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第71章 071

并州距封州有兩百多里,劉子岳用了三天方抵達并州。

黃思嚴一接到消息,便連忙騎馬趕到城門口迎接:「殿下,您總算是來了!」

劉子岳覺得有些好笑:「我記得咱們也不過十幾日沒見吧?」

黃思嚴撓了撓頭:「但臣想殿下了嘛,殿下,請進,咱們去府衙說話。」

并州城的府衙跟封州沒什麼區別,前面是森嚴肅穆的公堂和衙門辦公的地方,後院則是家眷住的地方。并州知府馬遠濤誓死抵抗,被紅蓮教殺害,如今府衙無主,黃思嚴便暫居在了此。

走進府衙,劉子岳不免想起這座院子先前的主人。馬遠濤死了,其家眷恐怕也淪落到了與儲夫人母女一樣的處境,於是他停下腳步問道:「馬大人的家眷可還有倖存的?」

提起這個,黃思嚴就有滿肚子的苦水:「殿下,臣如今最頭痛的就是這個了。那個馬夫人天天以淚洗面的,拉着臣訴苦,說她命是多麼多麼的苦。臣已經讓人好生照顧她了,她想吃什麼,想買什麼,臣都讓下面的人順着她,您說,她還要臣怎麼樣嘛?」

劉子岳上下打量著黃思嚴。

不知不覺,黃思嚴身上也發生了不少變化,再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了。尤其是他穿上鎧甲的時候,威武高大,男子氣十足、

「殿下,臣臉上有東西嗎?您看得臣好彆扭。」黃思嚴心裏真有點瘮得慌。

劉子岳收回了目光,慢悠悠地問道:「那位馬夫人應該是名年輕女子吧?」

黃思嚴激動得拍手:「殿下,神了,您都沒見過馬夫人就猜到了。這位馬夫人是馬知府的續弦,比馬知府小了十幾歲,今年也不過二十多。」

「不光年輕,還長得挺漂亮的吧。」劉子岳順口接話道。

黃思嚴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挺漂亮的。」

這小子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啊?

劉子岳回頭,乾脆將話說得更直白點:「那你想娶她嗎?」

「啊……」黃思嚴嘴巴張得老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怎麼可以呢?」

劉子岳看出來了,黃思嚴這是還沒開竅呢,完全沒接收到馬夫人拋來的媚眼。

哎,想他兩輩子母單,如今還要來操心下屬的終身大事,真是夠了,這事就該交給冉文清才對,早知道當初就跟冉文清換換。

劉子岳直接道:「你讓人好生照顧馬夫人,吃穿用度都滿足她,她可能是誤會了你的意思,也可能是她看你年輕威武,心生歡喜,你既沒這個意思,早日派人將其護送回家吧。」

黃思嚴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他只是同情憐憫馬夫人,結果搞出來了這種誤會。他尷尬地撓了撓頭,臉色青白交加:「殿下,臣,臣沒這個意思的。臣只是想着馬大人為國捐軀了,對他的家眷照顧一些,沒想過冒犯她。」

劉子岳點頭:「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沒這個意思。那位馬夫人還住在府衙吧?」

「對,她說沒地方去,也不想住客棧,臣想着府衙是她以前的家,就讓她住了進來。」黃思嚴邊說邊看劉子岳的臉色,感覺自己好像又辦錯事了,格外心虛。

劉子岳停下了腳步道:「那我去住客棧,我的身份不要讓這位馬夫人知道,儘快將其送走。」

「啊,殿下……」黃思嚴更感覺自己做錯事了,「您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劉子岳說:「沒有的事,只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哪怕府衙後院很大,也有僕從,到底不妥。」

劉子岳倒不是真忌諱什麼男女大防,主要是這位馬夫人的心眼子明顯比較多,他不想沾上麻煩,也是藉此提醒黃思嚴注意點,不要在女色一事上犯了糊塗。

這小子最近

這兩年官運亨通,才二十幾歲便因為戰功做到了三品大員。即便他沒這個心思,隨着他權勢的擴大,下屬、同僚、上峰都可能會給他送女人,還有些野心比較大的女人也會主動撲上來。

