們是存在的！」
希思瞳孔一顫：「你確定嗎。」
「確定呢！連房間號都有，很抱歉啊，剛剛算漏了這個表！」
工作人員莫名有種拯救了世界的感覺，連忙說：「我帶你過去吧！他們一定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