黃思嚴被他說得臉色發紅,窘迫極了:「是臣想得不周到,臣就安排人送殿下去客棧休息,明日臣就派人送馬夫人回老家。」

恐怕沒那麼容易。

但劉子岳沒有多說,就讓黃思嚴好好吸取一下這次的教訓,不然他印象不深刻,旁人說再多,他也不會記在心上。

鮑全也看出來了,等進了客棧后,便有些擔憂地說:「殿下,黃參將恐怕會吃虧。」

哪怕沒見過那個馬夫人也能想到,黃思嚴這種初哥不是她的對手,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幾天了,還沒看出對方的意圖。

劉子岳回頭好笑地看着他:「這種事,黃思嚴一個大男人能吃什麼虧?他若不願,馬夫人難道還能強迫他不能?」

說到底,這事還是看黃思嚴能不能把持得住。

劉子岳只是黃思嚴的上司,又不是他老子,管這麼寬幹什麼?

話是如此,但黃思嚴是劉子岳最重要的下屬之一,現在還掌握著兵權,劉子岳也不願意他娶一個心眼太多的女人。不然枕邊風一吹,時日一長,萬一黃思嚴耳根子軟,聽了對方的挑撥離間呢?

所以到了傍晚,劉子岳還是對鮑全說:「你去盯着,別讓黃思嚴犯錯誤!」

***

「參將,求求您,去看看夫人吧,她……自打知道您要送她走,她就以淚洗面,晚飯一口都沒吃。她身子骨這麼弱,不吃東西怎麼受得了?」馬夫人的丫鬟小菊跪在書房門口,苦苦哀求道。

黃思嚴皺了皺眉:「她不吃,讓廚房再做點過去就是,想吃什麼跟廚房說,你來請我做什麼?我又不下飯。」

小菊吸了吸鼻子:「我家夫人最聽您的了,參將大人,只要您去勸一勸,夫人肯定會吃的。求求您了,參將大人,奴婢給您磕頭了……」

說着重重地往地上磕起了頭,一聲接一聲,半點都不含糊。

只片刻的功夫,她的額頭上就青紫了。

黃思嚴有些受不了,想着明天馬夫人就走了,也就最後一次,便鬆了口:「別磕了,趕緊起來,我隨你去勸勸你家夫人。」

小菊歡喜地站了起來:「多謝參將大人,您真是個大好人。」

她將黃思嚴領去了馬夫人房門口:「參將大人,您請,奴婢再去廚房拿點熱菜過來,多加幾個菜。」

黃思嚴正想說讓別人去,裏面傳來了嬌滴滴的女聲:「是黃大人嗎?您總算願意來看妾身一眼了。」

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語氣充滿了哀怨,酥酥麻麻的,聽得人渾身都軟了。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小菊已經走了。

黃思嚴吸了口氣,正要進去,白日裏殿下那句「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這話一下子湧上了心頭,他放在門上的手一頓,腳步也停了下來,隔着門板勸道:「馬夫人,你請節哀,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明日我會讓人護送你回去,並給你一部分銀錢,你回去好生過日子,忘掉并州吧。」

「大人不進來嗎?莫非是連妾身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馬夫人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黃思嚴沉默了一會兒說:「夫人用了飯,早些休息,明天還要早起趕路……」

話未說完,門忽地從里拉開,一道香風撲進了黃思嚴懷裏,緊接着是馬夫人幽怨的嬌嗔:「木頭,冤家,妾身就這麼入不了您的眼嗎?」

黃思嚴十幾歲就在男兒堆里打滾,接觸的都是糙漢子,何時接觸過這樣渾身軟得彷彿沒有骨頭一樣的女子呢?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嘴裏結結巴巴地說

:「馬,馬夫人……」

馬夫人蔥白細膩的手輕輕一抬,摁在黃思嚴嘴唇上:「大人現在都不肯喚妾身的名字嗎?」

黃思嚴渾身跟過了電一樣,腦子裏一片空白,嘴巴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見狀,馬夫人柔媚的笑容中閃過一抹得色,輕輕拉着黃思嚴就要往屋子裏帶。

但就在這時,一道不輕不重地咳嗽聲從院子西北角的廊下傳來。

這聲咳嗽一下子喚醒了黃思嚴,他連忙推開了馬夫人,倉皇往後面一退,頭下意識地看向咳嗽的地方。

馬夫人也惱極了,死死掐着手裏的帕子,她跟黃參將說過,她不願被人打擾,黃參將下了命令,除了送飯取衣之類的事,僕從不得進她這個小院。這大晚上的,誰跑到這裏來壞她的好事?

廊下走出來一個強壯,長相普通的中年人。

「鮑大人……」黃思嚴訥訥地喊道,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鮑全臉色有點黑,他若是不來,今天黃思嚴怕是過不了這道美人關了。

他面無表情地說:「公子讓你去一趟,這裏的事我來處理。」

馬夫人極擅長察言觀色,從鮑全這副語氣和表情便知道,這個人不好對付,恐怕是沖着她來的。當即伸手去扯黃思嚴的袖子,哪曉得黃思嚴這次跳得比兔子還快,一下子蹦到離她一丈有餘的地方:「馬夫人,你別這樣。」

馬夫人吸了吸鼻子,幽怨地說:「黃參將,妾身害怕,您陪妾身一會兒好不好?」

黃思嚴不愧是個木頭,竟然說:「不用害怕,鮑大人是個好人,而且是自己人,夫人儘管放心。」

鮑全看着馬夫人那副氣怒交加,都又使勁兒憋著的樣子,不由有些好笑,催促道:「黃參將,你是想讓公子一直等著嗎?」

黃思嚴聽了這話,再也顧不得什麼馬夫人了,拔腿就跑,哪怕馬夫人在背後嬌聲嬌氣地喚他。

轉瞬間,他就跑得沒影了,院子裏只剩下馬夫人和鮑全隔着半個院子遙遙相望。

馬夫人不愧是個狡猾聰明的女人,見黃思嚴指望不上,連忙行禮示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鮑全:「妾身田氏見過鮑大人,妾身……」

但鮑全不是黃思嚴那等小年輕。

他完全不接馬夫人這話,只是揮了揮手,原本空寂的院門口立馬出現了一隊侍衛。

鮑全下令道:「看着這個院子,從即刻起,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說罷,轉身就往外走。

這不要軟禁她嗎?馬夫人急了,連忙追了出來:「這位大人,妾身犯了什麼錯?妾身哪裏惹您不高興了,您說,您告訴妾身,妾身改……」

侍衛們拔出刀擋在了門口,馬夫人只得停下腳步。

借口去拿吃食的小菊提着食盒回來正巧看到這一幕。她連忙舉著盒子求饒:「大人,我家夫人還沒用膳呢?您發發善心,讓奴婢進去吧。」

鮑全冷漠地說:「既吃不下就別吃,城中還有不少人挨餓,把這飯食拿出去分給外面的乞兒。」

一個侍衛上前,拿走了小菊手裏的食盒,並將小菊拉到了旁邊的屋子關了起來。

主僕倆隔着一道門,哭了起來,傷心極了,但侍衛們來之前就被鮑全訓過話,沒一個人搭理他們。

***

客棧里,黃思嚴有些心虛地站在劉子岳面前:「殿下,臣來了。」

劉子岳抬起手扇了扇鼻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去哪兒了?身上這麼大股脂粉味?」

黃思嚴聞言趕緊抬手拍了拍自己身上,臉窘得通紅,等對上劉子岳戲謔的眸子,他便知道什麼都瞞不過劉子岳,悻悻然地放下了手,嘟囔道:「殿下,您也看臣的笑話!」

劉子岳含笑看着他:「不

怨我壞了你今晚的好事?」

黃思嚴腦袋猛搖:「怎麼會,臣感激殿下還來不及呢,幸虧鮑大人來得及時,不然臣稀里糊塗,哎,臣當時也不知怎麼了……」

劉子岳沒再提這讓他窘迫的事,只道:「馬夫人的事就交由鮑典軍來處理,你明日看看他是如何送走馬夫人的,就當是給你上堂課,好好學,以後別在女人身上翻了跟頭。」

黃思嚴老老實實地說:「臣的事讓殿下操心了。」

劉子岳聽了這話,心安理得地抓壯丁:「既然知道你的事讓我費了不少心,那今日就幫我將這些卷宗整理出來,統籌好,晚些時候我要問你的。」

黃思嚴看着面前兩寸厚的卷宗,頓時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讓他打仗做買賣還行,讓他整理這些卷宗,真是要他的老命啊。

劉子岳看他這副苦兮兮的樣子,更樂了,直接讓人搬來椅子:「黃參將,開始吧,早點忙完也可以早點休息。」

第二天,黃思嚴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出現在府衙門口。

他今日沒穿鎧甲,而是穿了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裳,站在路邊就跟個尋常的粗壯漢子沒什麼兩樣。

他蹲在府衙斜對面的早點攤子上吃包子,一口氣吃了六個大包子總算看到府衙門口傳來了動靜。

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府衙的後門,旁邊站着幾個士兵,都是他原先安排的護送馬夫人回家的士兵。

過了一會兒,馬夫人被兩個侍衛給領了出來,後面跟着亦步亦趨的小菊。

讓黃思嚴意外的是,在他面前一向柔弱可憐、楚楚可憐的馬夫人這次竟俏臉含霜,面無表情地踩着馬凳上了馬車,都不需要婢女攙扶。

黃思嚴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先前一直被馬夫人騙了。

難怪殿下要讓他今天早上親自來府衙送馬夫人一程呢!

黃思嚴苦笑,他真是被最近這段時間的勝利沖暈了頭,差點被個女子給騙了過去。

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黃參將吃包子呢?我為了你的事忙上忙下的,昨晚一夜都沒休息好,你得請我吃一頓包子,管飽的那種。」

黃思嚴看着對面大剌剌坐下,自來熟招呼老闆再上十個大包子的鮑全,沒好氣地說:「那今晚咱們倆換換,你去幫殿下處理卷宗。」

鮑全抓起冒着熱氣的包子咬了一口,腮幫子鼓鼓的:「殿下給我安排了其他任務,這事還得繼續勞煩黃統領了。」

黃思嚴氣悶地抓過包子就往嘴裏塞。

兩人像打仗一樣,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將桌上新上的十個大包子都給吃完了。老闆一回頭,都吃了一驚,這兩人未免太能吃了吧。

鮑全咂了咂嘴:「小氣,幫你收拾爛攤子,連頓飽飯都不給。」

黃思嚴心裏的鬱氣經剛才那麼一鬧消了,讓老闆又上了十個包子:「吃,包子管夠,不過鮑大人,你怎麼讓她那麼老實的?」

鮑全邊嚼包子,邊抬眼看他:「這還不簡單,不吃飯,那餓著吧,一頓兩頓不吃又餓不死。一哭二鬧三上吊?請,真哭死了,上弔死了,我出棺材錢。當初淪落到紅蓮教那伙烏合之眾手中,受盡屈辱,她都活了下來,現在的日子怎麼也比以前好了,她怎麼可能真的尋死?」

黃思嚴恍然,是啊,說到底這事還是他的錯,但凡他能將平日領兵打仗的腦子用在這裏,也不會看不穿。

鮑全見他那副慚愧得快將腦袋埋到桌子下的樣子,笑了:「這有什麼,我年輕那會兒跟你一樣,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動路。你年紀也不小了,想不想討個媳婦兒,踏踏實實過日子,有這個意願呢,回頭讓冉長史好好給你挑一個,你們遠遠見一面。」

黃思嚴才在女人身上栽了跟頭,丟了這麼大個人,這會兒哪想娶媳婦啊,

連忙搖頭拒絕:「不了,不了,咱們事情這麼多,我哪有功夫想這個。」

鮑全點頭:「行吧。黃參將,我比你年長了一輪多,與你共事多年,說是同甘共苦也不為過,今日我託大,要說幾句冒昧之語,希望你別介意。」

黃思嚴連忙說:「不會,鮑典軍儘管直言。」

他有預感,鮑全說的話很重要。

鮑全是個武將,不喜歡繞彎子,直接就說:「雖說婚姻大事是你的私事,但娶妻是大事,你要動了這個心思,最好問問冉長史的意見。」

別的不說,至少不能娶政敵、對頭家的女子。

這倒不是鮑全杞人憂天,實在是黃思嚴太年輕,官運又實在太好了。保不齊就被人盯上了,比如晉王,就可能想拉攏他,進而將自己人嫁給他,進一步鞏固雙方的關係,也以示恩寵。

黃思嚴這會兒沒犯糊塗,聽懂了鮑全的提醒,連忙起身拱手行禮:「多謝鮑典軍提點。」

「誒,坐下,坐下。」鮑全將他拽了回來,「要謝我,明日早晨再請我吃包子。這家的包子真好吃,難怪你在這兒偷偷吃了好幾個呢。」

黃思嚴呵呵笑了笑:「這有何難,鮑典軍以後來吃包子都記我賬上。」

說着便給了老闆一貫錢,作為日後鮑全過來吃包子的花銷。

今日之事,本是鮑全念在袍澤一場的情分上,加之黃思嚴手握重兵,對殿下極為重要,因此才逾矩提點了幾句,沒想到很快這就派上了用場。

因為臘八的前一天,朝廷的嘉獎封賞送達了并州。

隨之一同來的還有讓黃思嚴北上與晉王夾擊紅蓮教殘餘勢力的聖旨。

黃思嚴一旦北上,不可避免地要與晉王見面。

到時候晉王為拉攏他,給錢給女人不是很尋常的事嗎?

這樣看來,馬夫人這一劫倒是恰逢其會,提前給黃思嚴提了個醒,讓他不至於再那麼好被女人唬弄,以後即便被美□□惑,也應該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和防範之心。

只是一旦踏出這一步,恐怕就沒回頭的路了。黃思嚴到底是年輕,官場經驗不豐富,若是去了江南,甚至是京城,能不能從容應對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實在是不好說。

可以說,這既是一次極好的機遇,是黃思嚴擴充勢力,攢軍功和威望的好時機。

但同樣也是件很冒險的事。

黃思嚴到底不是晉王的嫡系,合力剿滅紅蓮教,保不齊晉王為了保全自己的勢力,會置黃思嚴不顧。

而且戰爭這事刀劍無眼,每次打仗都是提着腦袋上,能不能平安回來也不好說。紅蓮軍在江南、荊湖地區盤踞多年,讓朝廷頗為頭痛,他們可不是魏達這群短期內集結的烏合之眾能比的。

劉子岳放下聖旨對黃思嚴說:「你心裏怎麼想的?想不想去?若不想去,就上個摺子,說你負傷了,腹部重傷,只是擔心陛下擔憂,因此才報喜不報憂,等你傷好之後立即帶兵前去與晉王匯合。」

當然這都是託詞,估計等黃思嚴好的時候,晉王那邊的戰事也差不多結束了。

黃思嚴沒想到還能有這種辦法,他訥訥地說:「這……殿下不怕朝廷怪罪嗎?」

「怪罪什麼?你現在可是收復三州的功臣,陛下即便生氣,也頂多摔摺子,現在不會拿你怎麼樣的。」劉子岳笑眯眯地說。

他那個好父皇可是好面子得很,兒子到處想方設法要銀子,他都覺得丟人,一下子給了大筆的銀子。這前腳才誇完了黃思嚴,後腳就收拾黃思嚴,他面子上也掛不住啊。

黃思嚴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堅定地說:「殿下,臣想去。」

他想帶更多的兵,掌握更多的兵力。

以前是殿下一直護着他,讓他走到今天,以後他也

要成為殿下最重要的助力之一。這勢必得需要更強大的權勢。

劉子岳點頭:「想去就去,鮑典軍,你和黃參將好好想想,帶哪些人去,另外再給黃參將挑個腦子聰明點的參謀。」

鮑全接下了任務:「是,殿下。」

***

燕王與太子坐在圍了厚厚帷幔的涼亭中。

亭子一側安置著一隻紅泥小火爐,滾滾沸水沖着茶葉漂浮蕩漾,濃郁的茶香撲鼻,暖意融融,與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太子揮退了伺候的宮娥,親手為燕王倒了一杯熱茶,遞給燕王,笑道:「三弟,你我兄弟,好多年沒這麼安靜地坐下聊會兒天了。」

燕王知道這是太子的懷柔之策。

如今晉王在朝廷中如日中天,太子只怕是日夜難以安眠。

同樣,他心裏也不好受。

就比晉王晚那麼一點點出生,就因為沒投胎到元后腹中,他就什麼都不如這兩個哥哥。大哥有兵權,二哥有太子之位,聖寵。

他自詡才華、胸襟不輸兩個哥哥,卻什麼都要落他們一頭,燕王心裏如何能甘心。

這也是他今日願意接受太子示好,坐到這裏與太子一道喝茶的緣故。

以前太子地位穩固,他跟晉王、楚王等都想將太子拉下來,這樣自己才有機會。

但現在若是真將太子拉了下來,儲君之位非晉王莫屬,其他皇子哪個能與其相爭?

晉王這人城府頗深,行事果決狠辣,自己這點心思恐怕瞞不過他。等晉王登位,自己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燕王垂下頭,笑眯眯地說:「是啊,臣弟還記得小時候,二哥最是疼愛友讓咱們這些兄弟,那一年……」

兩人假惺惺的敘了一番舊情,關係彷彿一下子親昵了許多,哥哥弟弟的親熱極了。

等這番姿態做得差不多了。

太子按捺不住地問:「三弟,你對今日朝廷上的事怎麼看?」

燕王大義凜然地說:「陳大人和傅侍郎太着急了,依大哥之能,全殲紅蓮教那不過是遲早的事,又何必非要勞神費力地讓南越駐軍北上呢,就南越那點人,分一大半兵力走,餘下的那點人怎麼能夠守住十幾個州府,若有點閃失,豈不是得不償失?」

太子用力點頭:「可不是,陳懷義和傅康年為了給晉……大哥護航,真是連南越的情況都完全不顧了。此事實在是不妥,不若你我一道去找父皇,陳清利害,懇請父皇收回成命。」

燕王覺得他們會覬覦那個位子真不怪他們幾個兄弟,實在是太子太草包了。

這種話都能說得出口,腦子裏裝的什麼?

君無戲言,聖旨都下了,也送去了并州,想讓他父皇自個兒打臉,朝令夕改?

別做夢了,真敢用這種借口去勸諫,鐵定會挨一頓排頭。

若是往日,燕王肯定要看着太子碰壁挨訓,一點點失去聖心。

但現在嘛,他還指望太子能跟晉王抗衡呢,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太子做出這種蠢事。

「二哥,不可,送往并州的聖旨都已經出城了,咱們這時候懇請父皇收回成命也太晚了。」燕王眯起眼道,「如今紅蓮教已不成氣候,大哥光榮凱旋是早晚的事,去不去一個黃思嚴,都無甚差別,只不過是將這個時間提前些罷了。」

太子雙手捧著天青色的茶杯,裊裊白煙熏得他面目更顯猙獰,他抿了抿唇道:「三弟說得有道理,可咱們就不管了嗎?」

讓他眼睜睜地看着晉王一點點地坐大,進一步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太子心裏實在是不甘又擔憂。

琢磨片刻,不等燕王開口,他就說道:「三弟,咱們能夠想辦法拉攏那個黃思嚴,為咱們所用?」

燕王

覺得太子有些異想天開了,雖說太子是儲君,可上面還有父皇壓着呢,如今黃思嚴都是三品參將了,太子能許給人什麼好處?左右不過畫餅,他許諾的這些,晉王一樣可以給。

而且晉王現在勢頭這麼猛,又跟黃思嚴一樣是武將。黃思嚴怎麼可能就因為太子輕飄飄幾句話就改易其主?除非他腦子壞了。

不好拂太子的面子,燕王委婉地說:「此事恐怕有些難。」

太子重重擲下茶杯,蹭地站了起來,背着手在不大的涼亭中焦躁地踱來踱去:「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該如何是好?」

燕王垂下眼瞼,覺得自己以前真是想差了,先拉什麼太子下來,最該防範的是大哥才是。就太子這樣的心胸、腦子,完全不夠看。

他以前可真是高估了太子。

「二哥,不必着急,咱們坐下說,臣弟這裏倒有點不成熟的想法,二哥且聽聽。」燕王溫和地說道。

太子聽了連忙回身,重新坐到他對面,精神奕奕地說:「三弟請講。」

燕王笑着說:「黃思嚴早就是大哥的人了,去不去江南與大哥匯合,沒什麼差別,左右都是這些軍功,反正也是大哥的人分,該忌憚不滿黃思嚴的也該是哪些被分走了功勞的將士才對。」

太子心情好了些:「難怪父皇一向誇三弟你最是通透,你說得沒錯。還有呢,你不會光想講這個吧?」

燕王輕輕一笑說:「當然不止。南越經過多次擴軍,總共也只有四萬左右的兵力,如今黃思嚴一下子帶走一半的精銳,留下的人,一個州府恐怕都分不到兩千人,於子林的影響力也只在連州,公孫大人可是與他不和,依臣弟看啊,黃思嚴這次帶兵北上,未必是件壞事。」

太子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轉怒為喜,食指興奮地點了點:「沒錯,還是三弟足智多謀。只是南越甚遠,咱們現在安排人也太遲了……」

而且也不他們想安插就安插的,得有空缺才行。

燕王笑意越發地深:「此事何須你我出手,大哥是不是忘了七弟去了南越?」

太子還真忘了,老七那傢伙一看就對他沒什麼威脅,滾了就滾了,太子哪還記得這麼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兄弟。其實也不怪太子,實在是延平帝太能生了,兒女好幾十個,宗室還有其他比較受寵的王爺、世子之類的,這麼多人,誰能一一記得住,尤其是劉子岳一走就好幾年,就更想不起他了。

「對哦,老七去了南越哪裏呢?」太子詢問道。

燕王也不知道,他今天也是臨時突然想起了還有個兄弟在南越,哪知道劉子岳到底流放去了哪兒。若不是現在要用得着這個兄弟,他估計這輩子都想不起這麼一號兄弟,更不會關心他現在在幹什麼。

「臣弟也不知,讓人詢問一番就是。這快過年了,想必七弟差人送進京中的禮物已經在路上了。」燕王停頓了一下才道,「這些事都是皇後娘娘接手,娘娘應該知道。七弟這一去南越都快六年了,一直杳無音訊的,想必父皇心中也是極為挂念。」

太子附和:「是啊。」

但兩人心知肚明,恐怕父皇也早忘了還有這麼一號兒子。

誰讓他們的父皇這麼多兒子呢?兩人這一刻心有都有些怨,要是他們父皇也只有兩個兒子,還相差一二十歲,他們也不用這樣苦心積慮了。

燕王繼續說:「不若等年禮到了,送到父皇面前。咱們再奏請父皇給七弟一些賞賜,說起來七弟今年是二十一還是二十二來着?他身為皇室的一份子,也該為國出點力。如今黃思嚴帶兵北上,南越群龍無首,不若請父皇恩准,讓七弟掌餘下的兩萬兵力,保南越平安。」

太子心領神會,讚許地看着燕王:「三弟此話有理,咱們兄弟都在朝中當差,七弟年紀也不小了,是該站出來為父

皇分憂。南越水師不可一日無統領,為了南越的安定太平,宜早日確定南越水師統領的人選。這還有什麼是比咱們的親兄弟,父皇的親兒子更讓人放心的呢?想必父皇也會很贊成咱們這個提議。」

到時候老七若是成器,在南越折騰出點勢力,勢必會跟晉王杠上,他們可以在背後暗暗扶持老七,看他們兩個斗,坐收漁翁之利。

就算老七不成器,也能分走南越一半的兵力,阻止晉王的勢力進一步滲透南越,完全掌控南越。

自己不用出頭,只需要在後面拱拱火,就能斷了晉王的大好佈局,怎麼看,都是一步好棋。

至於老七,想到他當年傻乎乎自個跑去南越的樣子,太子和燕王都不覺得他能給造成什麼威脅。說不定哪天老七被晉王打得哇哇叫,還得求助他們這幾個哥哥呢,自己也能藉機掌握南越的大半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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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后,朝廷追着我喂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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